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谨文思考了许久之后才对着柏卜公使说道:“增加借款也不是说不可能,但是公使先生,我们需要一些担保。我想贵国政府应当明白,钱可以印刷出来,但是物资不可能凭空创造出来。”
柏卜公使顿时松了口气说道:“说到这个,我们愿意仿照英国和贵方达成的贸易方式,我们提供殖民地物产,然后从贵方这里获得等价的物资或是用以清偿债务。”
耿谨文却不以为然的摇着头说道:“贵国的殖民地主要在北非和中南美洲,至于印度支那除了大米之外几乎就没有其他特产了,和英国在亚洲殖民地的丰富物产完全难以比较。
而且据我所知,贵国国民在越南南圻占据了大片土地之后,就一直在排挤我国侨民在越南稻米行业的经营权,但是稻米的消费市场其实主要就在亚洲,特别是在中日两国。贵国排挤了我国侨民在这一行业中的经营权,恐怕现在也并没有找到进入中国市场的渠道吧?
更何况随着德国开启无限制潜水艇战和美国宣布参战之后,许多商船都被调往了大西洋地区,亚洲的航运价格今年再度暴涨,这直接导致了稻米这种价格低廉且占地方的大宗商品的远洋贸易缩减。我的消息没有出问题的话,现在东南亚的稻米已经跌破95盾每百萝了,印度支那今年的大米在失去了华商的渠道之后,今年恐怕都销售不出去,贵国这是打算用难以销售出去的稻米来抵押借款吗?”
柏卜一时也无话可说,印度支那目前的困境确实是法国地主和殖OTg2NTc=民地官僚的自作自受,他们太想把华人赶出印度支那最为赚钱的生意,因此才会联合汇丰银行断了华人米商的融资渠道,但是法国人倒是没有预料到,失去了华商的渠道后,越南米根本进入不了华南市场,哪怕香港在英国的控制之下,也只能消耗很少的稻米。
而对于法国本土来说,大米并不是作为主食而是作为蔬菜来看待的,毕竟蔬菜容易腐化而大米耐储存,且大米的体积总要比十字花科的蔬菜小的多。特别是在战争时期,直接用大米做汤,方便快捷的很,这也导致法国的战壕外面总是白花花的一片,用来做汤的大米肯定是咬不动的,因此喝完汤之后就只能倒掉汤底。
但是随着中国人搞出了脱水蔬菜之后,法国士兵就不大乐意再喝大米汤了,且随着航运吨位的紧张,把大米运往欧洲也成为了一桩及不划算的生意,拿着大米交换中国人的小麦粉、方便面、罐头和脱水蔬菜,都比运回欧洲强。
坐在一旁的博代总领事不得不插口了,上海法租界可是同时接受公使馆和河内共同领导的,中国人对印度支那殖民地政府显示出恶感的话,对于上海法租界也不是什么好事。
“萨罗总督阁下正努力纠正前任总督阁下在印度支那殖民地实施的一些不当举措,总督阁下之前在信件中和我讨论过华商在印度支那所受到的那些不公正对待的问题,我们都认为华商对于印度支那殖民地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不应该获得这样不公正的对待。因此,我们愿意重新考虑让华商在印度支那的稻米行业中继续发挥作用…”
耿谨文对于总领事的表态,内心是嗤之以鼻的,如果这位总督阁下真的有心纠正前任的错误,那么在他今年一月份上任的时候就应该出手纠正了,而不是在法国遭遇了前线的失败,有可能输掉这场战争时,才跑来和革命委员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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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心里更清楚,没有国民革命军在赤塔的对俄作战胜利,没有日本政府现在暴露出的对于南洋土地的野心,法国人也不会向革命委员会低头示好。就目前欧洲的战局来看,一旦协约国真的输掉了这场战争,那么法国的国际地位在战后也不会比荷兰人好多少。
既然中、美、日可以逼迫荷兰人开放荷属东印度群岛,那么失去了国际地位且没有海上霸权的法国人,同样也保不住印度支那殖民地。就这一点来说,同盟国的胜利也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想到革命委员会借给协约国的钱和德国人借给革命委员会的钱,耿谨文还是收回了这个念头。
略一思索之后,耿谨文便向两位法国人回道:“关于越南稻米行业里的问题,不过是我方对于印度支那商业环境中对于华人歧视政策关注的一个方面。我方对于印度支那政府要求的不是什么特殊权利,而是希望它们能够提供一个进行自由贸易的商业环境,没有这样一个环境我们就很难同贵国在商业上合作下去。”
