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晚,位于朝鲜京城的总督府内虽然灯火通明却显得死气沉沉,府内执勤的日军卫兵和工作的日本下女比往日显得更加的安静和小心翼翼了,因为大人们今天的火气显得有些大。
在总督府的大会议室中,寺内正毅神情木然的坐在会议桌前的一端,听着从各处传来的一个个坏消息。东北部的第12师团遭到了越界的中、俄、朝军队的全面反击,从茂山、龙井、南阳三处发起的反击令第12师团各部有些措手不及。
按照师团长柴五郎的报告,“俄国人在战场上的出现让本军将士产生了动摇情绪,本军虽然已经预料支那军队会参与这场作战,但并没有预料俄国人也会支持朝鲜人,如果中俄朝三方联手,那么本军几乎没有可能再继续攻击下去。
而且支那人动用的飞船攻击,也给了本军很大的打击,使得本军不得不放弃了被两路夹击的开山屯,退回到了会宁…本军虽然可以依赖地形之优势进行节节抵抗,从而尽可能的拖延中俄朝联军的进攻速度,但是大本营应当尽快给与本军兵力支援,否则罗南以北恐怕将全归中俄朝联军所有,而罗南地区也是岌岌可危。”
可是相比西线的战况,第12师团的遭遇又算不得什么了。义州在短短数小时内被支那军攻陷,不仅让这个作为进攻南满的前线基地丧失了大量的人员、物资和重装备,更是让正在沿着鸭绿江进攻江界的第20旅团陷入了绝境,如果不能发起一场反击夺回义州的话,那么第20旅团覆灭就是一个时间问题。
朝鲜驻屯军参谋长古海严潮少将带着几名参谋研究了一个下午,最终只能满头大汗的向寺内给出了他们研究得出的最终结论:“第17旅团已经完全丧失了战力,想要依靠第17旅团和两个骑兵联队去夺回义州已经没有可能。
更加严重的是,如果支那军继续向南发起进攻,定州也有可能不保。一旦定州也丢失了,那么第18师团的侧翼就暴露了。我们最好通知神尾中将从进攻转入防御姿态,并尽快撤到熙川以西,否则第18师团也危险了。”
寺内正毅当时只是冷冷看了这位参谋长一眼,问了他一个问题:“那么斋藤旅团怎么办?我们就这样把第53、71步兵联队丢给支那人了吗?那么我们该怎么向国民交代?”
古海少将犹豫了许久,方才吞吞吐吐的说道:“也许可以请海军出手帮忙。”
寺内正毅终于爆发了,对着古海少将严厉的大骂了一通,最后还是安东贞美中将出声为其解了围,“如果海军出手就能够解救出被包围的第20旅团,那么就算是向海军低头,我相信冈市陆相也会去做的。
但是现在支那军已经控制了鸭绿江口,在没有陆军的配合下,海军军舰冲进鸭绿江只会成为支那军的靶子。因此我们现在向海军求援,只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可如果我们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重新打回鸭绿江边的话,又何必去向海军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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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陆军有能力自行夺回义州吗?结论是否定的。眼下朝鲜南部还有一个34旅团,是配合日本军警用来维护南部的治安的。北部的各条战线上足足填进去了3个半师团,这个原本看起来极为庞大的军力,在分散到朝鲜北部的山沟中去后,就像是在一块烧饼上了撒了一撮芝麻,看着到处都是,可一旦有人从外部压碎了这块烧饼,那么这些芝麻就立刻变得支离破碎了。
像现在北部各条战线处处告急的局面下,陆军其实只有撤退到南方重新整理防线才是最佳的选择。但是谁也不敢提出这样的建议,这无疑就是让寺内阁下承认朝鲜-满洲攻略的失败。长州派将在失去了大岛之后再度失去一名大将,陆军中的各方势力有重新洗牌的可能。
虽然大家都知道,如果局势不能出现转机,那么朝鲜-满洲攻略的失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可在真正的失败降临在陆军之前时,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告诉大家这个事实,因为这样的人首先就会被陆军所敌视。
只是大家呆坐在会议室内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看着其他人噤若寒蝉的样子,安东贞美中将不得不向寺内建议道:“我看,目前东线只是困难,西线则是处于危险之中,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让第18师团陷入被支那军和朝鲜军合击的局面中去,那样的话整个朝鲜半岛都要危险了。
我认为当前应当先把34旅团调去北面加强定州一线的防御,实在赶不上的话,至少也要能够接应第18师团退回至平壤一带布置防线。南方的治安只能依靠警察和宪兵去维持了,最后便是尽快向东京汇报最新情况,请求东京予以战术上的指导。”
寺内正毅沉思良久之后终于点头同意了安东中将的意见,除了向北面部队发出全面撤退命令之外,这是当前最有可行性的一个策略。这一主张的实质就是逼迫东京扩大战争规模,要不然就由东京来结束这场战争,这样陆军的责任就会减轻许多。
寺内正毅此时倒是有些体会到了老友大岛当日束手无策的心情了,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战场形势下,即便支那军拿出了一些新式武器,即便俄国人也战到了中、朝一方,日军也绝无可能陷入这样的困境。甚至于只要过个两、三天,日军攻下了江界之后,局势都会截然不同。
会议室内其他官佐都一一领取了命令离开了,但是安东贞美、古海严潮等几人却还要依旧坐镇于此处,一是等待东京的回复,一是等待来自前线的新报告,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的长夜了。
只是,就在安东中将掏出了一盒香烟,准备点上一支提神的时候,一直处于闭目养神状态的寺内总督却突然自言自语道:“我们的计算是错误的。”
安东中将下意识的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有些紧张的向寺内总督问道:“什么计算是错误的?”
