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操场上有一个班在上课,几个男生正顶着大太阳打篮球,而女生手挽着手沿着操场慢慢溜达着一边说话一边悄悄去看自己喜欢的男孩子。
言斐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纯粹的校园生活了。
上学的时候天天想着离开学校奔向更广阔的天空,但后来才知道原来最幸福的时光是自己最不珍惜的学生时代。
江忱长腿伸直懒懒靠在看台的石阶上,他坐在阳光的交界处,一边脸隐在阴影里,一边脸暴露在阳光下,眼睛微微阖着,神情懒散而惬意。
言斐想,对于学渣而言,只要不学习,做什么都很快乐吧。
“你肯定找我有事儿,说吧。”江忱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言斐。
言斐打量他的眼神尚未收回就被人抓了个正着。
两人对视一眼,言斐淡定的收回视线看向操场:“就是想跟你聊聊。”
“聊聊?”江忱不解,“聊什么?”他俩除了打架还有什么别的可聊的吗?
“随便聊聊,聊什么都可以啊。”言斐说。
江忱皱了下眉,坐直身体偏头看着言斐,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摸向言斐的额头。
江忱的本意只是想通过这个动作让言斐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你是不是发烧了?
他料到了言斐会躲,毕竟他们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怎么可以允许对方轻易碰到自己。
但让江忱没想到的是言斐竟然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动也没动,只静静看着他。
江忱动作顿了一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硬着头皮在言斐额头上碰了一下,然后像是被烧了手一样猛地缩回去,嘴里还说着:“你这是烧糊涂了吧,咱俩有什么好聊的。”
“我没发烧。”言斐说。
江忱无语,废话,他当然知道他没发烧,这大热天的,他身上不止不热,还有点凉意。
江忱刚刚碰过言斐额头肌肤的指尖泛着阵阵热意,顺着胳膊的筋络游走于全身,最后落于左侧胸口处,泛起滚烫。
“那有个屁聊的。”江忱倒回看台上,闭上眼不去看言斐。
“想要聊总有的聊。”言斐又说。
“……”江忱无奈叹了口气,学霸轴起来是真轴啊。
他俩从十五岁那脱了裤子的梁子开始到现在,除了约架斗狠,什么时候聊过天啊。
学霸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你想不想要当年我给你拍的那张照片?”言斐问。
“不想。”江忱毫不犹豫道。
言斐:“你不怕我给你贴学校公告栏上让大家都看看?”
江忱眼睛睁开一个缝瞥向他,语气沉沉:“你贴一个试试。”
言斐笑了一声,也往后靠在看台上,双手撑在石阶上,一腿曲起,一腿伸直。
江忱又道:“别总想着拿那张照片威胁我,你不会真以为我要脸吧?就一张照片而已,何况当时我还穿着内裤,即便没有内裤又如何,你现在让我操场上裸奔我都不觉得丢人。”
言斐:“……”
那你好棒棒啊,把不要脸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有本事你裸一个我看看?
言斐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些有的没的的画面。
江忱确实能不要脸到裸给他看。
言斐忙摇头挥散那些不健康的画面,他现在才十七岁,不应该有这些龌龊的想法。
说到此处,好像又没了话题。
两人坐在那里,一个闭目养神,一个看着操场。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三三两两往回走,还有些男同学意犹未尽要打完课间十分钟。
直到上课铃响起,操场上才安静了下来。
这节竟然没有上体育课的班级。
果然高中生拥有体育课的概率是随机的。
“上课了。”江忱突然开口
“我听到了,带耳朵了。”
这是知道的事儿吗?
江忱觉得学霸今天太不对劲了。
江忱:“你不会是要逃课吧?”
“怎么,有谁规定学霸不能逃课吗?”言斐懒懒道。
江忱不可思议的睁开眼看他,半天后:“你最近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你不觉得你这两天的行为有些不正常吗?”
以前的言斐脸上就差写着“莫挨老子”四个大字了,为什么这几天的言斐总给人一种“老子要过来挨你了,你快跪下来谢恩吧”的感觉。
“你俩在这干嘛呢?”老宋的声音突然响起。
言斐和江忱同时看过去,只见老宋手里端着个大茶缸站在看台旁看着他俩。
江忱上课时间出现在这里老宋能够理解,但是言斐也在这里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言斐,你不上课,在这里干嘛?”老宋往两人这边走了过来。
言斐站起身,思绪一转,便淡定的指了指江忱:“江忱逃课,我来抓他回去。”
江忱:“……”学霸的脑子果然不同凡响。
老宋震惊不已,言斐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同学这么有集体意识了?
他让他当班长他嫌麻烦,让他当个事儿少一些的课代表言斐都不乐意,现在竟然不辞辛苦的来抓逃课的学渣,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言斐微微弯腰,朝江忱伸出手,淡淡道:“走了,回去上课。”
江忱半躺在看台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身形瘦长的少年,面容清隽,眉目寡淡,总是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这样的人连身后那耀眼的阳光都逊色几分。
江忱每次想靠近,却又望而却步。
所有人都以为江忱天不怕地不怕,只有江忱知道他自己有多害怕,害怕靠近时被拒绝。
“走啊。”言斐见他一直没动,抬脚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
江忱回神,轻咳一声,握住了言斐的手。
言斐微微用力将江忱拉了起来。
“老师,我们回去上课了。”
老宋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还未反应过来,他俩啥时候成哥们儿了?
