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6日下午,北京中南海居仁堂内,孙中山宣布把中华革命党改组为中国国民党,此前从国民党分离出去的韬园派、政学会等团体,算是正式回归了党内。
孙中山随即对着居仁堂内的同志发布了《中国国民党规约》,他宣布:“本党既已恢复,今后必以巩固共和,实行三民主义为宗旨。”
居仁堂内的国民党党员们纷纷鼓掌为孙中山的演讲欢呼不已,当然他们为的不是三民主义,而是对本党的光辉前途兴奋不已。随着这些小团体被并入国民党之后,原本已经衰败下去的中华革命党,现在顿时成为了国内除共和党、北洋团体之后的第三大政治力量,超过了以梁启超为首的进步党。
当天晚上,新成立的国民党在京党员们包下了同春园,为国民党复名大肆庆祝,党员们是如此高兴,就连孙中山也难得的喝醉了。
7月17日早上,难得没有按时起床的的孙中山被妻子宋庆龄给叫醒了。他睁眼看到阳光都照射到了自己的房间内,顿时有些羞愧的对妻子说道:“昨日难得放松一晚,没想到今天就松懈到这个地步了,看来这酒真不能喝过量了。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也就7点半不到。”宋庆龄从面盆里拿出毛巾拧干,递给了靠在OTg2NTc=床头的丈夫说道,“本想着让你多休息一会,不过胡衍鸿有事找你,只好过来叫醒你了。”
“已经7点半了?你应该早点叫醒我的么。”孙中山一边擦脸,一边埋怨道:“展堂这么早过来找我,看来是有急事了。我看他大概是没有吃早饭了,你去弄点早点,我和他一起吃点…”
孙中山稍稍洗漱了一下,便穿好了衣服从卧室出去了。当他走到餐厅没多久,就看到宋庆龄带着胡汉民过来了,接着便有人送来了小米粥、油条等早点。
“来,来,展堂坐下一起吃点。有什么事,边吃边说好了。”孙中山拉开了椅子,先让宋庆龄坐了下来,这才走到另一边拉出了一张椅子邀请胡汉民坐下。
胡汉民赶紧快走了几步,为孙中山拉出了椅子,两人互相道谢后便交换了位置坐了下来。“谢谢夫人。”胡汉民先是对着为自己布菜的宋庆龄客气的点头道谢了一声,接着他就把头转向了孙中山,有些急切的说道:“总理,我过来确实是有事要向你汇报,昨天晚上上海出了问题了。我琢磨着,要是这事处理不好,也许会成为某些人向总统府发难的借口,这才急匆匆赶来打搅您了。”
孙中山已经习惯了胡汉民咋咋呼呼的性子,这位和汪精卫一样,都是秀才出身,哪怕遇到一点小事也会觉得天塌下来了。但是对于一个已经革命了20多年的老革命者来说,孙中山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感到天会塌下来的那种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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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温度恰当的小米粥,感觉肚子里舒服了许多,这才开口回道:“到底上海出什么事了?让你这么紧张,你先说来我听听。”
看到孙中山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胡汉民心里也安定了不少,于是就开口说道:“昨天晚上,上海虹口的中国居民同日本水兵发生了冲突,据说之后还引发了日本侨民和中国居民之间的冲突,我担心这会引发中日两国之间的邦交问题。”
孙中山放下了粥碗,寻思了数秒才不确定的说道:“我记得那条街是属于公共租界的吧?英国公使可有什么说法没有?工部局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
胡汉民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是因为日本水兵挑衅在先,还当着店员的面盗窃了一块手表,因此是非曲直很是明显。只不过抓捕这些水兵的是华捕,所以日本侨民才会深怀不忿走上街头闹事。公共租界巡捕房那边选择了息事宁人,据说在水兵被扭送到巡捕房后,很快就被释放并送回千代田号上去了。”
孙中山有些不明白的看着胡汉民说道:“江浙湖汉北既然人已经被放回去了,这又是公共租界内发生的事,你还有什么可着急的?”
