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相文的一语打破了其他北洋将领的犹豫,也让吴佩孚断了最后的念头。虽然北洋内部已经四分五裂,但是只要袁世凯没有死,那么北洋军在表面上还是一个整体。北洋军依旧还是把自己当成官军而不是占地为王的土匪,不可能公然反对上级的命令的。
吴佩孚想要退入山西自保,就等于是背叛了段祺瑞、曹锟两位北洋领袖的意志,如果没有其他人出来替他背书,那么他就等于是背叛了北洋这个团体。问题就在于,吴佩孚本身就不是北洋核心人物,他是曹锟一手提拔的,和其他北洋上层人物并无关系。
也就是说,如果大家跟着他退入山西,就等于是脱离了北洋团体向吴佩孚个人效忠了。先不说山西那边的第三师部队是否愿意服从吴佩孚的命令,就是坐在这间办公室内的这些将领,也没几人愿意向吴佩孚个人效忠啊。好好的正规军不当,难道要去当私家军吗?
就算是一向同吴佩孚站在同一立场的张福来,他所忠诚的也是曹锟而不是吴佩孚。要是让吴佩孚在旅长的位置上多坐上几年,然后招募一批新兵进来,提拔撤换一批军中中低阶军官,那么吴佩孚大约能够把第六旅控制住,然后再去谋求更高一阶的官职。
但是现在,他不过是凭借着同曹锟之间的关系获得的这个旅长职务,还没有展现出足以让士兵们信服的才能,第六旅现在依旧是信任曹大帅的人多些,而信服吴佩孚人则寥寥无几。
更何况,除了士兵们对于吴佩孚的信用不足之外,军饷军需的供OTg2NTc=应,吴佩孚也同样解决不了。曹锟虽然提拔了他,但是却没有把财政权也交给他。石门现在虽然繁华,但在10多年前这里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人口不过600余。
不过在正太路竣工通车后,这里就发展成了地区交通商贸枢纽,不仅街区面积扩张了10余倍,就连常住人口也接近了4万。如果不是革命委员会拿下了河南,这里最多也就驻扎一个团,再多地方上就供养不起了。
在北洋体系之内,哪怕曹锟再怎么克扣挪用军饷,北洋军至少还是有盼头的。但是一旦从这个体系里出来,能不能填饱肚子就要看统率者的本事了。不过显然大家都不认为吴佩孚有能力解决军饷和军需的问题,要是有这能耐,估计早就被调到北京去替大总统理财去了。
看着众人都不肯继续和革命军对抗下去,吴佩孚也意兴阑珊的摆手说道:“既然大家都认为应当服从曹师长的命令,那么就这样办吧。李殿荣、王用中,你们两人陪同曹护兵去同革命军联络,商议接收我部防区事宜,如果没有什么特殊事情发生的话,这事就交给你们办了…”
不到半月,北京城外最具有实力的一支武力就这样轻易的被革命委员会瓦解了,革命委员会甚至都没有怎么发力。虽说在革命委员会试图借助水灾一事向曹锟率领的北洋第三师发难之前,北京政府和一些外国友人已经不看好曹锟的下场了。
但是不少人还是觉得,这北洋第三师毕竟是北洋的起家部队,总不至于也像河南的宏威军那么的拉胯,革命军想要决出胜负,至少也要2、3个月,毕竟北方的冬季并不适合飞机起飞和进攻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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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革命军基本没怎么发力,确实是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救助灾民上,北洋的第三师就这么自己垮下去了。这一结果让列强对于北洋的实力期望值大大的调低了,美国人和法国人再一次向革命委员会要求,应当从革命军中抽调现役部队,而不是从北洋军中挑选部队赴欧作战。
如果不是英国人和日本人反对,共和党大多数中央委员对于赴欧作战没兴趣,北洋政府对于赴欧作战部队的指挥权,恐怕就要荡然无存了。
对于本就身染恶疾的袁世凯来说,曹锟的失败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段祺瑞插手这一事件是他没有想到的。躺在床上的他叫来了徐世昌、王士珍,在两人面前发脾气道:“你们说,芝泉这是什么意思?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人,这像话吗?
我还没死呢,这北洋内部就已经开始私斗不止了,现在连革命委员会的势也敢借,他们就不怕日后被人一锅端了去吗?我是不是应当把芝泉叫过来,好好和他谈一谈?”
