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等待了一天时间,衡玉只等来一张传音符。
用灵力捏碎传音符,她师父那熟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轻松而愉悦:“徒弟,师父在议事殿里遇到一位故人,这两天就不回去见你了,你我师徒直接于法会开启之日相见即可。”
如果她耳尖没听错的话,在她师父说话时,隐隐约约还有女子的娇笑声作为背景音。
衡玉:“……”
所以她师父是沉浸于温柔乡,然后把她这个便宜徒弟抛到脑后了对吧。
摩挲着她师父送给她的储物戒指,衡玉又冷静下来。
没关系,在她心中游云也是便宜师父,他们双方成功扯平了。
而且不只是她师父可以沉浸于温柔乡,她也可以!
衡玉整理好那些摊开放在桌面上的阵法古籍。
把它们收拢成堆后,衡玉照着不远处清晰的铜镜,用木簪子给自己挽头发。挽好头发后,她才握起那搭在桌边的长剑直接出门。
鸢尾花海里,有不少练气期弟子在嬉闹。
合欢宗弟子多情也擅才艺,有人在奏乐,有人在翩翩起舞,有人已经暧昧地眉来眼去。即使他们是在剑宗也没有选择消停。
衡玉脚步放缓些许,欣赏起这一幕来。
有不少弟子注意到衡玉的身影,连忙端正自己的神色,老老实实掐诀行礼。
衡玉摆摆手,不想打扰他们做自己的事情,就加快了步伐,直接越过他们走出鸢尾花海。小半刻钟后,她走到无定宗所居住的竹屋前。
她选了个不会被刺眼太阳照射到的昏暗角落,盘膝坐在竹林外围。在她身侧,有很多细长的杂草,衡玉在草堆里扒拉一番,拔出适量的青草,手指灵活翻飞起舞,很快编出一只活灵活现的蜻蜓。
把玩蜻蜓一番,衡玉闭上眼,集中精神用神识操控这只蜻蜓,让它摇摇晃晃飞到了悟的窗边。
然后,她让这只蜻蜓一头撞到窗户上。
这动静不算小,了悟过来开窗时,目光先是落在那蜻蜓上,随后缓缓外移,落到不远处那片竹林里。透过竹林,他隐隐约约能看清一道穿着红色长裙的身影。
想了想,了悟伸出右手食指。
这只蜻蜓由衡玉所有神识操控,灵活程度绝不是昨天那纸猫能比的。
蜻蜓在衡玉的操控下飞起,降落到了悟食指的骨节上。
了悟举起手,直接把蜻蜓举到眼前平视:“怎么突然过来了。”
草蜻蜓没有任何动静。
了悟猜测:“是在屋里待着无聊吗?”
他的头稍稍朝左侧偏了偏,似乎是在做思考:“正好贫僧也忙得差不多了,贫僧陪你逛逛剑宗吧。”
说罢,他轻轻捏起蜻蜓一边翅膀,把它放在自己的左肩上。
然后转身收拾起桌面上的书籍,收拾妥当,他把黑色念珠缠绕到自己手腕上,走出木屋直奔那片竹林外围。
当了悟走到衡玉面前时,衡玉正好把神识从草蜻蜓身上抽离出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剑宗的代步工具也是仙鹤。
衡玉和了悟各自乘坐仙鹤,先行赶往剑宗的试剑台。
仙鹤穿行于云雾之中,衡玉垂眸,可以将小半个剑宗收纳于眼底。
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大概打听过剑宗的情况——剑宗有十八座主峰,七十二座辅峰,每座主峰都由一位元婴后期修士坐镇。
仅有此,就可以推测出剑宗底蕴之强。
了悟突然出声问道:“在想些什么?”
耳边的风声太过喧嚣,他的声音在风中有些失真。
衡玉侧过头看向他。
他今天穿了身青色僧衣,看上去就像是芸芸佛修中的一员,但那过于出尘的气质又将他与芸芸佛修隔绝开。
皎皎若天边孤月。
衡玉微微眯起眼:“在欣赏剑宗的盛景。不过说实话,我更喜欢无定宗的景致。”
她刚穿来到这个世界就接下内门任务,在合欢宗待了一个多月时间。但那一个多月里,她基本都是窝在自己的院子里疗伤。而且那段时间她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自然没什么心思欣赏合欢宗的美景。
所以她对合欢宗的印象,基本都来源于原身的记忆。
相比起合欢宗或是剑宗,她反而觉得,那不染世俗尘埃的无定宗是最令她自在的。
“待此间事了,洛主可以去无定宗里闭关突破结丹期。”了悟出声邀请。
显然,他很清楚在这场法会之后衡玉要做些什么。
衡玉笑了笑,问他:“我身为合欢宗少主,不回自己的宗门突破结丹期,反而跑去无定宗突破。到那时,无定宗的人会怎么想,消息传扬开,世人又怎么想。最重要的是,这回你要用什么理由带我回无定宗。”
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与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无定宗乃佛门圣地,那里是不会随意容许外客进入的。之前她进无定宗,是因为想蹭无定宗的飞船赶来剑宗参加法会,理由正当,又有了悟的担保,自然不难进去。
了悟微微启唇。
在他开口之前,衡玉已经先他一步摇头:“此生,我只到一次无定宗就好。到时候你陪我回华城闭关吧。”
了悟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抖起来,他看向她,神色认真而严肃,带了些寻根问底的执拗:“为何此生只到一次无定宗?日后你游历大陆,路过无定宗时不愿过来寻我喝杯茶水下盘棋吗?”
