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在戈登堂的各国领事们并没有等到他们希望的事件后续,围住天后宫示威的天津市民在获得了和新任市长的对话之后,最终还是和平的散去了。
面对这一结局,英国领事韦礼敦对于这位新上任的天津市长就更为忌惮了,他思考了良久之后就对着会议室内的众人说道:“对于是否同意革命委员会接管天津,我认为大家不妨再等一等,如果他们没有处理好天津市民示威的事件,那么我们到时在舆论上发难,也算是名正言顺。
但是现在就忙不迭的对革命委员会发起攻击的话,我担心革命委员会那边会采取不顾一切的手段强行接管天津,那么天津的局面对于我们来说就不大乐观了,毕竟前年革命委员会可是毫无顾忌的进攻过登陆山东的日本军队的…”
松平恒雄心里很是不满韦礼敦拿前年的山东战事来敲打众人,这简直就是在揭日本的伤疤,丝毫没有顾及到在场的日本人的面子。不过他也只能保持沉默,因为说话的是英国的外交官。
自从原敬担任首相以来,新内阁对于日英同盟就看的更为重要了,外务省已经三番四次的下令,对华外交政策一定要和英国保持一致,不可让中国人以为日本和英国在对华政策存在着分歧。
之所以外务省会如此下令,不仅仅在于外相更换为了内田康哉后OTg2NTc=,首相对于外务省的控制更加严密了。更加重要的是随着欧洲大战爆发后,美国和革命委员会的贸易往来正如井喷一样的爆发,双方的关系日渐亲密,渐渐形成了类似于准盟友的关系,这就让日本的政治精英们越来越警惕了。
在日俄战争之后,日本虽然依旧把俄国当成了大陆政策的一个阻碍,但事实上日本却渐渐把头号敌人的桂冠戴在了美国人的头上。特别是美国对于夏威夷群岛的占领和美国太平洋沿岸各州对日本人的歧视态度,都让日本的政治精英们觉得,既然美国可以公然在美洲太平洋沿岸驱逐日本的移民,那么他们自然也能拒绝美国把手伸到东亚来。
而有着英国这个盟友在大西洋的牵制,和美国在太平洋沿岸并不发达的工业基础,日本很有信心把美国海军阻止在太平洋的东部。但是革命委员会的出现,却粉碎了日本对于美国在太平洋西面的海上封锁。原本已经成为日本国土的北朝鲜的独立和近乎于日本殖民地的南满被中国人收回,都重创了日本对于东亚大陆的实际控制权。
最麻烦的则是,革命委员会和美国的亲密关系,使得美国资本在东三省的投资呈现了不断上升的势头,而这也让革命委员会越来越靠拢美国。这样就给日本造成了一个极大的困扰,一旦日本和美国在太平洋上爆发冲突,革命委员会到底会站那边?
从鸭绿江到东京的距离,可比从横滨到夏威夷群岛的距离要近的多。一旦日本这边和美国爆发冲突,革命委员会却在朝鲜发起进攻,那么日本就变成了两面作战。
中国可不是俄国,俄国看起来在远东势力不小,但国家的重心到底还是在欧洲,即便日俄爆发冲突,双方的交战规模还是可以控制的。但是中国一旦拿定主意和日本开战,老实说现在谁也没这个底气保证这场战争是可以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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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之战给日本政治精英留下了一个深刻的教训,即便是革命委员会没有确立统治权的关内各省,凭借着民族主义这面旗帜,革命委员会依然是可以把这些地区的人力和物力动员起来的。也就是说,军部认为军队要对付的不过是革命委员会治下的数千万人口,但实际上一旦开战对方能够动员起来的,至少也是上亿人口。
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原敬首相对于日英同盟的关系才看的格外的重,因为只有日英同盟才能保证革命委员会和美国不会联手对付日本。依赖于日清、日俄两次大战,才使得日本登上了列强的末班车,因此日本的精英们自然是明白一件事的,在当前的国际秩序下如果没有一个足够实力的盟友的话,很容易就会成为其他列强的目标。
就像从前的满清和俄国,都是先在国际上被孤立,接着才会被得到了国际支持的日本胖揍了一顿。假如日本失去了日英同盟的庇护,那么同样也要面对刚刚兴起的革命委员会的挑战。
所以,面对英国领事的当众打脸,松平恒雄也只能把这种恼怒埋藏在心里了。意大利人和比利时人都立刻出声支持了英国领事的看法,他们虽然也是协约国的一部分,但是作为法国的陆上邻居,他们倒是更亲近英国人一些,毕竟这场战争就算击败了德国人,对于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可喜的,一个强大的法国同样不会给他们带来安宁。
