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南衣又似有意无意地问道:“何时指尖生了这般细茧?”
百里安早已非人,尸魔体质恢复力惊人,纵然他长期执剑苦修,也难以在他掌心之间留下半点痕迹。
而此茧,却是他点化千万妖族,过分消耗之下留下的痕迹,尚未恢复。
却不曾想,她竟眼光犀利至此,竟能瞬眼之间,察觉到如此微妙的细节。
百里安神情微顿,垂眸低声道:“我入珈蓝洞求个安静,只是那位妖神大人,受到关押多年,甚是枯寂,今得我一人好不容易入洞相伴,自是央着我同他下棋,可我同他下棋,他性格又格外恶劣,又喜招以寒气欺压于我,洞内棋子覆以冰霜,沉重如有千钧,每一次落子下棋,都格外艰难,故此磨得生出了茧子,娘娘若是不喜,我养些时日,这茧子便可消失。”
百里安此言倒也并未说谎,在他出入珈蓝洞时,布棋相邀,那妖神性子的确恶劣,他下棋难敌百里安,棋品可谓极其差劲,便故意吹刮万顷寒风霜重冻结棋子,试图让他落子缓慢,从而影响棋势输赢。
初次同他下棋,百里安指尖亦是磨有薄茧,只是在尸魔的修复之力下,不过几日光景,便可恢复如初。
如今第二次他只身入珈蓝洞,他只为闭关修行而来,而那妖神,见百里安有如此能力化解妖族们身上的帝仙金印,自是也再无下棋的兴致。
沧南衣做为妖神最大的敌手,百里安并不认为对于那妖神极为恶劣的性子,这位神主娘娘,并未有所了解。
“是吗?”只是这套说辞,也不知沧南衣到底有没有信。
她面上似笑非笑,手指好似故意一般捏了捏百里安生有薄茧的指尖,旋即缓缓松开。
沧南衣柔软纤细的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一条腿微微曲起,手臂打在膝盖上,那只触摸过百里安手指的手掌施施然地伸展摊开来,轻笑了一下,那随意的姿态,倒是与调戏伶人馆里的恩客颇为相像。
“那便再给本座摸一摸你另一只手吧?”
百里安:“……”
他抿了抿唇,拢着沧南衣秀发的手收了回来,模样乖巧地藏在身后,低声道:“我觉得……这应该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沧南衣被他的反应似是给逗趣到了,她鼻音里发出一丝轻笑,道:“你当是知晓,本座与乘荒合离之事,乘荒必是早已遣人传至了上清仙界祝斩的耳朵里,虽说此事与你并无多大因果,但本座承认,其中却是对你有了几分利用的因果,既然在昆仑山中所有人的眼中,你入本座忘尘殿,成为了本座的帐中客,那在祝斩眼中,此事必然与你有着直接关系。”
百里安低声轻嗯道:“祝斩本就有意取我性命,斩草除根,更莫说因我之故,害了两族关系断裂而不和,经此合离之事,他怕是更容我不得,想来要不了多久,昆仑山中,必然会迎来一个尊贵且棘手的仙客。”
“所以今日娘娘恩情好意,司尘……铭记于心。”
而沧南衣之所以日晒三竿了,还在等他归殿侍奉,又是为何这大殿皆大大方方地空敞透风。
只因为‘无风不起浪’,只因那‘空穴来风’。
那些看热闹,听墙角的人们,总得透些‘风声’给他们好好听一听,瞧一瞧才是。
说到底,今日娘娘之举,在为‘宣誓主权’,正式向山中所有人告知,他是她的人。
不论是侍君也好,还是玩具也罢。
能够叫她这般感兴趣,耐心逗趣的事物本就不多。
纵然是仙尊祝斩亲自到此,有意取他性命。
可看在她这般‘离奇’的态度上,不得不好好掂量三分。
如今百里安的性命分量,可是与他初入昆仑山中来时,全然有所不同了。
沧南衣淡淡一笑:“于那祝斩老儿的面,无论发生何种情况,本座正面护你一回,如此价格,可是合适?”
百里安:“……”
如此看来,当真是铁了心要摸他的手了。
百里安只好乖乖将左手放进她的掌心里,语气无奈道:“娘娘可要温柔一些啊。”
沧南衣翻来覆去地将他左手五根手指都寸寸捏过一番,倒像是一个给人捏骨算命的神棍先生。
她忽而失笑道:“既是下重霜棋子这般辛苦劳累,竟还是如此固执,执着于右手落子下棋?你倒是丝毫不肯辛苦怠慢了你这只尊贵的左手啊。”
百里安诚恳道:“我既身为娘娘侍官,一只手有损尊容已是不妥,怎可为了下棋,两只手都皆有磨损,岂非对娘娘太过不敬?”
沧南衣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了百里安的手指,“倒是不知,你竟还是个棋痴,那你与妖神的那局棋可是下完了?”
百里安目光闪烁了两下,拇指与食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他轻笑道:“嗯,若是棋局未下完,我又怎会离开珈蓝洞。”
沧南衣敛了面上的情绪,眉眼看着有些冷漠平淡:“珈蓝洞,大禁之地,往日未同你明明白白的细说,但此地,日后你莫要再去了。”
百里安颔首垂眸:“遵命。”
沧南衣慢悠悠地转过身子来,她身量不低,坐在椅间,侧身慵懒冷漠凝看百里安的脸,清冷好听的嗓音淡如清烟,缓缓抬起一只手臂来说道:“你模样看似温顺,可性子却约莫是有些叛逆的,方才给你摸手间骨相倒也一时未能摸出反骨的痕迹来,可是今日,本座既已明明白白地同你说了,大禁之地,你去不得。
若是来日,叫本座发现你还是不听劝阻,私闯了大禁之地,本座下一次摸你反骨,可不就是只摸手了。”
清凉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过百里安的脸庞,宛若一只清冷纤细的刀锋,划过他的脸颊,绕至颈后,纤细柔软的指腹轻轻捏住百里安脆弱的颈骨,透着那薄薄的皮肤,指尖细细临摹着百里安骨相的轮廓。
她宛若在细细把玩着什么稀世之珍的小玩意儿般,眼神里带着几分趣意,却非玩笑:“本座对于这种刺手尖锐之物,多半都是亲手摘折,绝不长久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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