衡玉没想到他会这么追问下去。
她马上改口,说:“好啊,我是愿意的。”
他沉沉看着她。
衡玉无所谓笑笑:“我都说自己愿意了,你还这么看着我干嘛?”
“待你完成内门任务回合欢宗后,遇到什么麻烦,会不会给我传讯?”了悟又问她。
“会啊。你不是答应做我在的羁绊吗,遇到麻烦不找你,我还能找谁呢。总不能靠我那个不靠谱的便宜师父吧。”衡玉后面没忍住,还吐槽了游云一句,试图缓解气氛。
“……”
了悟张了张口,从表情到声音都很平静。
不,不对。
不应该用平静来形容,而是克制——
“……到那时候,洛主不会路过无定宗势力范围,遇到麻烦时也绝不会给我传讯的,对吗?”
衡玉:“……”
衡玉终究没有回答。
其实她想说,等她完成内门任务、等他度过情劫,两个人不是就应该自此桥归桥路归路一世不复相见了吗。那时候她已经适应了沧澜大陆,可以真正追寻逍遥大道,而他也佛道有成,逐渐承担起先天佛骨的重担。
这样多好啊。
但瞥见他眼底那抹偏执的执拗,她所有的话都无法开口了。
她抬手挠挠头,难得有些懊恼:“我们揭过这个话题好吗?现在聊这个话题还早得很。我的任务时限可是整整十年之期啊。”
“……好。”望着她那难得的懊恼,他还是没舍得继续刨根问底为难她。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闷下来。
不过很快,两只仙鹤掠过云雾,高声鸣叫,已是接近目的地。
等仙鹤停下来,衡玉手握长剑,直接从仙鹤背上一跃而下。左手手腕戴着的那串铃铛手链随着她的动作叮铃作响,十分悦耳。
试剑台非常大,正常情况下可以容纳超过十万人。
站定之后,衡玉环视左右,放眼望去,尽是穿着不同门派弟子服饰的修士。
“真是热闹。”衡玉赞道。
了悟走到她面前,神色平和:“我们先去领魂牌。”
听到了悟的话,衡玉心下松了口气,知道刚刚那一茬算是暂时揭过去了。
“那是什么?”衡玉顺着他的话问道。
“魂牌可以用来记录分数,每赢得一场比试,魂牌就会按照相应的难度积累分数。”了悟抬手,指着试剑台最中央那三根擎天巨柱,“这三根柱子分别对应着练气期、筑基期和结丹期的积分排名。”
边做着介绍,了悟边往前走。
衡玉迈步跟上他的步伐。
领取魂牌点就设置在试剑台最前端,那里有不少人在排队领取魂牌。
排队的队伍里有一个熟人——慕欢。
慕欢站在队列中间,百无聊赖地低着头。
突然,她注意到衡玉和了悟的身影,脸上下意识浮现出媚到骨子里的笑意。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朝了悟用力挥了挥:“了悟师兄,你怎么也来试剑台了。”
听到慕欢那雀跃的声音,衡玉和了悟才双双注意到她。
衡玉眉梢微挑,对了悟说:“了悟师兄,你的烂桃花出现了。”
了悟看向慕欢,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原来慕主也在。”
态度十分温和,也十足疏离。
既没有失礼,也没有任何熟稔。
了悟转头看向衡玉:“洛主在这里等着贫僧就好。”对比之下,他对她的态度就显得十足亲近了。
说完,了悟直接走上前排队,没有让衡玉也跟着往人群里挤。
衡玉站在原地,踮脚瞧了瞧他。
他站在拥挤喧闹的人群中,若清风明月,即使在漫漫人海中也未曾失色。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他那低垂的视线微微抬起,隔着虚空落到她的身上。两人对视之间,他轻笑了笑,那双温和到极致的眼里缀满笑意,仿佛问她在看什么。
她能看什么。
这试剑台足以容纳下十万人,她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不计其数。
可她的视线只停留他的身上。
在远古传说中,有个叫塞壬的海妖,她用自己的歌喉蛊惑那些过往的水手倾听失神,迷惑得航船触礁坠海。
他这位佛子丝毫不自知,用笑、用一言一行、用无尽的温柔编制成网。
但他不是海妖,他是红莲座上、佛像之下的佛子,她也不是水手,注定不能被蛊惑得明知危险所在,依旧触礁坠海。
作者有话要说:塞壬的事迹来源于希腊神话。
塞壬用自己的歌喉使得过往的水手倾听失神,航船触礁沉没。是希腊神话中人首鸟身(或鸟首人身、甚至跟美人鱼相类)的怪物,经常徘徊在海中礁石或船舶之间,又被称为海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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