除了俄国人之外,其他各国外交官都不希江浙湖汉北望在这个时候和革命委员会爆发冲突,特别是为了法国租界扩界问题和革命委员会对抗,这对于他们来说并无什么好处,除了向中国人表示一下列强的威权。但是在德国、奥匈帝国和美国领事跑去祝贺新任天津市长上任之后,列强内部都不能保持一致了,还如何彰显他们的威权呢?现在的欧洲可集结不了军队来远东。
对于英国领事的退缩,卜格斯觉得非常的恼火,要知道在这之前法国公使和英国公使可是达成过约定的,法国支持英国就开滦煤矿工人罢工事件向北京施压,而英国则支持法国在天津租界的扩界行动。现在英国人倒是解决了开滦事件,但是他们的扩界问题可还没有解决呢。
不过卜格斯此时倒也是看出来了,英国人对于革命委员会似乎显得有些色厉内荏,完全不像对付满清政府和北京政府那样胸有成竹。扩界问题再继续拖延下去,搞不好英国人真的就要松手不管了。
俄国领事和他的看法一样,在和他一起离开戈登堂的路上,更是不加掩饰的撺掇道:“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们总不能半途而废让中国人看了笑话吧?虽然我们不能公开支持法国的扩界行动,但是如果你们造成事实的话,难道革命委员会还敢强行冲击法租界不成?他们这么干,就是在挑衅协约国全体…”
卜格斯虽然没有当场应和俄国领事,但是在和俄国领事分手之后,倒是真的开始思考起强行占据老西开地区的可行性来了。
至于夏阳这里,虽然通过和市民代表对话安抚了来示威的群众,并一一听取了这些市民代表对于天津社会治安的不满。这些游行的天津市民可不仅仅是为了张氏姐妹抱不平,更是对于民元以来天津市面上的混乱和罪案频发感到不满。
虽然北方的革命行动不及南方轰轰烈烈,这是指河北地区,但是革命失败带来的溃兵和盗匪结合,正动摇着北方的旧有秩序。比如山东的乡绅居然敢在清室退位之后,借剪去辫发为由发动反革命暴动,屠杀了一个县城之内的革命党人和穿着西服的无辜人士,可见民国初年社会秩序的败坏了。
天津作为华洋杂居之地,又有着北方第一大港和诸多新式工厂,自然也就成为了那些被迫逃离家乡的北方商民的首选之地。随着这些外来人口的涌入,自然也就引来了不少溃兵和盗匪,社会治安也就急剧恶化了下去。
有钱人可以进入更为安全的租界生活,或是让警察厅派遣警察守门,但是那些没钱的天津本地市民就只能提心吊胆的生活了。像戴富有这样的恶棍几乎各区都有,甚至还有人当街虏去孩童,或是向家人索要赎款,或是干脆卖去了青楼戏院。
而因为赌博和吸毒造成的社会治安案件就更多了,赌坊各区都有,至于鸦片馆和白面馆则大多藏身于租界,仗着中国警察无法进入租界执法,而安然在租界开设烟馆,尤其以日租界为盛。至于在华界犯案然后藏身租界,就可以若无其事的生活的事件就更多了。
总之,这些市民代表的陈述,说的杨以德脸色一阵发青一阵发白,都不知事后要如何向夏阳解释了。只是他还没有考虑好为自己辩解,夏阳这边已经脸色沉重的起身向这些市民代表躬身行礼道歉道:“如果不是各位父老直言相告,我上任第一日就险些犯下了失察的错误…
今日既然听了各位父老的陈述,夏某自然要给天津市民一个交代,我相信杨厅长也是要给大家一个交代的。是不是,杨厅长?”
杨以德赶紧起身向着各位市民代表鞠躬道歉道:“各位父老,这都是我杨以德的错误啊。作为天津警察厅厅长,居然让戴富有这样的恶贼在此地诬告良善,逼良为娼,累及各位天津父老不能安生,让夏市长替我受过,我实在是汗颜无比。还请各位父老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这就去让人抓捕戴富有,彻底清查此案…”
夏阳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各位天津父老,我今天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各位作为市民的代表不妨和我一起盯着杨厅长调查此案,并继续把天津城内外那些肮脏事告诉给我,我就住在止园,欢迎大家随时上门督促我们天津市政府的行事…”
把天后宫门前的示威群众劝走之后,夏阳在离去之前对着杨以德冷冷说道:“让李文熙中尉带人陪你一起抓人审讯,这次事件不管涉及到谁,我都要彻查到底。杨厅长,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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