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杀人夜,颜良喜欢这夜的感觉
诺大的军营,如死一般的沉寂,唯有摇曳的火把,不时发出辟剥之声。
敞开的大帐之内,颜良正饮着小酒,和吕范在对弈。
四周空无一人,唯有周仓抱着长刀,侍立在侧。
颜良精神轻松,目色闲然,如卧云端,失子落子,诸般得失都无法影响他的心境。
而吕范却深凝着眉头,每落一子都思索半天,仔细的权衡着得失,显得神情颇为焦虑。
尽管颜良的真实棋艺并不见精,但他的这份淡漠,却让他在气势上占据了上风,而他的自信也影响到了吕范的心境,使得这般对弈,他竟上了主动。
半晌,吕范才落下一子,颜良只扫了数眼,毫不迟滞的就跟着落了一子。
吕范抬头了一眼颜良,忍不住道:“主公如此沉着,起来是对今晚的这一战,一点都不担心。”
“已然稳操胜券,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颜良一脸不以为然,说着自品一口小酒。
着颜良这般从容自信之势,吕范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他屡次跟随孙权出战,每每也见识过孙权志在必得的样子,但那种自信却张扬在外,明眼人去,更像是孙权在故作自信,以增强自己的底气。
而颜良的这份自信,却是由里到外,仿佛天生俱有,让他隐隐感到一种王者之风。
“主公的气度。远胜于孙仲谋啊,怪不得会屡战屡胜。”
吕范感慨之际。一名士卒入帐,向着周仓附耳一语。
周仓便俯身道:“主公,我们的斥候已经发现大股敌军出城,正向着南营方向杀来。”
吕范听闻此言,心头不禁一震,本就焦虑的表情,顿时又紧张起来。
颜良却纹丝未动,头也不抬的说道:“知道了。传令下去,叫诸将沉住气,听号令而动。”
吕范的神经已紧绷起来,思绪完全已不在棋盘上。
这时,颜良却催促道:“该你落子了,再不落子,本将的酒都要凉了。”
吕范顿时一愣。他原以为大战将起,颜良要集中精力指挥战斗,这盘棋就此作罢,却不想颜良丝毫不以为动,仍要继续下棋。
“主公,战斗很快就要打响。咱们这棋还有必要继续下吗?”吕范苦笑着问道。
颜良却淡淡道:“我说了,仗早已胜券在握,不继续下棋,怎么打发无聊的时间,别废话。赶紧落子。”
他这沉稳如山的气度,彻底的让吕范折服。这位新降之臣,不禁摇头一声笑叹。
当下吕范只能强行聚起几分精神,继续陪着颜良对弈。
营中沉寂如水,营外却暗流涌动。
借着夜色的掩护,董袭和陆逊所率的六千兵马,已是人衔枚,马裹蹄,似悄无声息的轻军潜近颜军南营。
举目远望,但见敌营灯火通明,守门的士卒,还有不时从营门前经过的巡逻队,都隐约可见。
表面起来,整个敌营都处于沉睡之中,对于这样一支兵马的秘密接近,并无多少防备。
“时机正好,董将军,行动吧。”陆逊低声道。
董袭重重一点头,沉声喝道:“全军压上,给老子冲破敌营。”
六千吴军闻令,怀抱着柴草,一路小跑的向着颜营冲去。
颜军为了完成对海昏城的包围,除了四面设营之外,营与营之间还挖了数道宽有数丈的壕沟,每隔几十步设置一座岗楼。
为了防止吴人越壕而逃,岗楼与岗楼之间,无论白天黑夜,都会有巡逻士卒,而且还设置了铜铃,猎狗之类的警报之物。
这也就是说,吴人只要敢越壕,附近的颜军大营很快就要得到警报,迅速的派出兵马进行阻击。
而壕沟又迟滞了吴人逃跑的速度,那么及时赶到的颜军,便可以肆意的截杀正在爬沟的吴军。
此时因此,吴军被围已久,董袭等才迟迟未敢有突围之举。
而今的形势却不同了,颜军主力尽皆聚集在了东营一线,南营的兵力势必减弱,正面破营而出的机率将大大增加,这才是董袭敢放手一搏的原因。
几千号的吴军很快就奔到了壕沟边,迅速的将怀抱的柴桑扔进了沟中,很快就铺平了通往颜营正门的道路。
此时,守值的颜军发现了敌情,锣鼓示警之声大作,只是在董袭来,却为时已晚。
“弟兄们,想活命的跟老子杀进敌营,杀啊――”
董袭大吼一声,纵马舞刀当先发动。
身后的六千吴军士卒,如决堤的洪流一般,所有压抑的怒火顷刻喷发,呼喊着向着颜营冲去。
越过刚刚填平的壕沟,穿过堆树的鹿角,董袭纵马如风,率领着几百勇猛之士当先杀到,众人又是推又是砍,几下便将木制的营门撞破。
董袭领着将吴军,如潮水一般从营门涌入敌营。
这时闻声赶到的一队队颜军,眼见吴军势大,纷纷的掉头而逃,成功破营的董袭,雄风大作,纵领着他的兵马,一路向着敌营中军处杀去。
吴军的进攻出奇的顺利,一路长驱直入,几乎没有遭遇到任何的阻挡,军帐之中那些颜军士卒,似乎都睡得跟死猪一般,根本就没有觉察到吴军的杀入。
董袭是冲得过瘾,而随后的陆逊却是越来越狐疑。
“这一路几乎没有到多少敌卒,好似这座大营竟是一座空营,那颜良就算是中了我的诈降计,把大部分兵马调往了东面,也不可能连千余兵马也不留啊……”
陆逊越想心越惊,奔行半晌,他的脑海里猛然间蹦出了三个字:
中―计―了!
