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充斥着昊天神辉的世间,天魔的舞蹈就不该出现,面对着西陵道门尤其是那座观的压力,有谁能保护你?陛下,夫子、观主还是那个人?”
“先帝是大唐皇帝,他只需要金口轻张说一句话,帝国数十万铁骑便会席卷天下,嗷嗷叫着把所有道观砸成废铁,而且他身后有书院,所以他可以无视自天而降的昊天神辉,但他凭什么为一个魔宗圣女便与西陵神国翻脸?”
“那个人去修二十三年蝉了,只怕斗转蜕化之间早已忘记了你这个女徒弟,那么还有谁能保护你?我吗?可我只是个徒有蛮力的武将,我不是夫子也不是观主,我没有那种力量……那么我就只有用你的死亡护住自己,因为我需要活下来,因为我的生命里还有更重要的人等着被我保护。”
多年后大唐帝国与燕国边境的军营里,鬃角早已生出华发的大将军沉默回忆着当年那场迷乱三界的天魔舞,脸上没有丝毫感触情绪。
当年的事情始于西陵神国昊天道门掌教发往长安都城的一封信。在那封信中,昊天道门掌教一改多年来与大唐帝国皇室温和平等相处、避免激化矛盾的态度,代表昊天道门亿万信徒向大唐皇室表达了极端愤怒,用严厉口吻指责大唐某位大将军与魔宗余孽勾结,要求大唐皇室给予一个交待。
在那封信发出的同时,三位地位崇高向来极少离开西陵神国的大神官,率领门内无数强者高手过境燕西,来到了大唐边军不远处的茫茫岷山间,其间表达出来的警告意味非常强烈,如果大唐不给昊天道门天下信众一个交待,那么昊天道门不介意冒着与大唐帝国翻脸的危险,自行出手狙杀那个魔宗余孽。
那场没有多少人知晓的风波,在大唐皇室开始愤怒,却没有来得及做出及时反应之时。便因为夏侯大将军残忍烹杀了那个美丽女子而告终,昊天道门非常满意大唐方面给出的交待,而大唐帝国也因为那个女子的死亡避免了再次与天下开战。
与天下开战绝不会令大唐人感到畏惧,但没有谁会愿意为了一个魔宗圣女莫名其妙的抛头颅洒热血。所以知晓内情的极少数人,事后一直在猜测,大唐皇帝陛下这些年对夏侯大将军宽仁有加,是不是慰其当年绝然断臂之痛?
这种猜测并不见得符合事实,只不过历史的真相总是隐藏在门口的阴水沟里。想要看到需要忍受太多污泥腥臭,没有谁会愿意去主动发掘。
眨眼间已是多年过去,到了大唐天启十三年的秋天,曾经的魔宗圣女慕容琳霜已经变成市井回忆里那个可怜的被烹熟的无名宠姬,而就在这个秋天,又有一封昊天掌教亲笔书写的信件从西陵神国寄到了大唐都城长安。
“当年那封信我没有见过,但听说父皇当时非常愤怒,把那封信撕成了雪花洒的满宫都是,一面让崔公公去燕境询问夏侯是否确有此事,一面却是暗中命令镇国大将军许世暗中调集兵马。准备一朝翻脸便强攻西陵神国。”
大唐亲王殿下李沛言看着手中的信纸,苦笑着摇了摇头,眼角皱纹一现即隐,有些恼火说道:“那些老道士究竟想做什么?现在居然请我把这封信转交给皇兄,虽说语气口吻还算平和,但颜肃卿之死终究是帝国内政,就算他曾经是你西陵弟子,也没道理发信来问,皇兄怎么可能不生气?”
一名王府管事规规矩矩站在他身后,笑着说道:“谁都知道陛下不待见西陵那些道士。昊天掌教亦是世间至尊至贵之人,他大概是不想直接投书陛下却被陛下直接撕了扇脸,所以才请殿下您转交。”
话音方落,管事紧接着恭维说道:“话说这天下。有资格在陛下与昊天掌教之间调衡传话之人,还真只有殿下您了。”
“哼,本王难道想做这个传话人?”李沛言冷笑说道:“想天启元年,皇兄刚刚即位巡视南方大泽,让我留在都城长安监国,本王当时年青冲动。还真信了这些西陵神棍的蛊惑,结果事后惹来皇兄好大一通脾气,过了好些年才缓和了关系。”
世人皆知大唐皇室与西陵神殿一在世俗一在宗教互不对眼,但这位亲王殿下却算得上是其中某位异数,不止与大唐帝国境内的昊天南门交好,与西陵神殿也偶有通信,而双方这种交流则是起自于天启元年的某次合作。
管事看着亲王殿下微微蹙起的眉毛,心想自己服侍殿下服侍了这么多年,也依然看不明白殿下冒着陛下不悦的危险与西陵交好究竟是图什么,关于这件事情他从来不敢发问,然而此时看着殿下拿着昊天掌教亲笔书信发怔,他终是下了决心,看了看窗外动静,鼓起勇气低声说道:“殿下,外有强援内自安啊……”
李沛言闻言微微一怔,旋即似笑非笑打量着这个自幼跟着自己的管事,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和声说道:“果然不愧是府中老人,能看明白本王的心意。”
待那位管事离开之后,李沛言脸上笑容骤然褪去,轻敲桌旁铜铃唤来一名侍卫,沉思片刻后寒声说道:“大管事有问题,通知宫里出动暗侍卫盯住他……”
“不,直接杀了!”李沛言沉声说道:“居然敢挑拔本王与皇兄之间的关系,这种人不能留,然后你通知军部,让他们查一查当年我出宫开府之时,大管事是通过什么门路进了王府,重点查一查他与西陵之间有没有关系。”
布置完这些事情,亲王殿下一个人在书房里呆了很长时间,他坐在书桌旁回忆那年发生的事情,如剑般笔直的浓眉缓缓蹙了起来。关于宣威将军府和燕境屠村两案,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因为他坚持认为自己做那些事情都是为大唐着想。
大唐如今铁骑名将无数,又有书院和夫子,即便是西陵神国也不敢稍露敌意,然而大唐要千秋万代传承下去,万一数代之后国力衰弱如何?夫子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到那时又如何?如果那观里的七卷天书昭示应验又如何?为了和信众遍布天下的昊天道门维系良好关系,死些不重要的人又如何?
只要不涉大唐根本,他根本不在意那些无辜死去的人。
他相信皇兄也不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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