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面容生冷,道:“你行事始终这般狂妄无礼,我行我素,认定之事,便不管他人意愿死活,纵然是捏损悔去也要死死拽牢在手心之中,可这天下事非你一人之所愿,你既一意孤行立他为凤君——”
“今日——”
“我便当着你的子民朝臣,正式向你宣启,你的凤君,你的王夫,我抢了!”
剑气长霜下,她的眼神凌冽袭人:“我云容以命立誓,六界不朽,四海不竭,你!永远也别想得到他!”
不是带他走,而是抢他走。
阿娆气得身体战栗,眼神癫狂。
云容压着掌心焚天烈火,看着火光之中的魔君,忽而勾起唇角一笑。
她倾身低首,当着魔界芸芸众生之面,轻柔缓缓地揽起百里安的一缕长发,落吻于发丝上。
这是秦人的吻发之礼,为夫妻之间求一世长安,共待蒹葭同心,容亘古誓言之意。
更是宣示主权的正妻之礼,多数是大妇用来示威警示小妾或是外室女子,举止不露骨亲密,却庄严正式,不容逾僭!
众魔见此一幕,不由有些傻眼。
邪兽这天大的麻烦还未解决完,人间的剑修女子竟是趁火打劫同魔君陛下开始抢男人了。
天玺剑宗的女人发起情痴少年狂气来是如此彪悍的吗,居然来魔君枪男人?
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啊。
抢亲者,不是魔界的哪方霸主魔女,更不是哪个氏族的亲王贵女。
而是来自人间正道之首的天玺十三剑剑主,将他们的魔界六河河主给抢了去。
这还有天理吗?
那架势,跟抢压寨相公似的,打晕了往怀了一扔,利落得丝毫没有一点含糊。
更叫人瞠目结舌的是,陛下对着以为人类女修,竟隐约落了下乘之风。
在那个端庄柔静的女人面前,陛下反倒更像是一只张牙舞爪争斗食物守护领地的小狮子。
炸着毛,呲着牙,凶狠的模样,却不及被人一棍子给抡晕了去。
连牙带口中的猎物,一同被人生生拔抢了走。
云容放下百里安的发丝,在天光烈火里,潇洒乘剑踏霜叠浪远远遁去。
一众魔臣远远地瞧着魔君陛下眼底暴怒在不顾一切的燃烧交织,慢慢扩散成足以毁天灭地的疯狂灾难。
身为魔君的傲慢终于经历了一次毁灭性的打击,极端的怨恨几乎将她活生生地撕成两半。
阿娆的瞳色已经完全化为一派赤红,炽热暴戾的目光比火海更烫。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她掌心酝着起了一团漆黑的魔气,举手之间。
那魔气好似无穷无尽一般纠缠旋转,卷动起漫天烈火雷霆,拔风卷起一条聚集了风、火、雷、电四行之力的巨龙。
巨龙越卷越庞大,呼啸着恐怖的气势盘旋在阿娆周身。
原本相隔遥远的天地,在这条巨龙之下,宛若变得渺小可观,战场上的空气也仿佛变得越来越重。
整个王城的结界骤然崩散,电焰、长风、雷霆震慑的力量越演越烈,天地间仿佛有万顷山海压力从她手掌倾推拍开。
掌下魔威犹如君临天下般发出战吼之声,彻天动地的狂震里,巨龙再临大地,地震宫塌,参天神柱被根根碾为齑粉。
神道之上的邪兽以及魔臣魔将,都被不分敌我地轰杀半数,所有宫殿高塔尽数被夷为平地。
雷霆震怒,十方俱灭!
被她魔气扫中的邪兽们直接化为灰烬,无残血肉块再度重生恢复。
魔臣们更是凄惨,直接在这场迁怒的滔天戾气之下魂飞魄散,余下一群幸存者们灰头土脸,满身狼藉重伤,心悸口干地看着眼前被扫荡出来的一片巨大空间,神魂皆荡!