王士珍沉默不语,不过徐世昌却担心起袁江浙湖汉北世凯会有什么激烈之举,到时给段祺瑞下不了台,日后袁家几个小辈不免要遭殃。因此他不免向其劝说道:“芝泉跟了你二十几年了,他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他要真的投靠了革命委员会,说不定早就过来向你赔罪了。
我看,都是下面那些人坏事。这些人整天想着银子、官位和女人,所以只要稍稍看到一点机会,他们就拼了命的往前冲,根本不在乎前面是悬崖。
你看,曹锟过去多么老实憨厚,在军中都被叫上曹三傻子了。但是等到他命令了自己的兄弟和亲信当官之后,曹锟的外号就多了起来。其中大多和贪腐、搜刮乡里的意思相关。
这次水灾如此巨大,曹锟的弟弟和他那个情人都还敢伸手,可见他们已经肆无忌惮到了什么地步。为什么他们敢这么做,无法就是仗着手中有枪而已。革命委员会要求惩办这两人,我认为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徐树铮,虽然过去极得芝泉信任,但他终究不是芝泉的儿子和亲人,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他就很难再复起了。再说了,只要曹锟手中的军队不落在革命委员会手里,让芝泉拿着也不是什么坏事…”
袁世凯怔怔的看着对着自己不停解释的徐世昌,心里不免有些反应了过来,这位老友已经抛弃了自己,转而为北洋这个团体的存续去考虑未来了。他又瞄了一眼边上的王士珍,对方的沉默姿态显然也是大致如此。
面对如此局面,他从心理上感到了深深的疲惫和无力,就如同他现在的身体一样,虽然想要健康起来,却始终不过是美好的想象而已。袁世凯此时不免想着,当日隆裕太后面对自己的劝说退位时,心境也许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吧。
虽然他现在依然是中华民国的大总统,但是外边的人都已经迫不及待的寻找着下一个主子了。纵然心中再怎么气恼,袁世凯也知道此时他不管如何发怒都不会对局势有一丝一毫的帮助,只不过更是激起别人对于他的厌恶罢了。
想到这里,袁世凯不由长长吐了口气,打断了徐世昌的话语问道:“让芝泉回来,就能把北洋的局面维持下去吗?”
徐世昌愣了一下,方才谨慎的说道:“能不能维持下去,谁都保证不了。但是我觉得,人心不可再散下去了,否则革命委员会只需要派出几名官员就能让我们束手就擒了。曹锟之败,并不是败在军事上,而是在政治上的完全失败啊。
不管大总统你怎么看待哈尔滨的那位,人家现在都占据着大义的名分,走的是以势凌人的路子。若是大总统身体康健,尚可带着我北洋团体与之周旋,但是现在么…”
虽然徐世昌没有说全自己的意思,但是袁世凯却已经听懂了徐世昌的意思。若是他真的离开了,北洋团体终究需要一个新的主心骨来维持局面的,否则就会如同曹锟所率领的第三师那样,短时间内就分崩离析了。
冯国璋既然不肯北上,那么能够接替他的便只剩下段芝泉了。此次徐树铮在保定的出手,未必不是向北京示威,以实际行动告诉他袁世凯,即便他选别人来接替自己,底下人也未必不认他段芝泉的面子,特别是当有革命委员会在其背后撑腰的情况下。
若是在他身体康健的时候,对于这样的挑衅行动,袁世凯必然会做出强硬的反击,但是现在确实是势不如人,就算他想要强硬还击,也没什么人敢对徐树铮出手。想到这里,袁世凯心里不免有些气苦,这个国家怎么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完全不是他从隆裕太后手中接过退位诏书时想象的样子。
袁世凯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把责任推到了南方的革命党人和关外的共和党人头上,若不是这些人一直和自己捣乱,新建立的中华民国又怎么会迟迟不能完成实质上的统一。如果北洋早一日统一了国内,完成了军政命令的全国一致,那么自己就可以把精力完全放在国家建设上了。
共和党在关外大举投资工业和建设铁路,自己也是想要做的啊,只不过那些南方革命党人终日在国会里与自己为难,整天想着让北洋上下交出治国的权力,最终才让他不得不同南方革命党撕破了脸,放弃了经济建设,试图先完成政治上的统一,结果事情就变成了今天这样。
思考了许久之后,袁世凯出声说道:“自我担任总统以来,一直都试图为这新生的中华民国建立起一个良好的开端。不过从今日的政局来看,这不过是我过去的一个幻梦而已。努力了这么久,不仅没有建立起一个完全统一的国家,甚至连北京附近地区遇到的水灾中央都救助不了…
就此来看,我北洋确实不如革命委员会远矣。不过,我现在毕竟还是中华民国的总统,吴川还做不了这个国家的主。我不管革命委员会怎么想,让他们尽快把仲珊放了,第三师和直隶的救灾事务我都可以交给他们去处理,但是仲珊是我的人,我保定他了…”
徐世昌和王士珍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心思灵巧之人,自然知道袁世凯保曹锟不过是想要保住最后一点颜面而已,这对于北洋团体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自然连连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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