学霸与学渣?
老宋脑中的警铃响起,高三了,言斐可别出什么岔子。
回教室的路上,趁着两人之间的氛围还算不错,言斐旧事重提:“上一次说的月考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月考的事情?”江忱疑惑。
“考进班里前三十五名。”言斐提醒他。
江忱先是愣了几秒,然后笑了起来:“言斐啊,我觉得你要不去看看脑子吧,这要是脑子突然出了毛病,耽误了高考可不好。”
“我没跟你开玩笑。”言斐皱眉。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江忱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能看到他眼中神色沉了下来,“你不就是想让我在同学们面前跟你打这个赌然后再看我输掉赌局吗?不好意思,我不赌。”
言斐:“……”靠,忘了十七岁的江忱和言斐有多中二多沙雕了。
也忘了他俩现在还处于死对头的状态。
言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要说我不是想跟你赌,我是想让你好好学习,你看我对你多好,快跪下来感恩吧。
两人之间刚刚在操场上培养的那点儿莫名的和谐气氛就此毁于一旦。
晚上躺在床上时,言斐好好思索了一下自己这几天与江忱之间的相处,觉得自己的方法用错了。
在十七岁的江忱和言斐之间,一直有一种诡异的和谐,他们见了面不怎么说话,也不打招呼。
而私下里,他们偶尔约架,却是约在拳馆里,戴着拳套打一架,打完后出了拳馆的门再次回归那种微妙的水火不容的状态。
而现在言斐突然单方面打破了这种状态是基于很多年以后他和江忱的亲密,但此时的江忱并不知道,在他看来就是言斐犯了神经病,指不定现在心里怎么嘀咕呢。
其实正常来说,言斐应该慢慢来,慢慢与江忱接触,一点一点打破他们一直以来双方约定俗成的那种和谐,然后试着做朋友,试着去了解,让江忱慢慢相信他。
但高三只有一年,没有时间让言斐慢慢来。
经过那三年的相处,言斐知道江忱其实是个心思挺重的人,他就像只刺猬,浑身都是刺不是那么好接触的,不然也不会同床共枕三年两人竟然没有交过心。
言斐有些心烦的翻了个身。
那时候的江忱对江果的学习抓的很严,以至于江果每次想偷懒时一听到他哥回来了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偶尔听到他跟江果的谈话中,也能听出他对于当年读了个专科的遗憾。
既然已经回到了十七岁,言斐想着能让大家少些遗憾就尽量少一些吧。
言斐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没怎么睡好,快天亮时才眯了一会儿,直到陈英敲门喊他时言斐才醒过来,发现昨天晚上忘记定闹钟了。
吃饭时,昨天刚回来的言凡林说:“要不然我给你买个手机吧,有个手机能接打电话还能定闹钟,方便。”
“不用。”言斐摇摇头,“现在用不着,等考完试吧。”
言凡林无奈,人家家里的孩子都是哭着喊着要手机,他家这个给买都不用。
言斐对现在的手机没什么兴趣,能玩的东西太少,其他的功能他也用不太上,而且手机更新换代太快,现在买了浪费,家里钱并不宽裕,能省则省。
“对了,亚鹏说想要买咱家那套老房子,你觉着呢?”陈英问言凡林。“前几天他打电话给我,说咱们也不在村里住了,房子空着也没用,说他想买了盖二层,你觉着呢?”
