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上了楼,发现屋门没关,他进屋一看,素素正要从阳台上下来。
“素素。”何故叫了一声。
素素惊得手一抖,直接从上面栽了下来。
何故赶紧跑了过去,把她抱了起来:“你搞什么,爬阳台……”他反应过来素素在干嘛。
素素搓了搓撞得痛麻的手肘和膝盖,平时早趁机撒娇了,此时因为心虚,一声都不敢抱怨。
何故责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像什么样子,女孩子家要淑女一点。”
素素“哦”了一声,跑开了,跑到卧室门口,突然又回过头来,小声说:“哥哥,你答应了我可以看电视直播的,对吧?”
何故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孙晴和李家的谈判并不顺利,她嫌这样电话沟通效率太低,打算回申城一趟,何故要跟着一起去,却被她拒绝了。
何故不能理解:“你刚出院就这么折腾,我跟在你身边好歹能照顾你啊。”
孙晴对着镜子摆弄着假发:“不用,那里是我的地盘,有得人是照顾,你在这里好好看着素素就行了。”
“你上次和李成星都吵起来了,回去也是生气,有什么要谈的,不如我去谈。”
孙晴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他们对你有偏见,你去了,事情只会更糟糕。最近李成星跟我来软的了,我不会把素素带回去,让他利用素素打温情牌,但我也不能把你带回去刺激他们,所以,我自己去就行了。成与不成,尽人事听天命吧。”
何故摇了摇头:“妈,你真是太固执了。”
“你还说我。”孙晴拍了拍他的后背,“希望我能给你带回来好消息。”
孙晴走后,何故每天都会和她通电话,但能感觉到她对谈判的进展并不想提,总是避重就轻,让何故更加担忧。
转眼,炎热的暑假就要结束了,而宋居寒的演唱会就在夏末的一天举办。
素素买了一大堆的零食,比逢年过节还兴奋,何故这时候真希望他妈在家,这样就不用他扮红脸关电视了,可惜他已经答应了素素。
“写生作业写完了吗?”
素素高声道:“写完啦。”
“超过十点必须睡觉。”
“演唱会九点半就结束了。”素素在沙发上蹦了几下,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兴奋雀跃地像只小鸟。
电视上正在播放演唱会开始前的一些画面。现场人潮涌动,由于体育馆门前拥堵了太多的车和人,好多交警在疏导交通。
这大半年,宋居寒为了挽回形象,大多都在义演,没发过一首新歌,也没有任何大动作,但这次演唱会上却要首发三首新歌,粉丝热情高涨,准备迎接她们的天神盛世回归。而以前那些在他出事的时候冷嘲热讽的媒体,也再次纷涌而上。
何故嘱咐道:“你不要太吵,会影响邻居。”
“知道了!”素素见他要走,“哥哥,你不看吗?”
“我想看书。”何故带上了卧室的门。
他靠在床头,拿出了最近买的天体物理的科普书看了起来,可努力看了几行字,却发现完全看不进去。
他听到外面电视机传来的声音,知道演唱会开始了,素素在欢快地跟着叫。
没过多久,音乐响起,虽然听不清唱什么,但曲调很熟悉,那是他以前反复听过的一首歌,那首歌曾经蝉联六周的华语音乐排行榜第一名。
宋居寒说得对,该拿的奖他都拿了,该实现的目标几乎也都实现了。
以他的年纪,已经得到了别人穷其一生追求的一切,难怪如此骄傲。
何故拿出耳机,塞进了耳朵里,可外界的声音还是吵杂地钻进鼓膜,让他根本静不下来,他干脆打开手机想放首歌,可拿起手机他就怔住了,他想起来,他手机里的歌,全都是宋居寒的。他有些烦躁地从网上随便搜了一个英文专辑放了起来。
世界终于清静了。
那本书竟越看越无趣,字字艰涩,让他感到异常地厌烦,脑子里纷乱不堪,仿佛外面是一个正在崩坏的世界,他用耳机阻隔了一切,可也仅仅是挡住了,不代表什么都没发生。
他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冷漠地面对宋居寒,却因为宋居寒唱歌而无法淡定。他对宋居寒的歌,始终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执念,那是七年前的那个下午,深深植入他心里的一颗种子,永远无法拔除。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无法遗忘那个下午的美好。
他叹了口气,放下书,仰靠在床头,眼神空洞地盯着白墙,思绪渐渐变得混沌,眼皮也越来越重,最后,他歪在床上,不小心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巨响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弹了起来,只见素素一脸慌乱地冲了进来,大叫道:“哥哥你快来!”
