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姿月和穆子越这两个相似到让人无法否认的名字,还有两张除了装扮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就算是费姝再不想相信,也找不出理由来解释这么多过分巧合的奇怪之处。
穆姿月就是那个传闻中死亡的主播,穆姿月和穆子越是一个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公寓时一直以女性装扮活动。
费姝从到公寓的时候就一直听见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现在想想,这也许就是穆姿月在直播工作时别人的背后诽谤。
可是里面的住户、还有经纪人他们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穆姿月要以这种方式一直待在公寓里?
没有时间给费姝细想,周围浮动着凶煞之气的人形Boss越走越近,底下靠近它的植物,顶端已经渐渐浮出一层白色的寒霜,缓慢从暗绿色开始泛黄。
跟费姝平时见的穆姿月很不一样,甚至连上把游戏的“鬼新娘”都要温和许多,这次见到的Boss给人的感觉很不好。
突然出现的“屠夫”也让弹幕非常震惊。
技能当然不是冲着费姝来的。
费姝瞳孔微缩,只来得及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红光飞星一般直直朝着简嵘过去:“小心!”
他想使用道具帮助被攻击的队友,但下一刻就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处于负面状态无法动弹。
穆子越收回目光。
蓄力后的技能并不像之前的小打小闹,它是打算速战速决。
粘稠的黑暗在偏执厉鬼的眼中滚动,映不出一点光。
没关系,不管怎么想,不管什么态度。
它本来就是手段肮脏、无所顾忌的东西。
简嵘在看到那双冷漠的眼睛和那道红光时,也觉得自己的游戏也就到这里了。
但最后那道红光被拦截在一具高大的身体后——
是山林人屠!
虽然从来没有配合过,但看到山林人屠挡住攻击后,简嵘默契地躲开,逃出接下来可能被波及的范围。
费姝还来不及松口气,又开始担心。
他知道厉鬼Boss的厉害之处,就算不了解,在知道副本的难度等级也能够想想,他现在也很担心这位新同事的安全。
副本中的NPC反抗副本Boss会是什么结果?
更何况根据系统的检测,这个副本大概率是一个鬼王副本。
好在比费姝预料中最坏的情况好上不知道多少,山林人屠虽然很狼狈,但总算没有受到无可挽回的伤害。
它还处于狂暴状态,身体各方面的机能都得到了加强,饶是这样,山林人屠处理完刚才的攻击也开始发出喘气声。
风箱一样呼噜噜地响在众人耳边。
其实没什么神智,但费姝莫名就能从中听出几分委屈和焦急。
像是偷偷跑出去遛完自己,回头就发现主人不见了的大狗。
虽然不是自己跑掉的,费姝也莫名有点心虚,但有这个战斗力强悍的同事在旁边,不得不说,很让人安心。
他一溜小跑着过去,试探着抬手,想安抚地拍一下这只山林大犬的头。
山林人屠却主动凑上去,让这个轻拍变成了轻抚。
费姝一愣,顺势摸了一下它的麻布脑袋:“你知道它吗,我们不用打败它,找机会逃跑就可以。”
山林人屠说不出话,哼喘粗气,算是回应。
费姝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穆子越仍旧一个站在大树延伸出来的阴影处,脸上无惊无喜,好像也并不意外。
它身上原本纯色的深颜色长袍开始变化,从下至上,慢慢蔓延织编出红色的纹路,开出一枝又一枝盛放,甚至开到糜烂衰败的花。
还有一只只日夜为新人唱贺到啼血的鸟儿。
这像是一件取材诡异,做工高杆的旧式新郎所穿的衣物。
透着红黑色喜庆的奇异气息。
有粘稠湿滑的血液顺着穆子越的指尖往下滑,滴在地上,那块地面像是触碰到什么化学药品一般,被灼烧侵蚀着冒出白烟。
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穆子越好像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不同于其他屠夫,它能够开口说话,声音传入耳中就像是自动翻译过一次,能够让人清晰地理解它的意思。
它说:“我的承诺仍然有效,你会跟我走吗?”
