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太子的人生由羹汤开始,显然他的人生注定了一路坎坷。
不幸的是秦堪,他不得不陪着这位太子一起坎坷,教太子做菜是件很锻炼耐心的事,对这位笨徒弟打不得骂不得,而他们却偏偏待在凶器颇多的厨房里,见朱厚照笨手笨脚的样子,秦堪忍了很久才生生克制住抄擀面杖敲他脑袋的冲动。
厨房非久留之地,远避为上。
方法都教给朱厚照了,秦堪寻了个由头离开厨房,坐在厨房外的院里呆找财路,家里又快揭不开锅了,必须想办法解决。
坑蒙拐骗倒是驾轻就熟,但总重复着干同样的事未免有些不善良,盐引案办完,秦堪都不敢想象自己得罪了朝中多少大臣,这些人虎视眈眈就等着抓自己的把柄呢。
还是干点正常人该干的事吧,比如穷的时候走正道赚钱。
朱厚照忙得很欢快,不停的进出厨房,这孩子如果决定要干一件事,便有种执拗的劲头一定要干好,九头牛都拉不回。
很好,至少比秦堪强多了,前世秦堪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情窦初开的他还在用抄来的文艺腔诗歌勾搭那些胸部才刚开始育的同班女同学,考试夹带小抄舞弊无所不为,放学抢小朋友的零花钱,然后用这些钱广交天下英雄豪杰,学校黑恶势力纷纷与他称兄道弟,人送雅号“小孟尝”,文质彬彬的他居然隐隐成了学校里风头一时无二的大哥,低调却不低级的派头引得小女生们纷纷投怀送抱……秦堪坐在院里,回忆着前世的酸甜苦辣,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
不得不承认,他最近在朱厚照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其实,老天对他挺不错的,两辈子都不错,人一旦懂得感恩,很多怨忿不平的事情忽然变得淡然,境界也升华了。
厨房里的朱厚照进出穿梭不停,他很勤奋,尽管勤奋的效果不如人意,但态度很端正。
不知过了多久,朱厚照兴冲冲地端了一碗刚做好的羹汤跑出来,递到秦堪面前,期待地盯着他:“尝尝。”
秦堪一脸不甘:“臣何罪之有……”
朱厚照目露不悦之色。
秦堪只好叹道:“殿下,臣不必尝,闻这味道就知道,你这一锅又失败了,你难道没闻出来吗?”
秦堪和弘治帝有本质区别,弘治帝是朱厚照的老爹,秦堪不是。
所以秦堪觉得自己没义务给太子殿下当实验品,更做不出弘治帝那样甘之如饴的表情。万一自己被朱厚照弄出来的东西毒死,弘治帝哪怕给自己追封个公侯,秦堪在九泉之下也肯定无法含笑。
朱厚照脸蛋儿一垮,沮丧地耷拉下肩膀。
秦堪同情地瞧着他,但丝毫不打算改变主意,有些事情只能限于同情,毕竟秦堪只是个小小的千户,不是神农。
沮丧了许久,朱厚照再抬起头时,眼中又充满了坚毅:“我再去做一次!这次一定成!”
说完朱厚照便朝厨房跑去。
“殿下……”秦堪在他身后唤道。
“怎么了?”
秦堪长长一叹:“殿下孝心可嘉,但可否休息一下?厨房的门被你进进出出,进进出出……”
朱厚照愕然不解:“进进出出怎么了?”
“我家厨房的门快被你弄得**了……”
***************************************************************眼不见为净。
秦堪索性由着朱厚照折腾,让下人搬了张椅子搁在前院天井边,秦堪仰头闭眼,晒着下午暖洋洋的太阳,一边享受着宁静的闲暇时光,脑子里一边琢磨着赚钱大事。
最近风头紧,得罪的人太多,坑蒙拐骗暂时不可为,只能走正道。
有些不好意思,但秦堪却不得不承认,走正道赚钱对他而言太陌生了,两辈子都很陌生。
前世靠着投机取巧,玩弄阴谋踩着别人的脑袋上位,从一个小业务员爬到了公司副总。这一辈子呢?从山阴秦庄那个小地方出来,一直到如今的京师武官,东宫近臣,秦堪的升迁之路似乎也从未走过正途,说得好听叫剑走偏锋,说得不好听叫歪门邪道。
——秦某人实在应该写一份长达万字的血泪检讨,用来反思一下自己的人品才是。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秦堪……渐渐快睡着了。
赚钱是一件多么劳累的事,想想都觉得累。
……………………未来的魏国公徐鹏举就是在秦堪欲睡未睡之时进了秦府的门。
瞧着半坐半躺在椅子上,神情惬意晒着太阳的秦堪,徐鹏举啧啧出声。
“秦千户可真悠闲,真想跟你换一换,我来当你这千户,将来你去帮我当国公……”
秦堪睁开眼,见徐鹏举穿着一袭黑色绸衫,腰间系着一根玉带,玉带上一颗硕大的玛瑙闪闪光,红通通耀人二目。
秦堪赶紧站起身拱手:“原来是小公爷驾到,失礼了,小公爷怎么找来寒舍的?”