博代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革命委员会提出的要求比他设想中的要温和的多。越南维新皇帝阮福晃深受其父影响,一直试图追求反法独立,去年甚至和宫外的反法团体进行了联系,预备鼓动法国招募前往欧洲参战的越南士兵暴动,但是事前被法国殖民地政府侦察到,以至于功败垂成。
正是因为这件事,前任总督不得不下台,江浙湖汉北换上了现在这位较为开明的萨罗总督。因为在粉碎了这起反法暴动之后,法国人才发现他们能够扑灭这场暴动完全是侥幸。
如果越南的士大夫中没有出现叛徒向法国人告密,那么这场起义必然会引发整个印度支那的大暴乱,被欧洲大战牵制住的法国政府,根本没有能力派兵来印度支那平息暴乱,印度支那就有可能脱离法国的殖民体系。
又或者,越南人再忍耐一段时间,等到天津租界事件爆发在动手,那么殖民地政府即便事前获得了情报,也要焦头烂额好一阵了,在中国人强行进入天津法租界和保护了纳土纳群岛独立的事件刺激下,越南的民族意识也在抬头。
河内之所以要求上海总领事馆和革命委员会保持友好关系,并向中国人释放善意,就是因为在维新帝发起的暴动失败之后,越南的年轻人正试图寻求获得革命委员会的帮助,以赢得越南的独立。
印度支那民众的不满情绪,一战对于法国国力的损耗,正迫使法国印度支那殖民地政府从高度集权的中央政府体制向本土代议制转变,也就是承认殖民地和宗主国之间的差异,在保证了宗主国的利益前提下,给予殖民地本土高层人士一些权力,以收买他们为法国服务。
在这种殖民地政策的转换背景下,原本在印度支那积极排斥华人经济的殖民地政府,现在又认为华人是属于可以利用的一个阶层,通过抬高华人的经济地位,将华人和当地土著在阶层上进行分化,从而让印度支那的土著民族失去对于华人的好感。
因此博代很快就接受了耿谨文对于印度支那商业环境改善的要求,这可比给华人特权要简单的多,也更不容易引起法国地主们的反对。
耿谨文随即又说道:“我们对于印度支那地区的物产和地理也并不是一无所知,我们以为印度支那并非只有稻米一项物产可供出口,只是限于当地的道路和能源建设的滞后,才会使得稻米成为了印度支那的唯一大宗出口商品。
我们希望能够同贵国展开合作,更好的利用印度支那出产的各项资源,那么首先殖民地政府应当更多的投入到道路建设和电力建设上,没有良好的道路网络和充足的电力,印度支那内陆的物产即便能运到沿海地区,在价格上也失去了竞争力,这对于双方的贸易往来来说就是一大损失。”
博代对于耿谨文的这个建议也无异议,萨罗总督刚上任时就说过:我们的殖民地必须成为生产的中心,而非物种博物馆。
因此他很快就回道:“殖民地政府正预备加大橡胶种植的规模,对于采矿和工业的发展也在规划之中,只不过我国现在正在交战之中,对于以上这些事业的投资,恐怕需要在战后才能真正实施了。”
耿谨文摇了摇头说道:“战后的话,贵国难道不是应当优先于本土的重建事业吗?那么对于印度支那的基础建设投入该排到什么时候去?事实上我倒是有个建议,不知贵方是否愿意接受?”
博代注视着耿谨文谨慎的问道:“贵方的建议是什么?”
耿谨文思考了一下,便斟词酌句的缓缓说道:“我们愿意向印度支那提供专项项目贷款,年利息不超过5厘,贵国可以用现金或是印度支那的物产用于还贷。当然,这些物产必须是我方所需求的。
比如一座水电站或火电站,假设投资为1000万共和元,那么我们愿意以45元每吨大米的价格接收贵方支付的大米,也就是22万2千多吨大米。以贵国去年出口的大米总数90万吨计算,你们至少每年可以用大米偿还4000万元的贷款和利息。
这些电站在建成之后,你们很快就可以通过出售电力回笼资金。有了电力之后,贵方不管是在印度支那开矿还是发展工业都有了动力基础。这样一来,等到战后贵国就可以向印度支那出售机器,然后换取廉价的原物料,从而加速本土的经济重建…”
博代还在思考中国人的用意时,一旁的柏卜公使已经扬起了眉头说道:“听起来,贵方是想要向我们出售发电设备。但是现在我们在远东可没有这么多的工程施工人员。”
耿谨文不假思索的说道:“公使先生,我想你也在报纸上看到了,现在北方地区因为洪水受灾的人群已经有2-3百万人了,我们需要对他们进行赈灾,但是许多地方的大水短时间内根本退不下去,因此我们需要让他们暂时迁移到外地生活一段时间。如果贵方同意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从印度支那的项目开始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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