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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1 / 1)

滕玉意眼珠微转,渐觉胸口不再闷闷地发麻,她勉强挣扎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

弃智欢喜道:“滕娘子,你好些了么?”

他受伤的右指包着布料,想是蔺承佑已经找医工给他看过了。

“我这是怎么了?”滕玉意撑起胳膊。

“你中了妖毒,不过别怕,师兄给你服了清心丸,已经无碍了。”

滕玉意一怔:“真是中了妖毒?”

“滕娘子忘了,你之前在二楼救我的时候,那妖异曾试图在背后蛊惑你,或许就是那时候沾染了妖毒。”

滕玉意揉了揉发胀的额穴,恍惚记得簪花郎君冲她脖颈呵气,那气息冰寒入骨,让她浑身发冷,当时不曾多想,原来那时候中了毒。

她蓦然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坐起来环顾四周:“这是在何处?霍丘呢?”

“这是萼大娘的房间,霍丘在外头守着,刚才师兄里外盘查了一遍,妖异已经潜走了。卷儿梨吃了清心丸,头先已经醒来了,师兄正令人问她的话。”

滕玉意下意识摸向腰间的蹀躞带,弃智咳了一声道:“滕娘子莫不是在找你的暗器?全被师兄搜走了。”

滕玉意一惊,绝圣忙道:“滕娘子别误会,师兄不是自己搜的,是让萼大娘她们搜走的。你昏迷前扎了师兄一簪子,他发觉自己中毒才命人搜你的身的。”

滕玉意故作惊讶:“我、我竟做了这样的事,这妖毒好生了得,居然能祸乱人心,两位道长别误会,我一定中毒太深才糊涂了,绝没有要害人的意思,对了,你们师兄现在怎样了?”

“除了不能说话和头晕欲呕,别的都还好。”

只是这样?滕玉意有些遗憾,这毒药是她找程伯要的,不但可令人舌头发木,还能使人昏迷三日三夜,用在蔺承佑身上,居然只是让他说不得话?

弃智发急道:“滕娘子,你把解药藏在何处了,快拿出来给师兄服下吧。”

滕玉意起了身:“先得把我那根簪子找回来,解药就在里头。”

“啊?!师兄没能搜到你的解药,干脆把你的那堆物件没收了。”

滕玉意心头火起,嘴里却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解药就在那根簪子的另一头。”

弃智跳起来:“我这就告诉师兄。”

过不一会,弃智跑回来,手里捧着一堆东西,正是滕玉意那些物件。

“滕娘子你看,这是那根簪子么?”

滕玉意检视一番,东西都在,只好道:“世子在何处?”

“就在邻房。”

“我这就去给世子解毒。”她艰难地下了榻,蹒跚走了几步,忽然捂住额头,“……我的头好晕……”

绝圣和弃智担忧道:“是不是体内还有余毒?滕娘子,要不你留在此处歇息,我们去给师兄解毒吧。”

滕玉意摇了摇头:“这上头有我们府中独有的机括,不能让外人知晓窍门。”

绝圣和弃智只得耐着性子道:“那滕娘子再歇一歇。”

滕玉意歇了好一阵,估摸着差不多了,便慢吞吞往外挪道:“还是觉得浑身乏力,不过我不碍事的,给世子殿下解毒要紧。”

绝圣赶忙跟上她,弃智连连点头:“我就说滕娘子心肠好。”

霍丘一直守在门口,滕玉意抬头一看,眉头皱了起来,霍丘脸上挂了彩,能让霍丘吃这样的亏,对方身手绝不会低。

霍丘:“娘子,你没事了?”

滕玉意打量他的伤处:“谁动的手?”