徐鹏举笑道:“找你家还不容易,京师里随便拉个穿飞鱼服的一打听就知道,啧啧,秦才子,秦相公,许久不见,名头愈响亮,不但深得牟指挥使器重,居然还搏了个‘秦圣人’的名号,你越了不得啦,这么多绰号系于一身,你最喜欢哪一个?”
秦堪谦逊地拱手:“在下还是比较喜欢‘神棍兄’这个名号……”
徐鹏举一楞,接着哈哈大笑。
故人上门,自当款待。
引请徐鹏举入前堂坐下,秦堪笑问道:“数月不见小公爷,最近在忙什么?”
徐鹏举面带风尘之色,神态有些疲倦,但精神很不错,闻言呵呵一笑,道:“最近我没在京师,出京游玩去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趁着年轻有闲暇,最好能将我大明江山统统看一遍,将来……”
徐鹏举有些黯然地一叹:“将来恐怕没机会出南京啦。”
秦堪心里泛起几分同情。
徐鹏举是未来的魏国公,且不说魏国公负守备南京之责,就凭他单纯的勋贵身份,将来袭爵之后恐怕也不能再到处乱跑了。
大明朝廷对勋贵很宽容,他们可以在地方横行霸道,顶多挨几句言官的骂,很少有被治罪的,同时朝廷对勋贵也很严厉,地方上你横行一点没什么,最好别到处乱跑,不然一眨眼不见人影了,鬼知道你是不是倚着勋贵身份搞什么造反运动。
大明的皇帝们都很敏感,见不得勋贵们在外面瞎晃悠,藩王如是,国公也好不到哪里去。
秦堪很理解徐鹏举的心情,前堂气氛有些低落,秦堪只好转移这个不怎么愉快的话题:“小公爷去了什么地方游玩?”
“通州,沧州,过了居庸关,原本想去宣府瞧瞧边军怎样打鞑子,快到宣府的时候被我爷爷派出的信使追了回去,唉,可惜了好机会……”徐鹏举无比惋惜地叹道。
秦堪点头,竟敢只带几十侍卫跑到烽火连天的边境,这家伙回南京一定没好果子吃。
品了口茶,徐鹏举露出跟朱厚照如出一辙的难忍表情,那皱起的眉头仿佛自己喝了一口尿似的,很欠抽,富贵人家的孩子怎么都这副德性?
“听说太子殿下在你府上,他人呢?”徐鹏举挺起身子四顾环视。
“在我家厨房**汤……”
徐鹏举呆了片刻,无比敬仰地瞧着秦堪:“太子为你**汤?秦堪,你在京师到底怎么混的?快教教我……”
秦堪大惊,连连摆手:“大哥,话可别乱说,会要命的!我是下臣,怎有资格让太子做汤?他是想为陛下尽孝道,在我府上学做汤而已。”
将朱厚照的本意说了一遍,徐鹏举半晌不出声儿,呆了许久,感慨道:“我认识太子也有十多年了,小时候就一起玩,太子那种性子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是……”
轻咳了一声,徐鹏举鬼祟扫了四周一圈,压低了声音道:“……我还以为他一辈子都是个小混蛋呢,没想到如今要对他刮目相看了,仅此孝举,我便差了他许多,实在惭愧。”
秦堪也压低了声音:“小公爷,说句实话你别介意,相比之下,你比太子殿下混蛋多了……”
徐鹏举狠狠瞪他一眼,怒道:“你才混蛋!秦堪,你这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只能骗骗外人,难道瞒得过我?”
秦堪呵呵一笑,无所谓道:“好吧,我承认我也挺混蛋的……”
顿了顿,秦堪冷不丁问道:“你爷爷知不知道你是混蛋这个事实?”
“不知道……”徐鹏举脱口而出,接着立马改口:“知道……”
想想还是不对,恨恨瞪着秦堪,徐鹏举气笑了:“一见面就坑我一道,秦堪,你果真是个混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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