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呼外行(1 / 1)

宋潜机循着花香登上小楼,还未看清堂内景象,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抢先撞进眼帘。

准确地说,是六位穿着绿色锦衣,浑身珠光宝气的人。

青崖六贤也看到了宋潜机。

那道噩梦般的身影从楼梯口走出来,让他们顷刻重回宋院门口。

仿佛连斜照入窗的夕阳橘光,都变得与那日一模一样。

若不是今晚就要动手惩治宋潜机,万事俱备,他们也不会出门放松心情。

武试前三轮受时间限制,没有大看头,不如上楼欣赏漂亮女修们“斗花”。

谁知冤家路窄。

六人一时愣怔。有人向下意识后退,有人表情扭曲。

惨绿少年色厉内荏地喝问:“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赏花。”宋潜机道。

六人面色变得古怪。豆绿衫少年嗤笑道:

“你一个外门弟子也敢来这儿赏花?你觉得你配吗?”

楼里斗花的女修,大多出身高贵且天资不俗,千金难博一笑,寻常修士不敢凑到她们面前自讨无趣。

那些灵植也是最名贵珍稀的品种,价值连城。宋潜机碰坏一片叶子都赔不起。

宋潜机笑起来。

六人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你笑什么?”

“到底有什么可笑?”

宋潜机心想,我每日耕耘,虽然距离专业种植大师还有很大差距,但我绝对是半个内行人。

你们上次在宋院门口,居然连几株豆角苗都不认识。现在参加“种植经验交流会”,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吗?

于是他真诚劝告:“正殿广场有武试,风烟谷中有棋试初赛,都很适合你们前去观战。比起六位道友,当然是我更值得来这里。”

青崖六贤脸色涨红。

这厮怎敢如此嚣张,他有什么底气?

但见其他修士眼神暗含幸灾乐祸,好像等着他们闹翻动手,惹楼中“斗花”的女修不高兴,被赶下楼去。

六人只能传音安慰彼此:“他不过是秋后蚂蚱,孟河泽今晚被武试拖住手脚,看谁还能护着他?”

宋潜机:“劳烦借过。”

这六只青葱站在一起,将楼梯口挡得严严实实。

擦肩而过时,宋潜机听到有人低声威胁:“你莫得意,很快就让你笑不出!”

他忍着笑点点头。

宋潜机环顾四周,只见楼中虽然花团锦簇,却尽是无根之花,被连梗剪下插入精美花瓶中,供人赏玩。

纵然新鲜艳丽,朵朵盛放,花期也不过一日。生命力远不如他的菜地花草。

却还有一群修士围着玉几,对那些刻有名字的花瓶大加夸赞:

“李仙子这瓶蝴蝶兰花配云仙草,插得错落有致,浓淡合度,色彩清丽而不失娇艳。正是花如其人!”

“张仙子这瓶玉山茶花插得更有巧思,她特意用了彩云石广口瓶,匠心独具,正如她蕙质兰心!”

他们借由赞花,赞美各家女修的品味。

花瓶旁边,女修的仆从侍女表面照料鲜花,洒水修叶。其实将他们各自说辞记下,回去报知自家仙子。

这是一场修真界名门联姻意向征集大会,大家不会挑明而已。

但宋潜机散修泥腿子出身,上辈子没机会见识其中弯弯绕绕,自然不懂。

他听了片刻,越听越纳闷。

什么玩意儿?你们是来学插花手艺的?

学插花只看不练吗?

他问:“打扰了,请问这里有没有带盆、带土的花草?”

年轻修士们闻言停下谈笑。

大家盯着他,好像他脸上也开出了一朵花。

“你真想看带花盆的花草?”有人问。

宋潜机点头:“我正为此事而来。”

“都在露台上。”另一人指了个方向,神色古怪,“她们正在评花王。”

“多谢道友!”