何故有些恼怒:“你鬼叫什么,我不是说了……”
素素扑上来拽他的胳膊:“哥哥你快来啊!”
“干什么呀。”
素素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然把他拽下了床,往客厅拖去。
何故刚想训斥她,客厅那大尺寸电视上宋居寒完美无瑕的脸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他眼睛里,他顿时有些发懵。
宋居寒脸上躺着细汗,反射得皮肤格外地光洁,他看上去有些疲惫,但呼吸已经平复了,他道:“请听最后一首歌,《爱何辜》。”
素素拼命摇晃何故的胳膊,激动地说:“他说有一首不在计划内的歌,要送给一个人!是你吧,哥哥,他是要送给你吧!”
何故已经完全傻住了。
宋居寒疯了吗?这么明显的……谐音,媒体和粉丝马上就能爆炸。不,是他自作多情了吧,这首歌未必就是写给他的。
可他马上想起了最后一次见面时,宋居寒说的话。
宋居寒团队的所有人都下去了,他坐在一张高脚椅上,长腿触地,怀里抱着一把吉他,面前是立麦,舞台背景那超大幅的led屏幕灭了,所有花哨酷炫的灯光效果全都没了,只有一束圆形的白光,打在他身上,在偌大的漆黑的舞台上,他显得孤单而渺小,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整个万人体育场都安静了下来。
何故和素素也安静了下来,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宋居寒拨弄吉他,耳后开口了,那慵懒而性--感的嗓音一如往昔,却额外被注入了浓得化不开的伤感。
《爱何辜》
他们说爱情让人寸步难移
他们说入戏太深难免悲剧
我听过很多爱情的大道理
我唱过太多铺满爱的歌曲
而我从来不懂什么是爱情
浮世间无数灵魂痛苦游弋
还有着万千深情碎裂一地
我曾对那些冲动嗤之以鼻
我以为他们不过说说而已
而我依然不懂什么是爱情
爱何辜
当我错过你眼中的期许
错过你世界的悲喜
我错过了爱情
错过了自己
爱何辜
当我挥霍你执爱的能力
总以为你不会离去
我错过了爱情
错过了你
爱何辜
可以缠绵如蜜
可以嗜血如戟
你说错付深情留冰冷背影
我听春花败落因思念成疾
求不得化成心血字字句句
爱不能剪段情缘丝丝絮絮
也许我仍不懂什么是爱情
初见时你的眼睛灿若明星
多少个夜我辗转梦中回忆
假如时光倒退把旧事重提
千帆历尽得始终在所不惜
也许我能读懂什么是爱情
爱何辜
当我错过你眼中的期许
错过你世界的悲喜
我错过了爱情
错过了自己
爱何辜
当我挥霍你执爱的能力
总以为你不会离去
我错过了爱情
错过了你
爱何辜
可以缠绵如蜜
可以嗜血如戟
吾爱何辜
我已懂得什么是爱情
可你在哪里
那是一首伤感得让人心碎的歌,有别于宋居寒以往的风格,却唱出了他从前难以企及的感情深度。
一曲终了,体育馆内依旧安静如斯。
宋居寒淡淡一笑,调整了一下麦克风,轻声说:“好听吗。”
只有稀稀落落地声音尖叫好听,大部分人都还处于震惊中,因为但凡关注过宋居寒那个大新闻的人,都会对这首歌的歌名产生无限遐想。
宋居寒低下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了头,眸中迸射出坚定地光芒:“我爱上了一个人。”
全场一片哗然。
“这首歌是写给他的,虽然他不在现场,但我知道总有人会告诉他。”
何故僵直地站着,眼睛死死定在了电视上。
“这一年,是我人生中变化最大的一年,我经历了很多事,好的,坏的,大部分是坏的。”说着他自己笑了笑。
台下也传来笑声。
“最坏的事,是我失去了一个非常爱的人,而我到现在才清醒。”宋居寒将吉他靠放在了椅子边,人站了起来,“我做过很多错事、蠢事,想想都觉得自己是个混蛋,却没办法改变过去,但至少,我还可以改变未来。”
素素抬头看了怔愣的何故一眼,悄悄地用小手握住了何故的手。
“今年我休息了很久。自从出道之后,我就没有过这么长的空闲时间了,这让我能沉淀下来思考。我唱了太多年的歌,为各种目的,为了钱、为了拿奖、为了竞争、为了公益,我唱歌混杂了太多的目的,以至于我都忘了,最初我唱歌,只是我想唱歌,想让别人听,可我已经很久都找不到,强烈地想要唱给别人听的欲--望了。”