霍丘赧然道:“成王世子。娘子昏迷的时候,世子令人搜你的身,小人不肯,他就跟我过了几招。世子招式刁钻,小人……小人不慎受了点伤。”

滕玉意忍气道:“很好。”

她走到邻房,满屋子都是人。

蔺承佑被妖血溅了一身,估计临时找不到干净道袍,此刻换了一件松霜绿的圆领襕袍,脸上的易容也卸净了,露出本来的相貌。

他坐在条案后头,看得出心情不怎么好,平日总有笑模样,此时却沉着脸。

卷儿梨坐在他对面,看样子吓坏了,偎在萼姬身边,答话时瑟瑟发抖。

萼姬身边坐着那位叫贺明生的店主,此外还有好些美娇娘,想必都是彩凤楼有头有脸的伎人,穿戴上丝毫不输萼姬。

萼姬扭头看见滕玉意:“呀,王公子,你醒了。”

绝圣和弃智越过众人,兴冲冲走到条案前:“道长,滕娘子来给你解毒了。”

蔺承佑面无表情看着滕玉意,若非嘴不能言,定有一堆好话等着滕玉意。

滕玉意以手抚额,作出头痛欲裂的模样,不紧不慢走到条案前,歉然道:“道长,只怪这妖毒太霸道,小人自己都不记得曾用暗器扎你了,不小心害你中毒,小人实在过意不去。”

蔺承佑嘲讽地看着滕玉意,忽然一抬手,意思很明显,赶快给他解毒,不必多说了。

滕玉意欠了欠身:“稍俟片刻,小人这就给道长解毒。”

说话间拿出簪子,摸索着打开机括,对准蔺承佑未受伤的左胳膊,毫不客气就要扎下去。

蔺承佑神色一变,反手扣住滕玉意的手腕,定定盯着滕玉意,墨黑的眸子喜怒不辨,比起刚才的面无表情,更叫人不可逼视。

滕玉意望着他耐心解释:“白色粉末是毒药,赤色粉末是解药,毒药藏在簪尖,解药也藏在簪尖,中间隔以珠片,勾动机括才能互换。而且这解药不能口服,只有刺破皮肤方能将药性送入体内。”

蔺承佑无声笑了下,虽说不能发声,却不耽误他做口型,他挥开滕玉意的手,冷冰冰吐出一句话:“玩够了没?再玩下去我可要好好跟你玩了。”

滕玉意叹气:“道长是不是误会了?这是小人府里防身的暗器,为了防范奸邪之徒,难免有些不近人情之处。其实此毒并不会害人性命,道长要是坚持不肯用这法子解毒,只需等个三日就好了,三日后毒性尽消,自可开口说话。”

这可是实话。

蔺承佑一瞬不瞬望着滕玉意,很好,这就威胁上了?不就是三日不能说话么,大不了不解毒了。

“你走。”他一指门口,无声吐出两个字。

滕玉意看懂蔺承佑的口型,无奈道:“看来道长是不愿解了,恕小人无能为力,只能告退了。”

绝圣和弃智急得抓耳挠腮,三日不能说话,想想就难受。地窖下那妖异来历不明,师兄眼下急于到各家道观打听,万一问话的时候遇到不明之处,总不能全靠口型和手势吧。

但是以师兄的性子,又怎肯再受滕娘子一簪。

两人暗自捏了把汗,正要再劝说几句,蔺承佑盯着滕玉意阔步而去的背影,愤然一拍桌。

滕玉意故作诧异回过头,蔺承佑望着她,冲她勾了勾手指。

滕玉意松了口气,快步走回去:“道长这是想通了?其实也就是那么一下,小人保证不会很痛的。”

蔺承佑不吭声,满脸写着“不悦”二字,滕玉意冲他笑了笑,对准他另一只胳膊,猛地扎下去。

蔺承佑眉峰微蹙,活活受了这一簪。

滕玉意没说假话,簪尖刚一扎进去,他发木的喉腔就有了感觉,四肢那种乏力酸软的异感,顷刻间也有了纾解。

滕玉意望着他:“如何?”

蔺承佑张了张口,能吐出字句了:“甚好。”

绝圣和弃智大喜:“好了好了,能说话了。”

滕玉意甜笑道:“道长见好,小人也就安心了。”

蔺承佑冷笑:“王公子,你好本事。”

滕玉意很谦虚的样子:“道长过誉了。”

蔺承佑盯着滕玉意,推开条案欲起身,忽感到一阵钻心般的疼,才发现滕玉意的簪子还留在他右边胳膊里,滕玉意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歉疚地往外一拔:“对不住对不住,小人中了妖毒脑子糊涂,忘记给道长□□了。”

她拔得拖泥带水,蔺承佑牙关一紧,胳膊又痛又胀,这滋味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他咬了咬牙,故意绽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王公子,你手下功夫不行,扎得这样浅,简直像在给我挠痒痒。”

他面不改色,话里有调侃的意味,滕玉意几乎要信以为真,听说蔺承佑自幼习武,这点小伤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兴许真不过是挠痒痒。

她有些丧气,早知道就扎得再深些了。

不料这时候,绝圣和弃智惊慌望着蔺承佑的胳膊:“血!师兄,你胳膊在流血!”