它周围蒸腾的玄色雾气已经逐渐遮挡住它的身体,本来什么都观察不到,自然也分不清到底是这是对谁说的话。
费姝却莫名能够领会。
它在说上一局的游戏,两人的约定。
只要费姝不帮助其他玩家,不违背它,它就不会伤害费姝。
至今它还没有食言过,对这个承诺的态度甚至称得上是宽容到失去了原则和界限。
这样的纵容只会有一个。
“只要你不离开,我就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如果现在走过去,不需要提供任何信息,也不需要转过头对付昔日的同伴,这只隐藏在主播中,厉害得过分的厉鬼就会放过他。
看起来几乎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保全自己的生命。
这是一个不会赔本的交易,尤其对于一个把性命放在手边的惊悚游戏玩家。
费姝深呼吸,虽然音量不大,声音也不怎么坚定有魄力,但还是开口:“……抱歉。”
他不会过去。
怎么可能给他免费的午餐呢。
费姝闭了闭眼。
这是在危机四伏的副本里,而眼前的就是惨死在公寓里的最终Boss。
魔鬼在汲取人灵魂前,也会定下看似美好而充满诱惑的契约,让人心甘情愿地献祭自己的身体乃至灵魂。
他不能这么轻率地吃下这么一块香气四溢的甜点。
如果是谎言呢,如果朋友们投鼠忌器不敢攻击甚至自保呢。
费姝的拒绝没有得到回应。
从它的声音和表现中丝毫看不出它被委婉拒绝后的不悦或是恼怒。
它只是略微停顿下自己的身体,然后发起了攻击。
它表现得符合大部分中想象中的厉鬼形象,冰冷无情,凶戾偏执。
山林人屠怒吼了一声,朝着穆子越的方向冲过去。
只是轻轻一点,轻松写意得仿佛只是抬手按住了播放器中的暂停键,山林人屠保持着身体前倾欲要奔跑的姿势,但却再无法动弹。
追猎者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带来的压迫感却无与伦比,远远超过山林人屠庞大体型和手中斧头带给人的危机感。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不要再挑衅我。”
山林人屠喉咙口发出零星的声音,但最终只是无力地挣扎下,没有成功挣脱。
简嵘见势不妙,皱眉:“先走。”
费姝正要顺势牵住他递过来的手,却握了个空——
不远处简嵘脸上仍然保持着惊讶的表情,缓缓化作光点消散。
费姝见过,这是《求生者》游戏中玩家死亡的效果。
一只手放在费姝眼前,挡住了他看向简嵘消散的视线。
这只手的温度低得不正常,修长,带着一点骨感,不难想象是一双恍若艺术品般的手。
山林人屠的体型很大,从指缝中还能模糊觑到它的背影。
而简嵘的手是温热的,一只手能包住费姝的这么大,传递的温度像是永不衰败的恒星。
费姝略微瑟缩了下,自己都分不清是因为刚才的画面,还是突然贴近的低温,亦或是近在身边的存在。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低沉温缓的声音在耳边低喃,带着神奇的魔力,不经意间就会让人沾染困意,沉入一个无边的美梦。
“我们。”
它好像很喜欢这个词,含在口中温存了两次。
费姝晃了晃头,眼皮艰难撑开,最后还是无力地闭上。
厉鬼张开双臂,轻而易举就把软倒的小新娘搂紧怀中。
如果有人从远处的视角来看,也许还会以为这是玩累的小男友在向另一半撒娇,不由得会心一笑。
他们像是情投意合的。
属于生人温热的呼吸从微张的红润嘴巴里吐出来,缓而有规律地扑在胸前,甚至温暖了那块衣物。
还有衣物下已经停止跳动很久的石头心脏。
之前沾染了厉鬼血液,像是被化学试剂腐蚀过的土地,不知何时已经不再冒白烟,甚至冒出了一丛丛妍艳的花朵,跟已经恢复葱郁茂盛的灌木相映,藏不住的铁锈红和墨绿。
好像是世界主人兴致中随意漏出一点情绪造就的油画。
色调沉郁冰凉,却对比鲜明,藏不住生机与欢欣。
捧着婉曼脆弱的花朵,它的步速很慢,丝毫看不出刚才和在其他人面前的威风。
见怀中的人像是因为过于委屈的姿势而挣扎,它小心地停下脚步,直到这阵动静之后,才徐徐垂头,颜色逐渐变浅的眼珠长久凝视了怀里的人一会儿。
可能的确是太累了,皙白的脸没一会儿已经染上粉色,睫毛小扇子一样安静地盖在下眼睑上,静谧而美好。
让人觉得,仍然存在这种可能,睡美人也是自愿睡在恶龙尾巴圈中的。
厉鬼低头,力道很轻。
贴一下。
只是一下,只放松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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