在离开总参谋部的办公室之前,吴川将鲍尔少校叫到了房间一角,向其说道:“原本月初应当拨付给革命委员会的援助经费,至今未到账户,我希望您能出面帮我问一问缘故。
另外,战争进行到现在,物资特别是弹药及军械消耗的相当巨大,军事委员会给我的报告是,继续以当前作战的速度消耗弹药的话,我们的储备大约支撑不到明年2月。如果日军真的发起总动员,和我们孤注一掷,我军只能支持一场激烈的会战。
所以我希望,请您代为向德国政府沟通,我们需要采购一批成品及半成品弹药、钢材…”
看到吴川神情严肃的和鲍尔两人在一旁窃窃私语了半天,忍不住好奇心的霍夫曼于是在吴川离开后,便走到了同僚身边向其打听到:“吴的表情怎么那么严肃,难道说他察觉到了什么么?”
鲍尔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这是避免不了的,既然政府那边向英、法作出了退让,缔结了关于结束摩洛哥危机的协议,这就表示外交大臣再次和首相达成了一致,政府内部反对开战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而且外交大臣在缔结协议时还向英国人承诺,将会继续履行1900年达成的,各国对华政策一致的外交立场,不谋求在华支持反对任一列强的行动。
最麻烦的是,陆军部内也有一些声音,认为我国可以支持革命委员会,但是不能如路易十六那样去支持美国独立。特别是之前提出这个计划是为了吸引英国人的注意力,并破坏协约国内部的互信,从而给德国赢得战争准备的时间。
但是现在看起来英国人并没有上当,反而把革命委员会的崛起归罪于了德国,这就表明计划并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在眼下欧洲战争爆发几率显著上升的时期,我们应当把资金花在自己的军队身上,而不是用在远离欧洲的中国人身上。”
霍夫曼撇了撇嘴后说道:“不管是反战派还是主战派都反对继续向中国人提供援助,这可真是一个奇迹。我国政府如果在其他事务上也能达成这样一致的意见,俄国早就不是我国的问题了。不过他们就没有想过,如果现在放弃对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将会使我们前功尽弃吗?”
鲍尔沉默了一阵后说道:“基德伦外交大臣和哈豪森公使认为,在我国同英、法矛盾日趋激烈的局势下,我国应当极力拉拢俄国人,以确保帝国东面的安定。
而只要我国想要拉拢俄国人,并促使其转向东方,那么我们迟早是要出卖中国人的。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再往他们身上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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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哈豪森公使主张,和革命委员会这等以民族主义旗帜为号召的组织合作,完全是给帝国在远东的利益挖坑。从革命委员会对付日本人的主张就能看出,让这一组织掌握了中国,必然是要对德国在山东的权利形成挑战的。
因此,和激进的革命委员会相比,对外国人较为恭顺的袁世凯其实更能保卫帝国的在华利益。在俄日之间的关系出现重大转折之后,革命委员会对于帝国的作用已经大为减弱。
而且帝国在远东的力量本就薄弱,且被英国控制的海域同本国力量进行了分割。我国此前积极支持革命委员会的举动,已经招致了各国之不满。公使先生担心,这将会在远东引发一场针对帝国的战争。在英国人的干扰下,帝国在远东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
因此,在中国人取得了对日战场上的优势后,我国应当稍稍后退一些,避免被直接卷入这场战争。此外,美国人现在表露出的对于满洲的兴趣,正可以让他们取代我们的位置,从而令美日关系紧张起来,为帝国的对华政策探一探路。”
霍夫曼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他略显不满的说道:“公使先生对于英国人也过于敬畏了,不过公使先生不了解,国内政府的官员们难道也不了解?假设德国和法国之间爆发战争,英国加入法国是必然的结果,试图向英国人示好,以换取英国不加入战争的希望并不存在。”
鲍尔长吐了一口气后说道:“可我们左右不了那些政府官员的想法。不过霍夫曼先生,你觉得如果我国政府最终决定放弃对于中国人的援助,这场战争将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霍夫曼沉默良久后说道:“我不知道这场战争的结局是什么,不过我确定一旦革命委员会真的取得了最后的胜利,那么我国在远东就失去了一个最为可靠的潜在盟友。”