血汩汩地流出来,瞬间染红了蔺承佑新换的锦袍,他一言不发瞪着滕玉意,滕玉意故作惊慌:“世子你没事吧,不好,得赶快请医工。”

屋子里的人乱了起来,幸而医工还未走,弃智到旁屋把人叫过来给蔺承佑包扎,左边中毒的伤眼已经结痂了,右边比左边的更深,血一下子涌出来不少。

好在医工手脚麻利,很快用布料包上了伤口。

医工还要给蔺承佑诊脉,蔺承佑不耐道:“够了。不过是皮肉之伤,犯得着这样啰嗦么。”

这时门外有庙客缩头缩脑往里看,贺明生瞪着眼睛道:“谁?在外头鬼鬼祟祟做什么?”

庙客进来笑嘻嘻道:“主家,小的们已经把每一处门窗都贴上符纸了,特来回禀主家一声。”

贺明生堆起笑容问蔺承佑:“道长,还要小人做些什么?”

蔺承佑挥手令医工下去:“那妖异已经无迹可寻了,先把当时的情形弄明白再说。”

他接着问卷儿梨:“你刚才说到哪了?”

这回他能亲自问话了,不必先写到纸上再经人转达,倒是方便许多。

卷儿梨眼里依然有些怵意:“就记得自己本来在二楼的廊道,不知怎么回到了奴家小时候的故居,奴家的阿爷明明死了多年了,却在胡饼铺子门口走来走去。阿爷过去一直对阿娘不好,奴家惦记着阿娘的病,迷迷糊糊想进门,接着我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块石头上,那地方潮湿阴暗,像是地窖之类的处所,我吓得魂都没了,想跑的时候,石头上不知沾染了什么东西又滑又腻,奴家摔了一跤,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趁屋里忙着问话,滕玉意悄然要离开,蔺承佑抬眼看着她:“且慢。”

又来?滕玉意讶道:“道长,这里没我的事了吧。”

蔺承佑笑了下:“王公子是今晚第一个看见妖异之人,之后又曾目睹过其中一个幻境,说起来是最关键的人物,怎能说走就走?小佛堂里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大妖不尽早除去的话,往后遭殃的人不知凡几,王公子如此热心肠,总不会视而不见吧。”

满屋子的人都朝滕玉意看过来,仿佛滕玉意若是不答应,就跟妖异一样可恶。

绝圣和弃智扯着滕玉意,把她引到旁边坐下:“王公子,你先别着急,道长问完卷儿梨就轮到你了。”

滕玉意被两人架住,居然无法脱身:“道长的话甚有道理,只是眼下已经丑时了,在下先得回府一趟,不然我姨母和表姐该担心了。”

当然这一走,绝不可能再回来了。

蔺承佑轻描淡写道:“不急,我已经替王公子安排好了。”

滕玉意一愣:“安排好了?”

“我令人给杜府送信,说你在平康坊的彩凤楼喝酒,因为刚来长安贪新鲜,死活不肯回去。你现下快活得很,玩到天亮自会回杜府,叫杜博士和杜夫人不必担心。”

屋里几位美姬用团扇掩住红唇,吃吃轻笑起来。夜不归宿也就罢了,还把寻欢说得理所当然,明早这位王公子回去,少不得挨长辈的教训。

滕玉意眼皮一跳,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道长如此周到,小人却之不恭了。”

蔺承佑笑道:“王公子侠肝义胆,理当有此礼遇,你们别愣着了,快给王公子上坐。”

滕玉意一撩衣摆,按耐着坐了下来,蔺承佑接着问卷儿梨:“当时你从石头上醒来,可摸到上面可有字迹?”