言斐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
陈亚鹏是他表舅。
陈英和言凡林当时是在村里结的婚,言斐的爷爷是木匠,家里条件在村里算是不错的,加上就只有言凡林一个儿子,所以给盖了五间大瓦房,还有一个大院子。
言凡林这个人踏实肯干,但是没什么大的志向,有了言斐后只想踏踏实实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
但陈英想法比较多,便提出来市里租房子找点儿活干,言凡林起初不怎么同意,毕竟在村里生活很轻松,还有父母在身边帮着照顾孩子。
但陈英觉得孩子要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便不停地说服言凡林,最终言凡林还是听取了陈英的建议,两个人带着孩子来到了市里生活。
起初两人生活的比较难,但言凡林肯吃苦,陈英也不娇气,渐渐地家里宽裕了起来,两人在市里买了房子,也有了家底。
再后来言斐的表舅陈亚鹏便提出要买村里的老房子,那个时候还是以城市户口最吃香,当时为了言斐上学,言斐和陈英的户口落到了市里,而言凡林的户口还在村里。
两口子都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没什么文化,也不懂政策,猜测不到几年后国家天翻地覆的政策变化。
正好那时候言凡林手头缺钱,便把房子卖了,还把户口也落到了市里。
多年后城边村开始陆续拆迁,言斐重生的前几天刚刚听到消息,爷爷家那套老房子能分两套九十多平的楼房,而卖给了陈亚鹏那处房子能够分三套一百三十多平的。
言斐回家吃饭时说起这事儿,言凡林只说福气两个字跟他们家不沾边。
……
言凡林想了想:“也行,反正放着也没人住,卖了钱正好我再买辆车,雇两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陈英思索片刻,觉得可行,言凡林想再买辆车已经很久了,但手头一直不宽裕。
“你们不是还存了笔钱嘛,不用非得卖房子。”言斐说。
“那是给你上学和娶媳妇儿的,不能动。”陈英做事情很有规划,很早之前就专门给言斐开始存钱,这笔钱无论家里多困难都不能用,是留着给言斐上学和以后结婚的。
言斐见两人下了决心,倒也不着急,慢慢道:“其实我上大学没有你们以为的要花那么多钱,有奖学金的。”
“能拿奖学金那是你的本事,但上学的钱该存着就得存着,以防万一。”陈英说。
言斐笑了笑,挑最简单的话说给陈英听:“妈,你想啊,现在社会发展的这么迅猛,国家发展的也越来越好,城市的人越来越多,城市地方不够了,房子不够住了,工厂没地方建了,肯定要往周边发展的,咱们村离市里这么近,到时候要是发展肯定优先发展这些周边乡镇的,说不定到时候就能有什么好的政策呢。”
“话时这么说,那得等下去多少年啊。”言凡林夹了根油条吃着,“我和你妈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岁数呢。”
“你别说话。”陈英脑子转的比言凡林快。
“我不说话,你们娘俩聊。”言凡林无奈的端起豆浆喝了一大口。
“咱家现在没缺钱缺到卖房子的地步,你现在缺钱先用那笔存款周转,等到我上大学时要是缺钱咱再卖房子也行,是吧?”言斐循循善诱,“古时候的财主都是买房子置地,这叫不动产,都是隐形的财产,有升值价值的,现在不缺钱卖它干嘛?”
言斐这么一说,言凡林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再说了,爸,等您老了您不想回村里吗?”言斐直中言凡林命脉。
言凡林对他老家有感情,一直想老了回村里去生活,种种地钓钓鱼,是他毕生追求。
“还有你爷家的房子呢。”言凡林说。
陈英听到这话直接打了他一下:“你这个没良心的,现在就打起你爸妈的主意了。”
“我的意思是有地方住。”言凡林瞪她一眼。
言斐笑了笑:“咱家那房子位置多好啊,等以后你儿子考上个好大学,毕业了赚了大钱,回去给你翻盖成二层小洋楼,院里建个游泳池,多美啊,是不是?”言斐开始给他画大饼。
言凡林心动了,他不奢求言斐赚什么大钱给他翻盖二层小楼,但想想这日子也挺好的,挺有盼头的。
言斐见他说的两人往心里去了,放心了些,又说起言凡林买大车的事儿来。
“我觉得我爸开大车太累了,而且还很危险,如果再买一辆,雇人开车,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都需要咱们来负责,我爸的性格不适合做这些,不出问题还好,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可得砸锅卖铁的赔。”
言斐故意往严重了说。
“谁不知道呢。”陈英闻言叹了口气,“但我和你爸都没什么文化,不做这些能做什么呢?”
“不如再考虑考虑,也不用这么着急,是吧?”言斐说。
关于言凡林工作的事儿言斐只是先提了提,活络一下他爸妈的心思。
言斐不想言凡林再开大车,但言凡林又没别的手艺,不开大车去工厂打工的话没有开大车赚的多他肯定不乐意,但现在言斐还没想到更适合言凡林的工作。
孟希敲门喊言斐去上学,两人来到学校时看到江斯宁与江忱推着单车一前一后往停车棚走来,两人之间隔了得有十几米。
即便同路他俩也不同行,看着关系就不好。
孟希跟江斯宁打了个招呼,等他停下车,三人一起往教室走。
路过正在停车的江忱身边时,言斐看了他一眼,江忱脸上还带着口罩,看不到脸上好没好,江忱像是没看到三人似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等到三人过去后,江忱才直起身轻轻舒了口气。
言斐又换衣服了,他闻到了洗衣粉的香味。
他家用什么洗衣粉?怎么味这么香?
江忱撩起自己的衣角闻了闻,嗯,没味。
江忱拎着书包早餐进了教学楼,今天后门开着,但学霸倒是没在自己座位上坐着,不知道去了哪儿。
江忱从后门进去,往自己的位置走去,走了两步后随意这么一扫,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些不可思议。
学霸同学为什么会坐在他的位置上?
江忱眉头一挑,难不成是学霸突然开窍要跟他换座位。
江忱马上摇头,不可能的,言斐没这么好心。
所以,他又作什么妖呢?
江忱走过去,书包往桌上一扔,双手撑在桌上,低头看着一脸淡定的人:“你想干嘛啊?”
言斐抬头,懒懒道:“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新同桌。”
言斐昨天想了一晚的结果就是,既然慢慢来没有时间,那就直接下猛药吧。
至于江忱的感受,那些都不重要。
他接受的了那就接受,接受不了他有法子逼着他接受。
江果说他哥暗恋他很多年。
那他就试试,他能不能仗着他的这份暗恋,为所欲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