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宋云桐还是朱和中,对于吴川的办公室都是比较喜欢的。说句老实话,他们两人的办公室其实还要比吴川的大一些,但是在装修和室内的家具陈设上却始终不及这间办公室舒适,因为这间办公室并不是照着庄严肃穆机关风格来装修的。
这间办公室内的色调以暖色为主,又选了色彩明快的窗帘,在明媚的阳光穿过大窗户照射进来后,整个房间都很亮堂,看起来很是温暖。而房间内的家具摆设也较为随意,走进这里更像是走进了朋友家的书房一样,这让开了长久会议的两人精神一下就放松了不少。
三人很快就在沙发区找了一个自己觉得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宋云桐很自然的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烟筒给两人各发了一支烟,然后自己也拿出一支来。
吴川点上烟吸了一口,吐出了一口浓烟后,这才整理着脑子里的想法开口说道:“海河上游下了暴雨,哪怕天津一滴雨也没下,天津也还是要遭受水灾的…”
虽然不知吴川提起去年大水的事是为了什么,不过宋云桐和朱和中的注意力很快就收拢了回来,认真的倾听起了吴川的话语。
吴川的双眼盯着面前袅袅散去的蓝色烟雾,口中却丝毫没有停留OTg2NTc=的继续说道,“…其实这同国际形势和国内政局的联系对照的看的话,两者倒也没什么不同。自鸦片战争打开了国门之后,我国的政局变化就越来越受帝国主义的操控,归根结底也就是,我国实质上已经成为了当前国际秩序中的一份子,还是最底层的那种。”
宋云桐注视着吴川,心里正揣测着对方究竟想要对自己说什么时,却见吴川原本有些走神的视线转向了自己,“…原本我一直都认为,只要有列宁同志领导着俄共布,那么欧洲方面就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我们只要看住东亚的形势就好了。但是列宁被刺杀这件事完全破坏了俄国乃至欧洲革命的发展方向,过去我所认为十拿九稳的战后国际秩序的变化,现在就有些不确定了,因此我们有必要做出一些应对,以使战后的国际秩序不至于变得对我们过于不利了。”
宋云桐有些愕然的问道:“您和列宁同志对于战后的国际秩序有共同的认识,可是我并没有听说过啊?”
吴川看着他不疾不徐的说道:“我向列宁同志谈了我的看法,但是还没有接到他的回复,不过我认为既然列宁同志没有第一时间回电给我,那么就证明他对于我的看法并不是否定的。”
宋云桐这才有所释然,他差点以为自己被排除出了决策圈子了,这边吴川继续往下说道:“我之前让克拉辛带了一封信件给列宁同志,除了对于战争结束时间的判断外,我主要还是向列宁同志提出了这样一个看法。
我认为德国的战败不可能让德国人民立刻进入到社会主义革命的阶段,也就是说德国不可能复制俄国革命的道路。因为德国的资本化程度要比俄国高的多,德国资本主义的力量要远胜于俄国资本主义的力量,因此当德国无产阶级试图用一场革命结束帝国主义之间的战争时,德国资本主义必然会倾尽一切力量扼杀德国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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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德国正面临着英法美三个强大的帝国主义国家的进攻,这三个帝国主义国家必然不会容许德国转向社会主义,因此德国的资本家也许会选择向正在交战的帝国主义投降,以换取协约国帝国主义帮助他们扑灭本国无产阶级的革命。
在苏维埃俄国处于当下的虚弱状态时,他们并不能给予德国无产阶级以任何帮助,因此德国无产阶级在这个时候发动革命的话,很可能就会同巴黎公社一样,被本国的反动阶级勾结外国的反动势力镇压下去。这对于世界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来说,将会是一个无法估量的损失。”
听到吴川停顿了下来,宋云桐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您给列宁同志的信件,是让俄国同志劝说德国无产阶级不要发动革命吗?”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是建议德国无产阶级应当把革命的目标定的低一点,逼迫德皇退位,清洗发动战争的容克贵族们,然后建立一个和资产阶级共存的共和国,在保证德国领土完整的前提下,同协约国签署一份和平条约。简单的说,先把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旗帜披在自己身上,然后等待着德国资本家犯错。”
这确实有些出人意料,却又非常符合吴川江浙湖汉北的风格,宋云桐在心里对这个主张如此评价着,不过他很快就对着吴川点头赞同的说道:“我支持您的这个主张,我认为这个方案很稳妥,虽然不能让德国立刻变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但是至少这能够保证德国不会倒向协约国一方,有了德国挡在前面,俄国国内的叛乱我相信很快就会被平息下来的,这也就大大的减轻了我们身上的压力。”
吴川叹了口气说道:“但是在列宁住院无法主持大局的日子里,我很担心俄共布中央委员会的委员们究竟能否理智的看待这个问题,毕竟他们一直都在期待着德国革命的爆发,能够把协约国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从而减轻俄国人民委员会身上所背负的沉重负担。要是俄共布中央委员会的委员们不接受我的建议,坚持要把希望寄托在德国革命的成功所带来的欧洲变色的可能性上,那么,我们就不得不准备实施预备方案了。”
宋云桐有些好奇的问道:“预备方案?那是什么?”
