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盈从酒醉中醒来时,她正趴在小颂的背上,在邪灵嘶叫的家族中逃窜,她很快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拔出剑,与小颂一同投入保卫家族的战斗。
这场战斗尤为惨烈,邪灵像是割不完的稻子,一茬又一茬地汹涌着,他们精疲力尽,浑身是伤,孤立无援之下,他们又雪上加霜地被一头凶残的厉妖给盯上了,厉鬼像是嗅到了最诱人的猎物,嘶叫着朝他们扑来。
宫盈与小颂使出全力,拼死抵抗,最终逃入了一间堆放杂物的厢房里。
宫盈的境界比小颂高,但体魄远不如小颂,她闭着眼,轻轻喘着气,说自己重伤难愈,今日必死无疑了,与邪灵厮杀而死,是修道者的荣耀,你不必伤心。
宫盈觉得自己说得很潇洒,但小颂哪里听得了这个,他在杂物室里不停翻找,试图找点能用以疗伤的东西,可这间杂物室堆放的都是废弃之物,莫说丹药,连用以包扎的干净布带都找不到一条。
小颂翻着翻着,却是翻出了一张图,那是一张藏宝图,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大字……
“金紫筑仙丹?”小颂喃喃道。
他隐约听说,这是一枚极珍贵的仙丹。
但这地图像是被打乱过,断断续续的,旁边的还有一行谜题般的字:仙子披白袍,腿细脚瘦小,玉颈纤美声清亮,坐时立也卧时立。
这,这是什么意思?
小颂正想着,宫盈已强撑着站起,说:“你帮师姐做了这么多年课业,师姐还没真正报答你什么,今天就送你一条命好了,师姐当初将你纳入山门时,就答应过你,无论如何会为你撑腰的……你要好好活下去。”
说话间,宫盈已推门而出,她要用身体作为诱饵,将邪灵引向别处,让小颂有活下来的机会。
小颂大惊,夺门而出,一把抱住宫盈,将这个已做好了舍生取义准备的师姐生拉硬拽了回来。
宫盈大怒,骂他幼稚,能活一个总比两个都死了强,你个笨蛋,意气用事只会平白无故丧命。
小颂却说,我有救师姐的办法了。
宫盈本以为他是骗人,谁知小颂给她展开了那张藏宝图,她辨认许久,才恍然想起,这好像是自己很多年前做的游戏,当时她得了两颗筑仙丹,没有吞服,而是将它们掩埋好,做了几张宝图,让人去争抢。
这……
这谜底是什么来着?
宫盈早已忘了自己小时候是怎么想的了。
但小颂解开了,这个字谜的谜底是‘鹤’,在思过崖的日子里,宫盈教过他仙鹤的特殊叠法,他将这张纸叠成了鹤,叠成鹤时,断续的地图之线在鹤背上精确地连到了一起。
“这……”宫盈愕然,痴痴道:“好神奇哦……”
她没想到,自己小时候竟能完成过这么精妙的设计,更没想到,她的小心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小颂给破解了。
小颂确定了丹药的位置,连忙去找。
他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幸运的是,这个宝图这么多年也没被破解,他回来时,手中紧紧地攥着两枚闪闪发光的筑仙丹。
两人各自吞下了一枚。
未等他们将丹药之力完全消化,门外,脚步声忽然响起,越来越近——那头炼狱恶犬般的厉妖来了。
几乎没有商量,两人同时拔剑,杀了出去。
那日巫家下了极大的雨。
暴雨中,宫盈与小颂拄着剑对跪在泥地里,精疲力尽,身旁堆积着厉妖腐朽的残骸。