寺内睁开眼睛瞧了会议桌前留下的几人,才有所明悟的说道:“明治44年和今次出兵之所以连受挫折,就是因为我们计算出现了偏差。
这两次作战,陆军都只想着以有限的兵力出击达到有限的战略目标,但是我们没有计算过我们对面的支那人是怎么想的。所以当支那人全力以赴的时候,我们的有限战争计划就失败了。
我们想要击败支那人,就应该和日清战争、日俄战争那样,建立起举国一致的作战计划,和支那人展开彻底的国战…”
安东中将默默的把香烟放回了盒子,心中默默的想着:“寺内总督是不是受刺激过度了?日清战争关系着日本的存亡,才会有着举国一致的开战欲望。而日俄战争则是因为日清战争胜的太过容易,获得的战利品太过丰富,这才刺激了国民开战的欲望。
但是日俄战争的结果,却让支持战争的国民大为失望,除了让大家身上的债务翻了一番,死了许多穷人家的子弟外,国民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要不然明治44年的南满作战也不会有人公然批评,这是让穷人家的子弟去保卫财阀的资产,是一场不义之战了。
日本国民对于战争的狂热程度,是根据对手的强弱和战利品的丰厚程度来判断的,并不是真正想要建立什么东亚的皇道乐土。让国民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和支那打一场举国一致的大战,那得要支那的军舰重新开到横滨港才行。”
东京9月3日凌晨1时,刚刚睡下不久的大隈重信就被陆相冈市之助给叫了起来。披着一件浴袍的大隈匆匆赶到会客室,见到冈市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是山东方向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冈市之助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山东方向暂时没有问题,不过朝鲜方面的状况不大好。”
大隈重信一脸茫然的说道:“早上陆军不是报告,支那军虽然跨过了中朝边界,但是陆军有能力把他们赶回去的吗?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冈市之助的额头上不断沁出细微的汗珠,但还是故作镇定的报告道:“根据朝鲜方面的最新报告,东线战场上入侵朝鲜东北部的不仅仅有支那人,还有俄国人。第12师团难以独立应对中俄联军的进攻,我们需要外务省和俄国方面交涉,要求俄国对此作出解释,并撤回军队。
而西线战场上,第17旅团因为遭到了卑鄙的偷袭,损失了大部分力量,不得不暂时放弃了义州。第20旅团因为部队分散的较开,一时未能集结后撤,现在正处于支那军的包围圈内。第18师团遭到了朝鲜人民军的反击,一时也无法后撤,所以寺内总督请求内阁加以指导。”
大隈重信虽然不是军人出身,但是他对于军事并不是一无所知,这一个月来陆军在朝鲜的进攻计划和部队布置他脑子里还是有印象的。
虽然冈市之助说的极为隐晦,但他只是同脑子里的陆军地图对照了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他不由铁青着脸说道:“这么说,第17旅团失去了战斗力,第20旅团生死不知,第12、18师团又陷入了危险,朝鲜方面4个师团的兵力,现在倒有3个师团陷入了岌岌可危的状态。这就是陆军开战前承诺的十拿九稳的作战?”
对于大隈的质问,冈市之助无言以对,于是干脆一言不发,就这么沉默的端坐着。大隈重信虽然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但是他也知道和冈市对峙下去只能是浪费时间,眼下他必须尽快召集紧急会议,让内阁尽快讨论出一个解开朝鲜方面军困境的办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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