葬心仅剩一只的手臂也在方才仓惶之中,为求自保被轰碎成泥,他浑身喷洒着鲜血,眼神阴戾至极。
魔臣们早已乱成一锅粥,寒着脸看向‘道满王’,厉声质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嗣空不嫌热闹越惹越大,摊了摊手,道:“能够镇得住这群邪兽的乾元鼎自然做不得假,在质问我这之前,不妨先想想你是不是你自己准备的葬心种子出了问题。”
“这绝不可能!”葬心眼眸泛起一片厉色:“这枚种子是老君主传承下来的,绝不可能有假!”
嗣空道:“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
他举目看向天空,忽而笑道:“怕不是你们的这位魔君陛下隐藏了真正的实力呢?”
葬心眉目一沉,心都寒了下来。
当代魔君年岁远远小于弥路殿下,年岁不过一千多余载,除去放逐在仙劫两地的千年岁月里。
她真正修行的时日也不过数百年,便可斩杀千劫境修为的魔河蜀辞。
魔君从未在人前显示真正的实力,但通过推演测断,修为至多是千劫巅峰之境。
数百年的魔修,千劫巅峰。这望尘莫及的天赋,怕是连老魔君都比之不及。
如若她在这等基础上还隐藏了实力……
葬心不敢继续往下细想了去。
“有点意思。”嗣空好似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挑起眉梢,面上笑容渐浓。
葬心眸光闪动,这才察觉到在这片满地狼藉的烽火乱尘里,那个男人浑身上下未见丝毫伤势,竟连衣摆都未凌乱一分。
稀薄的尘雾在他身侧环绕,聚散如烟,这个男人衣袖轻轻拂动,细细斟酌看来,竟是有种藉于骨相的大气风流。
葬心看得一阵失神,下意识问道:“什么?”
葬心轻笑道:“这位魔君小陛下可了不得,竟能弄来一枚尊仙神源,倒也难怪能够在乾元鼎内活下来,还炼化了烘炉之火,厉害厉害。”
他看似轻松的赞赏笑道,可眼底燃起的澎湃烈火暴露了他内心的壮阔波澜。
葬心眼瞳急缩!
尊仙神源!
他不可置信地放眼望去,经嗣空提点,他极为眼毒地捕捉到了阿娆右手之间闪烁的银白灵流。
那是不同于天地的灵气,光泽璀璨,纯净,神圣,气息强大,堪称六界逸品。
葬心活过这般岁月,也只有幸在北渊之森的魅魔故土之地见过一回尊仙神源。
神源可谓是仙人的第二条命,神源不失,纵然身陨也会随着轮回一同转世。
对于天神而言,神源遗失是为奇耻大辱,宁可玉碎也绝不会留于他人之手。
莫说尊仙神源了,便是金仙神源都是世间罕见。
而魔君她,竟然身拥尊仙神源?!
而且观起灵流存粹圣然程度,竟是远比当年君皇遗失的那枚神源还要强大神圣。
虽说此刻瞧来那神源只剩一半了,但葬心仅仅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便叫人忍不住想要心生出一种顶礼膜拜的臣服之意。
想来消殇逝去的那一半珍贵神源,怕是用以炼化驯服这乾元鼎、生抗阳炎阴雷了。
可是,她一个弃魔出生的魔君,如何有手段得来此等神物?!
褫夺尊仙神源,那无疑是触犯了天则法规,她竟如此胆大包天!
葬心内心掀起一片惊涛骇浪,疯狂揣测猜想这神源出自何人之身。
是帝俊?还是娥皇?还是昊天?!
这些皆是泯灭仙迹的古老尊仙,六界之中已有万年不见仙踪。
未容葬心细想这些,还活着的魔臣将部们见魔君天威浩荡,势临天下,如何还敢起半分忤逆之心。
更重要的是,她既然能够从乾元鼎中不损不灭,那便意味着焚心幼种并非为她而食,这邪兽弑身大劫显然也并非是她所为。
在听葬心那失控质问道满王那一番言语,在场的魔族们不是蠢徒,如何猜测不出今日之事,是与葬心脱不了干系的。
心中不由大恨,只是因满城邪兽未灭,空间碎片大裂之下,黄金海的妖力气息倒灌魔界,魔界岌岌可危,让他们一时无闲心发难葬心。
各自涕泪满面的跪拜在地,认罪叩首:“臣等该死,竟以身犯君,万死难赎!”
“臣等当以万死啊!!!”