“幸好,我现在找到了那个人,我的每一首歌,都想让他听,都想和他分享,只要能把自己的歌传达给对的人,一万个人听,和一个人听,又有什么不同呢。”
宋居寒不顾台下的骚动,仿佛沉溺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眼神茫然却温柔:“我这一生中,有三样东西最重要,父母,音乐,和他,可我唯独让他失望,唯独让他受伤。我觉得,我也该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儿,就像他尝过的那样,所以……”他深吸一口气,“今天这场演唱会,是我的告别演唱会。”
台下静默半秒,紧接着,掀起一片疯了一样的狂叫,直欲冲破天际。
宋居寒沉默片刻,等着那阵浪潮过去,才续道:“从今天开始,我将告别我热爱的舞台,转向幕后,我将只唱给他一个人,直到他愿意听、直到他愿意原谅我。我对你们感到抱歉,但我把太多的时间给了音乐、给了你们,现在我想只给他,希望大家能谅解我的决定。”
体育场里传来此起彼伏地哭声和哀求声,场面混乱不已。
素素倒吸一口冷气,眼圈红了:“哥哥……”
何故感觉被人当胸捶了一拳,整个身体都麻了。
宋居寒……在干什么?他在说什么?
他不再唱歌?!
即便是傲慢如宋居寒,那个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宋居寒,也有一样所有人都知道他视若生命的东西,那就是音乐。
他热爱舞台,热爱所有人为他的歌声疯狂,他为了写歌可以废寝忘食,为了排练可以不眠不休,这样一个人,要转向幕后?!
何故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思绪却没能从那台电视上移走,镜头放大了宋居寒的脸,宋居寒看着镜头,深邃的眼眸里是忧郁和深情,何故觉得他在看自己,即便他们隔着十几公里。
宋居寒凝视了镜头片刻,然后对着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扔下一片狂狼的尖叫声,毫不迟疑地退场了。
何故的手机还在执着地响着,素素拿过来一看,吸着鼻子说:“哥哥,是庄捷予,你要接吗?”
何故扭头冲回了房间,用力摔上了门。
疯了,都疯了,宋居寒疯了。
宋居寒这是等于在全国人面前出柜,然后立刻宣布退出歌坛,他都不敢想象明天的新闻该是怎样的精彩,他一直都知道宋居寒是个胆大妄为的人,却没想到他能做出这样不计后果的事。
亲手断送自己的前途,告别最爱的舞台,只为了……他?
如此巨大的疯狂的“果”,他根本不想做那个“因”!
何故想起宋居寒说的话,“我也该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儿,就像他尝过的那样。”
这就是宋居寒的目的?他觉得这样俩人就能扯平?
这个自私的、野蛮的混蛋。
素素担心地在外面敲着门:“哥哥,哥哥你没事吧?”
何故用力抹了一把脸,逐渐冷静了下来,他打开门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素的样子,他接过素素手里的手机:“我没事,已经快十点了,你该睡觉了。”
素素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嗯?睡觉吧。”
“哥哥你都……你都没有反应吗?寒哥哥在电视上跟你告白了。”
“别瞎说,他只是……”
“我只是小,我又不傻!”素素大喊道,“他就是在跟你告白,那首歌叫《爱何辜》,谐音就是……”
“行了。”何故按住她的脑袋,沉声道,“那是他的事,跟我们无关,现在你去睡觉。”
“怎么会无关呢!”素素都要急哭了。
何故皱起眉:“去睡觉,你不听哥哥的话了吗?”
素素打开他的手,气恼地扭身跑了。
何故转身靠在了墙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整个人还在止不住地战栗。
爱何辜?
混蛋,胡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