胡汉民有些焦虑的说道:“总理,我们在日本待了这么久,这日本人什么脾气我们还不知道吗。他们是一贯的欺软怕硬,对于英法他们自然是不敢做什么动作的,但是对于我们他们恐怕是不会有什么忌讳的。我担心日本人会借这件事找中央政府的麻烦,毕竟:外交无小事么。”
孙中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胡汉民了,他思考了好一会才勉强说道:“这件事毕竟是在公共租界内发生的,我们总不好越过英国人去处理。不过这件事毕竟牵涉到了我国居民,保持适当的关注还是必要的。但我们先不要有什么动作,先等等,看清了日本人的态度再说…”
对于日本外交官来说,7月16日晚上爆发的虹口事件实在是很丢人,先是本国水兵公然在公共租界抢劫再先,之后居然还被中国人给抓住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连否认盗窃一事都不可能了。
正因为如此,因此在听说“千代田”号军舰官兵因为本舰官兵被逮捕一事感到大失颜面,齐集汇山路日本海军俱乐部大楼,商议报复计划的时候。日本驻上海领事立刻通知了“千代田”号舰长,于7月17日凌晨1点,在昆山路与吴淞路交叉口,拦截住了70余名准备去打砸美利钟表店的日本水兵,并将这些水兵劝阻了回去。
日方存在着息事宁人的想法,工部局这边也同样不愿意惹什么麻烦。工部局的董事们讨论了半天之后,决定让虹口捕房派员向日本领事署警务公堂提起公诉,要求日方依法惩办在美利钟表店滋事的日本水兵,但是工部局并不就此事发表什么意见。
日方显然也明白了英国人的意思,因此在17日早上八点多接到虹口捕房的告诉后,立刻装模作样的传讯了与事件相关的人员,但是日本法官并没有就这一事实清晰的水兵抢劫案下判决,只是宣布了扣押日本水兵,然后就退堂了。
按照工部局和日方之间的默契,这件事应当就到此为止了,等到上海民众对于此事的关注下降,日本方面把相关水兵送回国去,这件事也就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只是,某些日本浪人并不这么想。自从共和党在东北崛起之后,原本被这些日本浪人们视为新的皇道乐土的满洲和蒙古,很快就从日本人手中飞走了。而随着共和党对于东北的统治加深,依赖黄赌毒为生的日本浪人们,很快就被共和党从东北清理了出去。
不管是鼓吹满洲主义的日本浪人也好,还是主张满蒙主义的日本浪人也好,现在他们跟满洲和蒙古几乎都靠不到边了。有一部分日本浪人选择了去南洋发展,并有知识分子在国内提出了南洋主义或群岛主义。
但是更多的日本浪人还是留在了中国,只不过他们被迫向南方迁移了。上海和武汉,正是日本浪人在华的新聚集点。这些日本浪人的心里大多没有什么国际秩序的观念,或者说他们认为的国际秩序就是弱肉强食。
如原敬、山县有朋、加藤友三郎这些日本的军政精英们,现在还是很明白什么叫国际秩序的,哪怕他们拿下了南婆罗洲,但也依然不得不把最好的土地和拥有石油资源的地区让给了英国人、法国人和美国人。
而随着共和党在东北的统治逐渐稳固,哪怕是寺内正毅这样对大陆政策坚定不移的顽固派,现在在私下里也常常哀叹,大陆政策距离陆军是越来越远了。但即便是如此,寺内也没有动过对中国南方没有共和党统治的地区下手的念头,因为那是英国人的地盘。
只是对于这些缺乏国际视野,一心只看着手中的刀剑的日本浪人们来说,既然北方动不了,那就应该先把南方给占领下来。沿着长江把中国一分为二,在南方扶植起一个不接受共和党理念的势力来。和辽阔且人口稀少的满蒙地区相比,长江一带就是中国最为繁华的地区。
如果说,过去鼓吹满洲主义和满蒙主义的日本浪人大多是农民的支持者,那么鼓吹控制长江流域的日本浪人几乎都是工商的支持者。过去他们是想要满洲肥沃的土地,今天则是想要通过长江水运把中国的物产运到上海或日本加工,以为日本工业提供原料。
7月16日晚上,煽动日侨不满上街的人中就有这样的日本人存在。第二天等到虹口巡捕房的人去日本领事署警务公堂提起公诉时,大量的日本浪人开始煽动日本侨民上街。