宋潜机望去,透过一道白色鲛纱垂幔,隐约可见纱帘后百花争艳,听见欢声笑语。

一面薄薄的纱帘,垂落不动,没有人揭开,便像一堵钢铁城墙,将露台单独隔开。

众人盯着宋潜机走向露台的背影,好像在等一场大热闹,看他如何下场。

露台上,十余位女修盛装华丽,言笑晏晏。

每人面前,都有一只雕工精致的小玉盆。

外面一道透明琉璃罩,连花带盆罩住。

罩子内壁,竟然还刻有小型聚灵阵。罩内荧光流转,如梦似幻。

云海间晚霞灿烂,她们坐在霞光中饮茶、赏花,不时看看楼下广场。

这座楼视野开阔,修士目力深远,足够将不同看台一览无余。

但武试第四轮刚开始,还看不出名堂,她们更多时候只看花:

“云仙子这盆金线玉海棠,十年开一次,果然瓣瓣晶莹如玉。”

“梦仙子这盆水晶银杜鹃更好,银光闪烁像天上星星,我很喜欢。”

“丰仙子这朵七彩云霞牡丹,何止七彩,十彩也有,这才是国色天香。”

一只白虎卧倒在紫衣女修脚边,除去额头火焰般的花纹,浑身没有一根杂毛。

它正微微打鼾,若非体型太大,乖得像只白色大猫。

忽然,纱幔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揭开,满室霞光顷刻搅乱。

女修们下意识皱眉。

一道温和声音响起:“打扰了!”

话音未落,卧地假寐的猛虎睁开赤红双瞳,虎身腾跃,满口獠牙,飞扑向揭帘者。

“嗷!”虎啸声震荡楼台!

露台外其他修士纵使早有预料,仍心神震颤。

虎爪破风声大作,近在咫尺,宋潜机闪身错过,却迎着虎啸向前去,不退反进。

他想,这赏花会还有看门的灵兽?没必要吧。

一道女声厉喝:“初雪,回来!”

白虎得令回转,身形却在半空收势不及,栽倒滚了一圈,喉头发出委屈地呜呜声。

纱帘重新落下,隔绝帘外窥探视线。

众修士不敢置信。

“那二傻子居然没被撕碎?”

“他直接进去了!他怎么进去了?”

“不对,他好眼熟,他……”有人惊道,“他便是宋潜机!”

露台上,女修们疑惑地打量来人。

丰紫衣摸了一把虎头,起身笑盈盈道:“宋道友,没吓到你吧?”

陈红烛几乎同时站起来:“你来这儿干什么?”

她不知该高兴还是着恼,怎么哪里都有宋潜机?

这人太能惹事了,因为没让他及时下山,他就非要将华微宗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吗?

“我来看看花。”宋潜机说。

众女修等他继续解释,谁知他说完,便不再多话,直径走向玉案,观赏琉璃罩内花草。

丰紫衣解释道:“这人我认得,他性格如此,并非有意唐突诸位。”

“难道他真是来看花的?”

丰紫衣点头:“没错。”

她想补一句,尔等切莫自作多情,又觉得不合适,好像自己在自作多情,最后只说道:

“我们也继续看花吧。”

陈红烛偏头翻了个白眼,不忿地想,你们很熟吗?

怎么说得像你们大衍宗的弟子一样?

宋潜机忽然问:“请问道友,这朵花是如何培植,为何土中要放几块乌金矿石?”

他态度礼貌,不像恶意找茬。

但被问的女修不知所措,只勉强笑道:“家中有位擅长培植灵草的炼丹师,这是他放的,我并不熟悉。”

宋潜机遗憾地点头。

他又问了两三句,便知这群人根本不懂土壤地质,干湿温度,水肥平衡。

这也配叫“赏花会”?

他心中连连摇头,直呼外行。他们根本不懂种地。

宋潜机缓步慢行,俯身继续观赏。

玉案尽头,一盆水中银莲开放,盖着琉璃罩。

他问:“敢问道友,这水底为何要放两块寒晶石?”

花后的人静静坐着,声音淡淡:

“我这盆银莲生性喜寒,只生长在血河谷寒潭深渊中。放寒晶石,为保持温度,却不能多,两块正合适。盆中水,也取自寒潭中。离枝飘零之花,便如离乡漂泊之人。”

宋潜机点头:“多谢。”

但这道声音有点熟悉,他抬头,迎着晚霞光芒看去。

这张脸也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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