卷儿梨想了想,点头道:“有。密密麻麻的,写得还不少,只是奴家当时魂不守舍,未曾留意写了什么。”

弃智奇道:“师兄,你当时不是潜入了地窖么,应该比卷儿梨看得更清楚才对。”

绝圣道:“别提了,我们下去的时候石碑还在,刚把卷儿梨救起,妖异就出现了,这东西一边追袭我们,一边大肆毁坏那石碑,师兄千方百计阻拦它,奈何地底下施展不开,好不容易潜回原处,石碑早被碾成了齑粉。”

众人不寒而栗,这妖异破阵之后,怕石碑泄了它的底细,竟能提前谋算到这一步,这等老辣手段,常人恐怕都有所不及。

蔺承佑又问了几句,卷儿梨一问三不知,他转向滕玉意:“王公子,我听说你在二楼看到的幻境与弃智看到的不同?”

“是。”滕玉意思忖着说,“弃智道长说他看到胡饼铺子,我却看到了一座荒废庭苑,庭苑像是荒废许久了,正中间有一口井。”

绝圣和弃智纳闷:“师兄,明明同在一处,为何看到的幻境不一样?”

滕玉意想了想:“我记得两位道长曾说过,彩凤楼的前身是一家彩帛行,彩帛行的店主曾纳一妾,妾因为不堪夫人折辱跳井了,这口井会不会跟那件事有关系?”

屋里众人神色各异,彩帛行的店主夫妇死得离奇,彩凤楼上下讳莫如深,楼里异事不断,她们早就忍不住往这上头想了。

蔺承佑敲了敲桌:“彩帛行的店主是前年腊月初七病死的,店主夫人是腊月初十自缢的。那妾则早在八月初二就跳井了,算来已有一年多,妾死的时候如果有执念,拿来做成幻境惑人心智未尝不可,只是今晚这幻境,不大像死人的记忆。”

贺明生虽是个大男人,却比身旁的伎人还要胆小,听了这半晌,早吓得牙齿打颤:“道、道长这意思,莫非是活人的记忆不成?”

“卷儿梨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弃智看到的幻境正是她儿时的记忆,巧的是卷儿梨当时被妖物掳走了,而在今晚之前,你们楼中虽然怪事频出,却无人在二楼廊道迷踪失路,因此我猜那妖异是近日才破阵而出的,第一个撞见它幻境的就是弃智和王公子。”

绝圣啊了声:“弃智看到了胡饼铺,王公子看到了一口井,如果都是活人的记忆,那口井又意味着什么,会不会是楼里另一个人的执念?”

“可是今晚失踪的只有卷儿梨一人,还被我们救回来了,另一人在何处?”

蔺承佑忽道:“店家,你把楼里的人都叫过来,伶人、假母、庙客,一个都不能少。”

贺明生白着脸忙吩咐底下人:“快快,快照着道长说的办。”

“王公子,你善笔墨么?”蔺承佑又看向滕玉意。

滕玉意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了:“你要我把那座庭苑和那口井画下来?”

蔺承佑走到书案前,取下一支笔道:“既然猜到了,王公子就快请吧。”

滕玉意到他身边接过笔慢慢回想,当时不过匆匆一瞥,看得不甚仔细,只记得庭苑虽然破败了,仍有一种古朴阔朗的遗韵,井旁有株树,差不多快要老死了,周围迷雾缭绕,也分不清是桃树还是李树。

那口井周围很脏,像是刚下过雨,地上泥泞盈尺,别的就不记得了。

她依样画了下来,蔺承佑接过来一看,滕玉意画工居然还不错,才寥寥数笔,已将要紧处一一勾勒出来了。

这时候楼里的人都被喊来了,推推挤挤堵在门口,贺明生嚷道:“莫要推挤,我叫到谁了谁再进去,没叫到的乖乖给我在外头等着。”

滕玉意回到座上,这位叫贺明生的主家看着胆小如鼠,居然很有御下的本领,这么一吆喝,外头没一个人敢妄动了。

蔺承佑对贺明生道:“把他们挨个叫进来认画,如果有人认得这幅画上的井,必须当场告诉我,因为此人很有可能是妖异下一个目标,随时可能会遭毒手。”