17日午饭前,4名葡萄牙人沿吴淞路向北行走,快到玛礼逊路时,其中1人与对面过来的1名日本浪人相撞,日本人被撞倒在地。
撞人的葡萄牙人虽然连声道歉,并伸手想要拉起被撞倒向的日本人。只是这位日本浪人刚站起身就朝着他破口大骂了起来,葡萄牙人想要离去,却被日本浪人所阻,这位浪人还挥起拳头朝着对方胸口打去。
而几名路过的日本人看到这一幕后便冲了上去,也不问缘故,直接朝着葡萄牙人挥起了拳头。因为日本人人多势众,葡萄牙人见势不妙,便夺路而逃。
其中一名叫基台斯的葡萄牙人沿吴淞路南奔,被多名日本人紧紧追赶。在乍浦路附近被正在巡逻的1281号华捕发现,这名华捕于是上前拦住葡萄牙人盘问。但是几分钟后,日本人便追了上来,与闻讯赶到的日捕一起将基台斯和1281号华捕团团围住,不分青红皂白,大打出手,直把两人打得遍体鳞伤,不省人事。
打伤了葡萄牙人和华捕的日本人事后宣称,是葡萄牙人和华捕用大型武器袭击日侨在先,这顿时引发了本就对昨晚事件不满的日侨的情绪。17日晚上,大批日侨聚集到了美利钟表店四周示威,钟表店内的店员并没有理会外面的日本人,不过店员还是准备提前关门歇业了。
只是这个时候部分日本浪人突然冲入钟表店,开始殴打店员并破坏店内设施,附近巡逻的华捕赶到后抓住了两名殴打店员的日本浪人,另一人被日侨掩护逃走。只是当华捕将这两名日本浪人送去巡捕房时,大批的日侨赶到巡捕房要求放人。
华捕和日侨在巡捕房内对峙,一时气氛十分紧张,捕房的洋人探长为防止发生意外,将被捕的两名日本人交给了被日本领事派来查询事件的日捕,由其带回日本领事署问话。但是两人很快就被日本领事释放,第二日捕房照例向日本领事署起诉闹事者,但与上次起诉日本水兵一样,日本方面只草草询问一遍便宣布退庭,再次不了了之。
日本驻上海领事和工部局的消极应对,并没有起到息事宁人的作用。相反,许多日本浪人反而觉得,有着本国领事的保护,他们在上海做什么都可以。
因此在18日晚上,虹口吴淞路一带又聚集数百日侨,这次很多人都带上了刀剑、棍棒等武器,向租界当局和华人示威。有浪人公然用汉语高喊道:“虹口者,日本租界也,故仅需日捕。”还有人则辱骂道:“中国人豚豕也,我辈不愿有华捕在虹口。”
到了午夜零点左右,不愿散去的日本侨民开始有组织的袭击了街上的华捕和华人,829号华捕被日本暴徒袭击,身中4刀;780号华捕被暴徒打到昏迷;有日本暴徒甚至还想拦截电车。日本人引发的暴力事件,直到欧美巡捕带着大批印度巡捕抵达后才渐渐平息了下去。但捕房也只敢下令驱散人群,不敢拘捕肇事者。
上海日侨在虹口地区连续数日挑起事端,打伤中国平民和巡捕,终于引起了上海民众对于日本人的普遍愤怒。19日白天,共和党驻上海代表吴泰正式向工部局和日本驻沪总领事有吉明提交了抗议书,要求工部局和日本总领事惩办日本侨民中制造事端的暴徒,并就中国居民的财产损失和伤者予以补偿。
于此同时,耿谨文也在北京就上海爆发的事件向政府提出质疑,要求政府就上海问题向英日进行交涉,以维护国民利益。原本各方都试图平息下去的事件,终于上升为了外交事件。邵飘萍主持的共和日报子报华北日报,于19日提出了各国在华租界应当尽快取消的问题,这一报道顿时引发了许多进步知识分子的支持和响应。
19日下午,孙中山不得不就上海虹口事件召集了身边的党员进行讨论,一是本党对于事件的立场问题;二是总统府对于共和党提出的取消租界要求的回应。
对此汪精卫首先在众人之前发言道:“本党对于虹口日侨事件,还是应当镇之以静,等待英国和日本自行处理此事,切不可因为社会舆论的不满而乱了阵脚。根据条约和国际法,这租界内部的事务我们就不能过问,一旦我们过问了这件事,不但日本政府会提出抗议,英国政府也不会接受我们的干涉。
因此,本党要是就此事出声,等于是一下子得罪了英国和日本两个国家,这显然是轻率的举动。再说了,共和党要求取消租界,完全可以直接去向英美日法等国提出来么,为什么要向总统府提?我觉得,这就是共和党想把总统架在火堆上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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