对于霍夫曼的判断,鲍尔也是无言以对,两人安静的站了一会,就在其他人的叫唤声中返回了自己的位置,重新工作了起来。
就在革命委员会进入南满,着手调整自己的内政外交政策时,中国的局势也出现了相当大的变化。首先就是外蒙古王公在杭达多尔济的联络下,趁着中国内部革命的爆发和外蒙古冬季与内地交通的断绝的机会,终于在12月1日不顾其他外蒙古地方代表的反对,单独宣布了外蒙古独立,并向俄国驻库伦领事刘巴递交了国书。
不过以杭达多尔济为首的外蒙古王公委员会的独断行动并没有得到,第八世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的承认,和新成立不久的库伦革命委员会的认可。由于库伦革命委员会掌握着一只3000余人的以汉人为主的武装力量,这导致杭达多尔济不敢立即下令驱逐代表北京政府的驻库伦大臣三多等人。
但是杭达多尔济却依靠着俄国驻库伦领事刘巴的支持,不停的拉拢第八世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及其亲信,试图让外蒙古独立这一部分外蒙古王公的主张变成为全外蒙古地区民众的共同呼声。
第八世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虽然在外蒙古及西藏地区都享有极高的声誉,但是其真正能够控制的地区不过只有库伦附近,也就是所谓的喇嘛旗。
整个外蒙古在清季其实有三个权力中心,库伦、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除了库伦地区被俄国人渗透深入之外,另外两地的蒙古民众其实对于俄国并不感冒。
哲布尊丹巴·阿旺垂济尼玛丹彬旺舒克因为从年轻时就同俄人交往密切,因此呈现出了亲俄的倾向,但是对于外蒙古独立一事其实并未下定决心。特别是当杭达多尔济不顾哲布尊丹巴的反对,擅自向外宣布了外蒙古独立一事后,就更是遭到了甘丹寺上下的忌惮。
而俄国中东铁路管理局调到库伦的军队,和受其支持在库伦成立的革命委员会,这个委员会还把库伦城汉商的武力及一部分穷苦牧民集结起来,并成立了库伦革命卫队,都对哲布尊丹巴集团形成了极大的压力。
最让哲布尊丹巴感到忧心的是,俄国领事答应的从伊尔库次克军区运来库伦的军火,15000支步枪、750万发子弹和15000把军刀,在抵达库伦之前被代表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沙皇保卫队给拦截了下来。
虽然经过多次交涉,哲布尊丹巴也只是从俄国领事馆卫队那里获得了几百只残破步枪和数百马刀,被沙皇保卫军扣下的军火连一发子弹都没有交还给他。按照某几位信徒的告密,这些军火被那只沙皇保卫军交给了库伦革命委员会,用于武装革命卫队去了。
库伦虽然是外蒙古的一大城市,也是通往恰克图的必经之路,但是这座城市内蒙古人的人数其实还不及汉人的数目。库伦城虽然以甘丹寺为核心建立,但是真正繁华所在的却是汉人所建立的三个商业区,东营买卖城、东库伦和西库伦。
其中光是一个东营买卖城内就有大商号77家,一等15家,总资本超过45万两白银;二等者18家,总资本超过10万两白银;三等者43家,总资本超过7万两白银。
整个库伦大约有近10万人口,其中汉人大约占了近四万,这里的汉人除了商号的伙计、掌柜之外,也有响应光绪新政北上库伦开荒的汉人移民。只是汉人虽然在库伦占据着经济上的优势,在政治上和军事上却完全不占据优势。
因此当杭达多尔济联合外蒙古王公宣布独立,并纠集蒙兵试图围困三座汉人居住区时,驻库伦大臣三多差点就打算逃入俄国领事馆去了。只是组织了革命委员会的夏阳阻止了他,并将新成立不久的革命卫队拉上了街和蒙古兵展开了对峙,这才使得蒙兵撤去了对于汉人居住区的包围。
不过夏阳也很清楚,这终究还是不能改变库伦的力量对比,虽然在哈尔滨时他已经想过库伦的形势会很糟糕,但是抵达了这里之后才发觉这边的形势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
在他抵达库伦之前,库伦的俄国领事馆约有300护兵,喇嘛约有1000护卫,而驻库伦大臣不过7、80名护卫。俄国在库伦一带经营良久,已经在各市、镇、村建立了教堂、学校和邮局,旬日之内即可从乌丁斯克调兵至库伦。而库伦到乌丁斯克之间,每村镇都有数十兵员驻扎。
库伦北面的恰克图有俄兵15000人,乌丁斯克车站附近有俄兵1500-2000人,赤塔驻扎着俄兵20000人,满洲里有俄兵4500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俄兵多为本地或西西伯利亚人,只有指挥官都是俄罗斯人,布尔什维克主义在这些军队中流传的较为广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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