贺明生应了,亲自到外头说明原委,回屋时指了指屋子里的几位美貌妓伶,对蔺承佑道:“道长,外面人太多,不如就从屋里这几个开始吧。”

滕玉意逐一看过去,加上萼姬和卷儿梨,屋中一共有九位模样妖丽的伎人,个个眼色媚人。

萼姬听了贺明生的话,冲滕玉意抛了个媚眼:“奴家年纪最长,又与王公子相熟,那画既是王公子亲手画的,不如就让奴家第一个品鉴吧。”

她说着起身走过去一看,摇摇头道:“未曾见过这样一口井。”

蔺承佑提醒她:“看仔细点。”

萼姬笑逐颜开:“奴家看仔细了,确实没见过。”

她面对蔺承佑时态度正经了不少,一来蔺承佑是昂藏七尺的男儿,不像滕玉意是少女假扮胡人,她在对待男人和对待女人时,素来是不同的。

再则蔺承佑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贵人,她早有心把卷儿梨推到蔺承佑眼前,若能搭上这样一位天之骄子,连她这个做假母的也跟着鸡犬升天。

奈何卷儿梨吓破了胆,女儿不争气,假母也不敢放肆。

蔺承佑果然看都不看她,直接道:“下一个。”

这回起身的是魏紫,她生得丰肌玉骨,妆靥也极为考究。额头上贴着水粉色的花钿,唇上却点着殷红欲滴的口脂。

蔺承佑点了点画卷,问她:“见过么?”

魏紫可比萼姬看得仔细多了,把团扇抵在丰润的胸团前,俯身下来左瞧瞧,右瞧瞧,最后绕着条案走了一圈,不慎把团扇落在蔺承佑的脚下。

“哎呀~”她咬了咬嫣红的唇,风情万种弯下腰捡,哪知蔺承佑嗤笑一声,一脚踩住了团扇。

魏紫掩唇直笑,这少年郎何止是好看,还有种飞扬跋扈的俊美,她早就有心撩拨他,怎奈一直没找到机会,好不容易近身了,怎能不借机试探他。

没想到这小郎君还颇懂情趣,她睫毛轻颤,另一只手轻轻把团扇往外抽,孰料蔺承佑脚下一用力,团扇连同扇骨裂成了碎块,不,裂成了一把碎渣子。

她霎时凉透了心肝,就听蔺承佑笑道:“看明白了没?这么大一幅画都看不明白,依我看,平康坊你也不必待了。”

魏紫哆嗦着点头:“看、看、看明白了。”

“见过没见过?”

“奴家未见过。”

蔺承佑道:“没见过还不走?”

魏紫丧魂落魄回到原处,外头似乎有人讥笑了一下,她双腿绵软,哪还顾得上探究是谁。

接下来是姚黄和红葛,一个生得袅娜纤致,腰身细得不足一握。

另一个憨媚可爱,举止间颇有贵家千金的骄矜之感。

滕玉意一旁瞧着,暗忖这彩凤楼的确有过人之处,单是这四位容色殊异的绝色美人,便足以引来满城的狂蜂浪蝶了。

有了魏紫做前车之鉴,二女不敢招惹蔺承佑,老老实实看完画,很快便退下了,如此倒省却了不少工夫。

屋里人认完了,贺明生催着外头人进来,转眼半个时辰过去,居然没一个见过这样画上的情形。

贺明生亲自到外头查看,刚才进屋认过画的,不分男女,一齐被拉聚到楼下中堂听命,廊道上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

贺明生叫不上那人名字,萼姬却唤道:“青芝,快进来吧,就剩你了。”

又对蔺承佑道:“上月我们楼里有位叫葛巾的花魁被厉鬼毁了容,这个青芝就是葛巾的贴身丫鬟,葛巾受伤之后身边离不了人伺候,所以青芝来得晚了些。”

说话间那个叫青芝的丫鬟进来了,年纪约莫有十五六岁,皮肤黝黑,模样也有些傻气,进来后冲蔺承佑欠了欠身,憨头憨脑走到书案前。

滕玉意一眼不眨地望着她,这可是楼里最后一位了,如果连青芝都未见过这口井,蔺承佑的猜测很有可能是错的。

不过蔺承佑显然从没怀疑过自己的本事,他望着青芝,很笃定地说:“在哪见过这口井?”