吴川神情凝重的说道:“预备方案就是在德国革命失败之后,我们应当如何同德国资产阶级政府打交道,以换取德国加入到我们的贸易圈子,为我国完成进一步工业化打下技术上和管理上的坚实基础。”
宋云桐顿时有些觉悟了,这大约就是吴川把自己叫过来的理由,因此他很快就说道:“您的意思是,让我同在华的德国商会接触,然后通过他们在战后联系上德国的新政府吗?”
在战前,德国的商界就开始扩大对华投资了,主要还是在山东胶济铁路沿线一带。而战争爆发后的第三年,随着美国参加协约国对德宣战,德国在世界各地的投资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除了智利等少数国家外,就只剩下中国能够容纳庞大的德国海外资本了。
而随着十月革命的爆发,俄国国内的混乱局势也让德国和中国之间有了一条能够往来的通道,虽然这条通道并不能输送什么物资,但是运输几个人或带上一叠图纸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场大战对于德国的贸易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其中最受伤害的就是德国的化学产业和电气产业。在战前,德国出产了全球80%以上的化学染料,几乎可以说是垄断了这一行业,但是因为战争中协约国对德国的贸易封锁,使得德国的化学公司完全失去了海外市场。
但是当中德之间的通道重新建立起来之后,德国的化学公司突然发现,他们在海外还有一处生产基地是能够运转起来的,并给他们带来了丰厚的利润。战前3、4000块钱的化学颜料,战争爆发两年后就涨到了10多万元,这几乎已经暴涨了快2、30倍了。
其他油漆、纯碱等化工品也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大涨。这让德国国内的资本家们意识到,他们完全可以借助中国工厂来维持海外市场的占有率,这样等到战争结束后他们不仅可以迅速的拿回市场,还能得到一大笔利润。因此今年以来,德国的海外资本不仅流向了中国,就连德国的技术也开始流向中国了。
在这样的局势下,德国在华商会在东北的影响力就开始上升了,而宋云桐也同德国商会的头脑人物有了相当多的接触,他自然知道商会内部确实有不少德国大公司的代表,通过他们确实能够联系上德国国内的政界人士。
然而在宋云桐思考的时候,吴川却已经否定了他,“不,如果战争结束再去联系德国人,我们的优势就没这么大了。正因为现在对于战后协约国对待他们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德国人才需要一个安全的避难所,为了获得我们的保护,他们自然就会放低要求。
所以你需要现在就前往德国,在经过莫斯科的时候正好听一听俄共布对于德国革命的最终决定,然后你就可以参照俄国人的决定实施同德国人接触的方式了。”
宋云桐有些惊讶的看着吴川道:“现在去德国?”