邪灵还在不断涌来。小颂抱住了宫盈,将她按在泥地里,他用身体死死地压住她,想以血肉之躯为她抵挡住邪灵的侵袭。
预期是撕咬没有到来,反倒是云开雾现,金芒洒落,神守山的修士驾驭法剑,破空而来,他们及时赶到,将满天邪灵斩得只剩凄厉哀嚎。
宫盈与小颂得救了。
彼时的小颂已重伤昏迷,他将宫盈抱得太紧,任他们怎么用力,都无法将这对少年少女分开。
小颂醒的时候,正躺在医馆里,宫盈就在他隔壁的榻上,她已清醒,正低头看书,打发时间。
宫盈见他醒了,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
那场邪灵之乱死了很多人,不仅是她家族中的人,还有受邀去她家中作客的同窗,医师说小颂的情况极不稳定,若无法及时清醒,很有可能会被邪灵拖入沉沦的深渊,永劫不复。
幸好他醒了,他醒之前,一直在喊师姐的名字。
宫盈认真地表达了谢意,但言语是苍白的,她真正的心里话盘桓在舌尖,像是某种最原初的,无法表达的语言符号。
小颂的身体上缠满了绷带,他低着头,也感谢了师姐。
历经生死的两人,醒来之后,只是这样简单的对白,宫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便想方设法与他闲聊起来,她问:“我看你背上有很多旧伤,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小颂沉默良久,才说起了他过去的故事。
这个寂静的夜里,他将他不堪回首的童年和盘托出,宫盈是唯一的倾听者。
宫盈听完,震惊良久,她知道小颂的童年并不好,却从没想过,他的过去悲惨到了这个地步,他的刀工的确是切肉练出来的,那些肉里有妖兽的,有邪祟的,甚至还有人的……
“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宫盈问。
“师姐也从来没问过啊。”小颂无辜地回答。
相识七年,这是宫盈第一次问起他的过去。
“那你为什么要拼死救我?”宫盈问。
“因为……”小颂犹豫许久,最后轻声说:“因为师姐很重要。”
宫盈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两两无话。
本以为这次交谈就要这样过去,宫盈却忽然起身下榻,她来到小颂身边,俯下身,亲吻了他的额头。小颂怔住了,他仰起头,看着师姐豆蔻年华的清美面颜,心几乎要从胸腔里挑出来了。
“我知道你的想法了,既然这样,那从今天起,我们……”宫盈咬着唇,声音也低了下来,她脸颊微红,似在犹豫什么。
窗外新雪初霁,星辰似海,少年少女在这个如水的凉夜里对视着,窗外狂风大作,雪花逆空而卷,他们之间的时间却像是停了下来。
“我们……”
小颂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他的额头上,柔软的吻才残留着湿润。
“那从今天起,我们就结拜为真正的姐弟吧!”宫盈鼓足勇气,眼睛闪闪发亮。
……
“啊……你揪我头发干嘛,这笔记是你娘亲写的,又不是我写的,你要怪怪你娘亲去!”林守溪看着身旁忽然暴怒的仙子,抚摸着她的手臂,让她松开了拽着自己头发的手。
“这笔记是你读的,你也有责任。”宫语气恼,疑惑道:“我小时候这般聪明,为何娘亲却这么笨呢?”林守溪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宫语见他这般不信任,更加不悦,问:“我小时候不聪明吗?”