青芝看了一阵,乐呵呵地说:“奴家没见过,”

蔺承佑脸上的笑一僵:“看仔细点。”

青芝摆摆手:“奴家真没见过。”

蔺承佑不说话了,绝圣和弃智惊讶道:“店家,萼大娘,楼里的人都来了吗?”

贺明生和萼姬错愕道:“都在这了,连厨司的伙夫都叫过来了。”

绝圣和弃智面面相觑,难不成师兄真猜错了,妖异并没有瞄上下一个,幻境里的这口井,并不是楼里某个活人的执念。

滕玉意忽然道:“不对,还漏了一个人。”

“谁?”

蔺承佑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是说有位被厉鬼毁了容的葛巾娘子么,她住在何处,为何不见她来?愣着做什么,快给我带路啊。”

葛巾手执一卷书,怅然望着窗外。长安一片月,照不进她的幽窗。

从前车马盈门,如今整夜枯坐,自从她受伤毁容,境遇一落千丈,今晚楼中喧嚷不堪,定有什么缘故,可是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竟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发生了何事。

犹记得上元节,王孙公子携她出游,情意融融,宴乐达旦,她在席上酬酢诗咏,引得满座皆惊,遥想那些时日,她是何等风光,结果这一切,因为一个贸然闯入房中的“女鬼”,全都化为了泡影。

她摸向缦纱半掩的脸庞,漂亮的眸子里迸射出强烈的恨意,叫她怎么甘心,花容月貌竟被一只所谓的“厉鬼”给毁了,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不,这一定是噩梦,熬了这么久,早该醒来了。

她推开衾被,光着脚跑到镜台前,迟疑了又迟疑,终于颤抖着扯下脸上的缦纱,望见镜中殷红的伤口,她的心碎成了一千片,说什么鬼神害人,这样的话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她,她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要查出那个毒妇是谁。

正自恨恨垂泪,外头寂静的廊道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那人一径走到她门口,“笃笃笃”,敲起了门。

葛巾擦去眼泪,清清嗓子道:“谁?”

门外平板地答道:“是我,萼姬,听说你晚上没吃饭,我来看看你。”

葛巾有些疑惑,就在半个时辰前,有人跑到她门外贴东西,说是青云观道长给的符纸,必须即刻贴上。

那人还说,外头不太平,今晚每个人都得老老实实待在房中,不可擅自走动。

她当时哭累了正在假寐,迷迷糊糊也没仔细听,如果每个人都得待在房里,萼姬为何能单独来找她。

她歪过头凝神细听,萼姬安静得出奇,敲过门后没再说话了。

葛巾咳嗽道:“我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萼姐姐,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萼姬压低嗓门:“葛巾,我是悄悄来找你的,许侯爷派人来看你了,那人就在我边上。你要是不信,打开门瞧一瞧就知道了。”

葛巾心中一动,她毁容之后处于半软禁状态,为了给那几位相好的王孙公子送信,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因做得私隐,楼里无人知晓,萼姬这么说,莫非许侯爷真派人来了。

她审慎地说:“主家没过问么?”

萼姬没说话,却另有一位男子开了腔:“葛巾娘子,侯爷派小人来给娘子送些伤药,娘子将此药每日涂抹在伤处,能生肌止痒。侯爷还说,请娘子安心养伤,不论害你的那人是人是鬼,他总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葛巾的心砰砰直跳,急忙跑过去开门,手都搭上门扃了,忽又缩了回来。侯爷体贴周详,派人来送药倒也不奇怪,只是这时辰,未免太晚了些。

那人察觉她的迟疑,低声与萼姬咕哝了几句,复又开口道:“想是娘子不便开门,要不这样吧,小人把东西放在门口,娘子开门自取便是了。”

萼姬也道:“葛巾,我们先走了,你好好歇息。”

外头传来脚步声,两人离去了。

葛巾贴在门后,不由懊悔起来,何至于疑心成这样,刚才开门就好了,见了那人的面,还能给侯爷带个话。

好在那人没走远,或许还能追得上,这样想着她急忙开了门,瞥见门外的光景,她吓得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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