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5点,伊薇特行走在伦敦南岸区的街道上,步履蹒跚、跌跌撞撞。这里并不是富裕的街区,夜巡的警察很少,而且大多懈怠疲惫,看到她的反常表现只是走近了盘问两句,闻闻是否传来酒气,发现不是需要逮捕的醉鬼,也没有要帮助这个看起来健康不佳的路人的意思,挥挥手就放行了。
深秋的阿尔比恩要到8点半才会迎来日出,寂静无人的街道仅有孤独的脚步声忠实跟随着她。
到底那一剑还是没有砍在勒普顿医生身上……
伊薇特不能确定如果自己真那么做了,会不会产生更加糟糕的结果?所以她剑落下的地方是地板上一块被植物根系覆盖的墓碑——阿尔比恩的宗教建筑里面很多这样的东西,和室外的墓地不同,这种墓碑的样式只是一块刻字的平整石板,像地板一样直接嵌入地面。
这时代人们死后下葬大抵分为三类,最低等的平民安葬在教堂墓地或者专门的墓园中,人满了就挖开旧墓,在上面再码一层棺材,有些教堂附近的墓地经过上百年来的葬礼,地平面渐渐高于周围很多;第二等就埋在各种教堂、礼拜堂内,这样人们在做礼拜时还可以瞻仰他们的生平,一些历史悠久的大教堂同样人满为患,即使名人的棺材也只能立着下葬,然后贴上一块一尺见方的刻字地砖就算完事了;最上一等则是整个棺材直接陈列在教堂中,棺材盖上还会用大理石刻上死者生前的雕像,一般是王公贵族才有的待遇。
但那个小礼拜堂倒不至于成为太多名流的埋骨之所,伊薇特斩断匍匐在上面的植物后,掀起了那一整块平放的石碑,把勒普顿医生投入墓穴中,再把墓碑复原,上面压上重物,就能作为十分隐蔽的临时监牢。
发现她并没有要吃自己的意思,勒普顿医生十分失望,他最后只能恳求伊薇特把他的断臂也投入墓穴,因为他还没尝过自己的味道。
伊薇特踢了踢那只被她斩断的手,使之滚落到勒普顿医生身边,而后者向她道了谢,在她放下棺盖,还没将墓碑还原时,里面就传来一阵像是碾碎指骨的咀嚼声。
那声音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恐惧的缘由并非是食尸鬼表现出的病态凶残,而是意识到来自生命之树上层的力量对于人类思想的转变和扭曲。
如果说生命之树下方是物质、真实、理性所在的层面,那么越往上则越偏向精神、想象和疯狂。自启蒙运动使得经验主义向理性主义转变以来,人们就越来越崇尚理性,文艺复兴大师们的艺术风格充满了理性的光辉,强调人的价值,突出人的智慧与价值标准,要求准确的形体和平稳的构图,色彩这种感性的元素并不太受重视。
然而即使是一个满腹经纶、头脑中装满理性主义的哲学家,让他站在一座摇摇晃晃吱嘎作响的木桥上,他胸中一切睿智的思辨也会无影无踪,他会忍不住去想,桥下的深渊究竟是怎样呢?自己摔下去究竟会不会死?想象的力量在这时占据他的内心。
当人接触到物质界更上层的东西,成为一名超凡者的那一刻,他就成为了腐朽桥板上的哲学家,开始意识到自己如履薄冰,而且随时坠落。
伊薇特感觉自己正站在摇曳的木桥上,究竟是重拾勇气大步向前,还是转身离去等待时机,亦或是干脆什么都不做呢?
一旦走过桥,也许就真的回不去了……这才是她不敢顺从本能杀死勒普顿医生的地方,可她也不能把他交给组织,勒普顿医生的登山遭遇是在艾莉森怀上女儿之前,如果组织获得了食尸鬼,很有可能也会将他的血裔也一并杀死。
小玛丽真的以后也会成为勒普顿医生那样的怪物吗?如果是,自己又该怎么办?勒普顿医生毕竟是社会名流,不能消失太长时间,同样因为这个原因,她也很难擅自杀死后处理后续的影响。
伊薇特脑子里一团乱,一会想起自己刚才翻腾起伏的反常思绪,一会又苦恼接下来应该如何处置。
她一边脚步虚浮地慢慢走着,将双臂环抱住自己。虽然伦敦此时已经快进入冬天,但她不会觉得冷,只是因为不安和迷茫做出的下意识动作。
忽然,身后传来某位路人加快步伐的脚步声,随即一件带着余温的织物盖在她身上。
“呃……公爵阁下?”