“糟糕,那颜良定是识破了我的诈降计,此间必有埋伏!”
惊悟之下的陆逊,急是勒住战马,大叫道:“董将军,我们中埋伏了,不要再冲了,速速撤兵――”
为时已晚。
陆逊的大叫声,瞬间被冲天的怒吼声所吞噬,冲至兴起的董袭,根本就听不到陆逊的大叫,只顾纵马前去。
蓦然间,中军大帐出现在了眼前。
董袭的眼睛中,出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但见火光照耀下,诺大的一座军帐中,颜良与那吕范竟是正在对弈,周围除了周仓之外,不到一兵一卒,俨然把冲杀而来的吴军,当作是透明的空气一般。
颜良就近眼前,那叛徒就在眼前,愤慨的董袭一下子红了眼,便想何不趁此时机,将颜良就此铲除。
“杀,给老子杀了颜良――”
董袭兴奋的怒吼着,数不清的吴卒,如潮水般扑向中军大帐。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茫茫的吴军,如虎狼一向杀来,越来越近。
吕范手中的棋子拿捏不住,咣铛就掉落在了棋盘上。
颜良却只微微一笑,伸手将棋子捡起,放回了他手中,“沉住气,我早说过,稳操胜券,没什么好担心的。”
话音方落,当先数十名吴卒,已是呼啸着杀了上来,眼着再迈几步,就可以径直的杀入帐中来。
轰隆隆――
山崩地裂声冲天而起,大帐前的地面突然塌陷,一个宽达数丈的陷坑瞬间出现,那数十名冲涌而上的吴军,猝不及防之下,纷纷的跌入了陷坑之中。
惨叫之声骤起,跌入陷坑的吴卒,尽被半人多长的倒刺所刺穿,转眼尽数毙命。
董袭惊呆了,吴军惊呆了,吕范也惊呆了。
此时的吕范,方才明白颜良何以会稳如泰山,根本无惧冲涌而来的敌人,原本竟是早在大帐前掘了陷坑。
神经紧绷到极点的吕范,长吐了一口气,再望向颜良时,整张脸已是写满了敬叹之色。
惨叫之声依然不绝,因是吴人冲的太快,后排士卒收脚不及,将前排的士卒纷纷撞入了陷坑之中。
而勒马于陷坑前的董袭,此时方才惊醒,原来自己竟是中了颜良的计策。
就在此时,战鼓声震天而起,大营四周喊杀如潮而生,似乎数不清的敌人,正从外围杀向大营这边。
那是颜良事先就已安排下的人马,黄忠、魏延等诸将,正率领着数万围兵,向着撞入空营的吴人围杀而至。
这骤起的伏兵,使得六千多原本还兴奋,以为逃出升天的吴卒,转眼间就陷入了恐慌的境地。
此时,陆逊也追至近前,眼前陷坑中那惨烈之状,不禁也是大吃一惊。
陆逊很快冷静了下来,向董袭叫道:“董将军,咱们的计策被颜良破,中了他们的伏兵之计,此地不宜久留,速速撤兵吧。”
董袭脸色铁青,面上青筋突动,已是扭曲到不成人形。
无尽的愤恨填满了胸膛,让董袭的神智完全为不甘所占据。
“颜良那狗贼近在眼前,岂能就此逃走,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董将军,你冷静点,千万……”
陆逊欲待劝时,董袭猛然勒马回身数步,然后又转过身来,对准了那座中军大帐。
见得此状,大帐中的颜良冷笑了一声,将手伸了出来,“这厮是打算玩命了,把本将的刀拿来,尔等先行退下。”
周仓忙将长刀奉上,拉着惊慌的吕范避开一边。
颜良长刀一横,傲然面对陷坑对面的混乱吴军,面对着一脸凶光的董袭。
董袭狠狠一咬牙,猛一夹马腹,向着陷坑疾冲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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