吴川朝着他点了点头说道:“是,我的意见是越快越好。因为从上个月中旬到现在为止,德国人在西线再没有发起过反击了,在美国军队源源不断登陆的时期,这就意味着德国军队已经失去进攻的欲望和能力了,他们现在只能依赖防御来迟滞协约国军队向柏林前进的速度。
因此我们必须赶在德国同协约国妥协之前,劝说德国拿出一部分资源放在国外作为保险,以防被协约国全部没收。错过了这个时间段,德国人就未必会这么好说话了。”
宋云桐沉默了数秒后终于点了点头说道:“那么我回去准备一下,后天出发好了。”
吴川满意的对她说道:“注意保密,我会和其他同志说,你是前往齐齐哈尔对黑龙江省的财政工作进行检查去了。”
说着吴川又转向朱和中说道:“让宋云桐作你的随员,你去乌法调查捷克军队的收容及迁移情况,然后就找个地方养病好了。接着你们两人就代表我党去莫斯科同人民委员会的委员们碰一碰面,问候一下列宁同志的身体健康,明白了人民委员会的态度后,再去波兰找一找霍夫曼,通过他同柏林进行联系。
你的任务除了为宋云桐同志担任翻译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同德军总参谋部联系上,劝说他们抽调一批军官在战争失败后送到我们这边来,我们会给他们良好的待遇,让他们完成德军在大战中的经验总结,也好为战后的德国陆军留下宝贵的经验。
另外就是,劝说德军总参谋部将一部分武器制造技术、合金配方转让给我们,而我们也将会帮助他们将一些先进武器的研制继续下去,并和他们进行共享。
我想你应该清楚,德军在这四年里的战争经验对于我们这些远离欧洲的国家来说是相当宝贵的。假如我们能够获得德军的经验,并了解英法的战术和武器装备的话,那么我们对于英法对于我国的内政的干涉就更加的有把握了。”
朱和中可比宋云桐积极的多,他跃跃欲试的回道:“是,我一定会完成您交代的任务,让德国总参谋部派出人员来我们这里总结战争经验。不过,这些引入人员的经费和引进技术的费用,陆军暂时好像没有多余的经费了,是不是让财政委员会拨付一笔紧急开支?”
吴川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对着宋云桐说道:“让财政委员会先安排1000万作为你们德国之行的经费,之后的再议…”
被吴川念叨的德国人,此时也正处于焦头烂额之中。德军年初在西线的进攻有多疯狂,现在在战壕内就有多沮丧。这不仅仅在于美国人的出现击破了德军想要战胜英法的幻梦,还在于三四月间德军抓捕的英法美俘虏中含有不少流感患者,这种被英国人称之西班牙流感的病,对于德军士兵战力的减少,还要超过美国人对于他们的伤害。
在年初认为可以在7月中旬打败协约国的军需总监鲁登道夫,在协约国从7月10日发起反攻后,大为吃惊于协约国军队还能发动这样规模的反攻和组织能力,他原本以为法国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美国人的加入不过是让法国人多喘了几口气而已。
鲁登道夫惊呼7月18日是德军的黑日。就在这个黑日,鲁登道夫和总参谋长兴登堡发生了公开争吵,虽然事后两人握手言和,但再也不能像东线那时的默契无间了。
8月8日,协约国军发动的亚眠战役再次让鲁登道夫陷入了失败的焦虑。在六日后的王室委员会会议上,他突然声称:“我们再也不能指望用军事行动来摧毁敌人的战斗精神,我们必须把以战略上的守势来逐渐磨灭敌人的战斗精神作为我们的战斗目标。”
鲁登道夫的言论让王室极为不安,特别是威廉皇帝在会议上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板着脸坐在那里。但是政府方面对于鲁登道夫及总参谋部开始有所怀疑,因为鲁登道夫在年初发动皇帝攻势时曾经这样向政府官员们解释:“防御是不可能获得胜利的,想要获得胜利就应该发动进攻消灭敌人。”
但是现在,鲁登道夫却又对着他们说,德军已经无法击败敌人了,现在只能依赖于防御上的优势慢慢磨掉协约国军的战斗意志。这几乎就是在告诉他们,军队已经失去了战胜敌人的希望,这不就是意味着战争将要失败了么。
政府官员们很快就追问鲁登道夫,西线的德军会不会崩溃,鲁登道夫支支吾吾的搪塞了几句就立刻走人了。这让政府官员们很是生气,也让他们对总参谋部的信任大为减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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