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日,刘健大学士会同司礼监掌印萧敬向周太后及张皇后奏请,数日之内,皇宫开始换防,禁宫原亲军指挥使司十二卫驻军分批次撤离皇宫,御马监所属腾骧四卫及勇士营入宫值卫,所谓“腾骧四卫”,乃御马监辖下也是整个京师皇城内最精锐的禁军,专职拱卫禁宫,保护皇帝。
其时所谓的天子亲军锦衣卫早已变了味道,成为直属皇帝的特务机构,皇帝朝会或出行之时,所用的仪仗军虽然也是锦衣亲军,但都只是一些充门面用的花架子,看着孔武高大,其实不堪一击,真正遇到任何变故,第一个冲上去保护皇帝的,便是腾骧四卫所属,他们才是真正保护皇帝的精锐兵马。
御马监掌印太监宁瑾奉命入值内宫,城内五城兵马司和京营也进入戒备状态,平静的京师数日之内风云变色。
有些消息始终瞒不住,内宫宦官宫人数千人,内阁和厂卫再厉害,也不可能封得住每个人的嘴。
锦衣卫和东厂近几日调动频繁,无数锦衣卫密探和东厂番子奉命出京,奔赴大明各个城镇,严密监视天下朱姓藩王的一举一动,锦衣卫的军驿负荷使用,一条条关于藩王们动向的消息源源不断地在京师和封地之间奔跑往来。
秦堪也被调用了,东宫已不需要他去值守,因为太子殿下已经搬进了皇宫,日夜守在父皇身边,指挥使牟斌便将秦堪调进皇宫值卫,由秦堪领一个整编千户入宫,监督宫人宦官和腾骧四卫。
皇宫内外顿时进入一种剑拔弩张的状态,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禁军们的激烈反应,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变得小心翼翼。皇帝病重,太子年幼,正是大明最高政权新旧交替的关键时刻,不能有一丝懈怠马虎。
紧张的不止是京师,边境也开始厉兵秣马,刀剑出鞘。
一骑快马出京师,治理马政的三边总制杨一清,以及监军延绥的太监苗逵启程赶赴宣府,严防鞑靼大军犯边夺掠。
大明江山因为一位英明君主的病重,而进入了飘摇动荡。
****************************************************************入宫值守四五天,秦堪才终于在宫内见到了朱厚照。
朱厚照憔悴了许多,他的脸色很不好,以往快乐无忧的神采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片浓浓的愁绪和悲伤。
看着朱厚照失神地缓缓走出乾清宫,如同木偶一般僵硬地挪着步子,秦堪有种为他心疼的感觉。
每个孩子都不愿长大,可残酷的现实逼着孩子不得不长大,直到多年以后蓦然回,才惊觉心底里保留的天真和纯净越来越少,直至消失殆尽。
“臣拜见太子殿下。”秦堪躬身向朱厚照施礼。
朱厚照浑身一激灵,仿佛被叫回了神,空洞木然的目光见到秦堪,朱厚照如同遇到亲人一般,抽噎几下哭出声来。
“秦堪,父皇他……他……”
秦堪无奈地叹气,有些历史穿越者能改变,可弘治帝的寿数,秦堪真的无能为力。
忽然有些痛恨自己,前世为何不学一些医道呢?纵然救不活弘治,让他多活几年也好。
“殿下,皇上他……一定会转危为安的,天子自有天佑。”
秦堪自己都觉得安慰的话如此软弱无力。
朱厚照的目光很茫然,仰望着天空的湛蓝,眼中浮现孤零无依的恐惧,父皇是山,山若崩塌,他何去何从?以前朱厚照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需要让自己快乐,然而现在却不得不想了。
“以后……我怎么办?”朱厚照流着泪哀泣道。
秦堪黯然叹道:“殿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当个好皇帝,创一番继往开来,不逊秦皇汉武的大事业,不负陛下,不负天下。”
“可是,父皇不在了,从此只有我一个人了……”朱厚照惶然道。
“殿下还有满朝大臣,还有亿万百姓,他们都在看着你,期待你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
“他们都在看着我,依靠我,可是我呢?我能靠谁?”
秦堪笑了:“殿下至少还有朋友,不离不弃,同喜同悲的朋友,君临天下者,不一定都是孤家寡人。”
朱厚照定定注视着秦堪,良久,空洞的眼睛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机,咧嘴露出了一个难看却释然的笑容:“对,我还有朋友,秦堪,我们做一辈子的君臣,不离不弃不负。”
“臣愿为殿下效死。”
“不用效死,我们都要活得好好的,活够一百岁,当我们九十五岁的时候,便约好一起出巡,亲眼瞧一瞧咱们共同治理了一辈子的大明江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我们花五年的时间,看遍每一寸山河。”
“臣,无上荣焉!不过五年的时候可能不够……”
“为何?”
“因为那时,臣或许已为你打下了万里沃土,数倍疆境,殿下的国土太大,若欲看遍每一寸,五年是绝对不够的。”
“那就十年,二十年,越大越好!”
朱厚照说完与秦堪相视一笑,未来的一对君臣,此刻笑得意气风,豪气干云。
笑了许久,朱厚照眼眶一红,又流下泪来。
“秦堪,其实……我不喜欢当皇帝,真的很不喜欢,我只希望当一辈子的太子,每天快乐地活着,任何事都有父皇为我撑腰,为我做主,我……我真想把我的寿命借给父皇二十年。”
皇帝是世人奢望却不可企及的梦,然而朱厚照的梦绝不是皇帝,朱厚照的梦里只有快乐二字,“皇帝”带给他的只有沉甸甸的责任和处处受制的痛苦,它与快乐无缘。
大明朝是历史长河里独特的风景线,朱厚照是这道风景线里最亮眼的一片红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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