弥路少君被这群魔臣们的哭喊声惹得戾气大生,头疼欲裂,赤红着一双眼,怒骂道:“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今日只是,本就是这个贱人有意为之,方才她那疯举你们又不是没有瞧见,她杀了这么多能臣魔将,你们还跪她作甚?!”
有魔臣说道:“少君殿下少说两句吧?若非罪王道满以陛下生母相逼,陛下又则会怒起杀戮?”
“不错,再者说,葬心大人说这群邪兽是因焚心种为媒介召唤而来,如若陛下当真是今日之事的主谋,这群邪兽怕是早已群起而攻之了,可你们瞧瞧,这群邪兽的目标显然并非是陛下。”
立在火龙烈风之中的魔君阿娆冷冷俯瞰废墟众生,声音透骨的寒:“二河葬心,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以下犯上,污君蔑君,自今日起,敕夺魔河之位,贬为大罪之人,就地格杀!”
她翻手一掌遥天印下,如大海倾覆的一张,快得却不带丝毫烟火气。
众魔面色剧变,甚至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见葬心抬首凝视的动作还在脸上,身体却突然爆开,被碾压化成一滩血雾,浮在空中不落不坠。
属于二河的权柄自那片血雾之中缓缓上升,盖因师出有名的斩杀了河主葬心,这河主的权柄之力自然会全然回归至魔君手中。
只不过……
咔哒……
一声脆响。
凝而不散的血雾之中,一枚断裂成两截的小小木偶落在了地上,木偶身上还缠绕着浸满鲜血的头发丝,包裹严密,中间封着一道紫府。
“傀儡术?”阿娆冷哼一声,眉眼含煞:“尽是一些鬼蜮伎俩。”
很显然,葬心的本体不在这里,被杀的只是一个傀儡替身。
不够即便如此,阿娆仍是收回了二河权柄之力,而制作出这样一枚接近本体的傀儡,显然也是耗去了葬心极大的心血与代价。
阿娆丝毫没有要痛打落水狗的意思,她目光淡扫一眼王城,道:“今日这婚宴未成,不过司尘大人这位凤君,诸位认是不认?”
她语气危险,仿佛若没有听到一句符合自己心中标准的答案,她随时可以再度大杀四方。
有魔连忙乖觉开口:“偌大魔界,臣等只有一位凤君,那便是司尘河主!他是陛下的凤君,容不得旁人染指半分!还请陛下下达诛杀令,我等必将会那剑宗四剑尽快绞杀伏诛,夺回凤君,与陛下择日完婚,结良缘君好盟。”
众魔听闻此言,暗道如今的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应该尽快解决空间碎片里源源不绝而来的邪兽军团吗?
陛下入乾元鼎一行,毫发无损,显然葬心种宿主另有其人,邪兽大军失控,显然这宿主再难继续隐藏,此时难道不应该先诛杀宿主,解除大患,再寻回凤君殿下的吗?
阿娆并未理会下方的种种谏言,她目光幽幽,转玩看着手中的那半枚神源。
其实葬心一个也未猜测准确,这枚神源,并不是出自于遗世失迹多年的帝俊娥皇之流。
早年间,她钻了一个空子,将昆仑神沧南衣算计成功了一回,便极为好运地得来了她的半生神源之力。
她蕴藉这半枚神源养骨淬魄,尊仙的神源果真犹如天助一般,若非如此,她又如何能够让老魔君对她青睐有加,又如何能够以弃魔之身在魔都王宫之中站稳脚跟,与七十而狱法魔将都有着抗衡之力。
今日被打落至乾元鼎内,其中凶险,不足外人道也,她体内因有焚心种的干扰,如火即燃,必被烘炉吞噬,甚至做好了牺牲这半枚神源的决心,势必也要炼化这乾元鼎,抱住沈秋止的魂魄安全。
却也不知是她高看了这传说中的魔器乾元鼎,还是说自己的气运逆天,这半枚神源竟是丝毫未损。
如阳炎烈火之中焚熬毒烧,她竟是依靠自己的肉身力量,便简单地扛过了此次灾劫。
一些发生得顺利的连他自己都觉得突然。
就仿佛她那日吃下的焚心果幼种跟假的似的……
等等!
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