“小语小时候……很有大智慧。”林守溪意味深长地说。
宫语总觉得他是明夸暗骂,更恼,她抱着他的手臂,叹气道:“没想到娘亲小时候这么笨,气氛都烘到这份上了,结果来一句认姐弟,我要是爹爹,我一定打她屁股。”
“你不懂你娘亲。”林守溪说。
“你懂?”宫语蹙眉。
“在相爱之前,认的身份越多,相爱的时候,才越是刺激有趣,你娘亲看的比你长远。”林守溪语重心长地说。
“……”
宫语觉得他是在说歪理,却又觉得这歪理意外动听,她面颜上的清冷渐渐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妩媚的笑:“师父收我为徒,又认我为师祖,是不是也有此意呢?师父为了让徒儿明白这一道理,言传身教,煞费苦心呢,呵,师父如今迟迟不愿回应徒儿,是因为身份叠得还不够多么?师父想玩什么尽管说,徒儿都会满足你的哦。”
宫语雪白的长袍宛若冰丝睡裳,她腰间的束带没有收紧,只是慵懒地搭着,只要稍稍一勾手指,就能将它轻易地挑下,她欺身而上,鼓鼓囊囊地压住林守溪,在他耳边私语,抑扬顿挫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林守溪为宫盈的开脱竟是给自己埋了陷阱,哪怕如此,宫语的话依旧将他的魂勾了起来,他能坚持到现在,意志力已超越了许多忘俗的高僧,再能撑下去,恐怕都是圣人了。
“师父怎么又不说话了?”宫语问。
“我们先将这份笔记看完吧。”林守溪低着头,沉声道。
“嗯,师父尽管看,等师父回心转意了,尽管与徒儿说,徒儿很能干的,什么都答应哦。”宫语以玉指挑弄了一番他的唇,笑地魅惑迷离。
林守溪被宫语风华绝代的仙颜所慑,一时血气上涌,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将这副当世最为冷傲艳丽的玉躯据为己有,让这曾经冰冷喝出‘孽障’一词的仙子发出小猫般的诱人叫声,他从不是清心寡欲的人,仙体入怀,耳鬓厮磨,脑海里,魔门与雨庙里窥见的场景不断翻涌,一点点将他拽入疯狂的渊潭。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守护着他最后的理智,钳制着他没有再往前迈出一步。
“希望到时候在楚楚面前,师祖也能如此。”林守溪淡淡道。
“我和映婵……一起?师父,你已经想到这一步了么?”宫语咯咯地笑着。
林守溪的讥讽又被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他曾经以为自己是给小语天降的克星,如今看来,恰恰相反,小语才是他命中注定的那只拦路虎。
林守溪稳固心神,继续讲述故事。
那一夜,宫盈与小颂正式结拜为了姐弟,但小颂叫惯了师姐,怎么也不肯改口,宫盈无奈,也就任他如此了。
那次生死历练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亲密了许多,宫盈见到什么好东西,都会给他多带一份,但每每收到师姐礼物时,小颂依旧会脸红。
经常会有弟子来询问他,问他与盈儿师姐是什么关系,每每听到他回答是姐弟时,其他弟子都会松口气,觉得自己尚有机会。
某一天,宫盈又举办了一场比武招亲,还询问了小颂意见。
小颂听到这件事,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打算,这次无论如何也要鼓起勇气,去参加比武招亲,将自己真正的心意告诉师姐。
果然,当他站在比武台上时,宫盈傻眼了,问:“小颂,你,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来师姐身边呀。”
“不,为了师姐,我要亲自比武。”小颂斩钉截铁道。
“小颂这是要亲自把关?”宫盈疑惑地问。
“不,不是把关,我是,我是喜欢……”小颂喉咙滚烫如被灼烧,话到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
宫盈也很懵,问:“小颂难道喜欢男人?”“什么?”小颂一愣。
接着,他看到,比武台边围来了许多少女,跃跃欲试,他站在台上,一头雾水。
“这,这是……这是什么?”小颂彻底懵了。
“这是师姐给你张罗的比武招亲啊,我不是问过你吗,你同意了。”宫盈说。
“……”
小颂站在台上,整个人像是被雷电劈过的焦木。
小颂在神守山已颇有名气,他每次课业与武试,成绩都是仅次于宫盈而已,如今,他长相英俊,穿上白衣之时更有几分清秀的书卷气,暗地里喜欢他的小姑娘不算少数,只是他从不觉得自己出色,眼里也只有师姐,所以平日里很自然地忽视掉了这些。
读到这里时,宫语忍不住掐了记林守溪的手臂,林守溪嘶了一声,问小语意欲为何,宫语只在那埋怨爹娘太笨,这点小误会都说不清楚,这若不是爹娘的往事,而是某本传奇话本编撰的故事,她定要将这作者抓来,打个鼻青脸肿。
“可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