借着昏暗的煤气灯,伊薇特看到身着便装出行的兰开斯特公爵正一脸笑吟吟在她身后。
“嘘。”他竖起食指抵住嘴唇,“这时候叫我亚瑟就好了。”
因为街道很安静,正常说话的音量也能传很远,幸亏这附近没有巡警。
“好的,葛洛斯蒙先生。”
倘若除去中间一长串家族历史上和别的贵族通婚获得的姓氏,在普通日常场合,兰开斯特公爵的名字可以简写为亚瑟·葛洛斯蒙。
“真是让人心寒的冷淡啊……以我们的亲密关系,你大可以亲切地叫我名字的……”兰开斯特公爵郁闷地抱怨,“我很好奇,在如此寒冷的凌晨,亲爱的小伊维斯来这里做什么?”
这话轮不到你问我吧?伊薇特心想,南岸区和东区是伦敦两大块工人阶级居住地,怎么也不是公爵这种顶级贵族出没的场所,更何况他穿的普通便装,一看就形迹可疑。
“葛洛斯蒙先生出现在这里比我更加反常吧?您又是为什么而来呢?”
“当然是狩猎了,早在远古时代,巡视自己的领地、保护领民不受猛兽和盗匪的侵害就是贵族光荣的职责,我只不过在践行我的使命~”
不,那是我的工作……
伦敦街头哪有什么猛兽?这家伙一定是在钓鱼执法,想搞点超凡事件出来、
“唉……”紧接着公爵懊恼地唉声叹气,“可是秋天已经快过了,我仍旧一无所获,假如我的祖先在天堂里看到他们的子孙如此虚度光阴,他们该有多失望啊~”
你确定他们知道你这么喜欢作死,不掀开棺材板爬起来教你做人?
“也许遇不到才是幸运,有时候野兽的凶性会带来难以预料的结果,我们都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还请早些回去吧。”
“不用担心,我体贴的朋友。我的马车上准备了各种各样的工具,足可以对付绝大部分常见的野兽。虽然不免可能产生某些计划以外的发展,但那不过是勇气和荣誉的代价。最近我的一位俱乐部的伙伴‘坠马’失去了一条腿,因此装上了假肢,你不觉得那很酷吗?如果可能,我希望我的伤应该像已故的纳尔逊子爵那样,英雄的象征!我想那位朋友看了一定会佩服我的~不过在那之前,我必须抓到一个有价值的猎物,否则我最近都没出现在他面前的尊严了~”
纳尔逊子爵是以前皇家海军的传奇指挥官,几乎是阿尔比恩海军的旗帜,以至于海员和海军常喝的朗姆酒都被称为“纳尔逊之血”,他在海战中多次负伤,独臂独眼,后世人看到估计会以为是海盗。
不过兰开斯特公爵的话倒给伊薇特提供了思路,自己为什么不把勒普顿医生交给他处置呢?
“唔……你们通常怎么处理猎物呢?”
“和对待普通的猎物差不多,杀死然后留下一点纪念品……当然,我指的不是把脑袋做成标本挂在墙上。”他从衣服内袋里取出一个鼻烟瓶,“看到这个瓶塞了吗?它的材质不是象牙,而是狼的牙齿。原料来源于我今年和亲爱的尤利西斯某一次愉快的合作~”
狼的牙齿……伊薇特知道他指的实际上是狼人,看样子要让这个危险的家伙离埃迪远一些。
“那么狩猎造成的影响,你们也能够善后吗?”
“诶?”兰开斯特公爵突然愉快地眯起眼睛,凑到她耳边低声回答:“万无一失——事实上,我们非常擅长这个,比如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狩猎中时有发生类似的事,像野兽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受人敬仰的长者之类,我们总是能让他合情合理地离开公众视野。怎么,有需要我为你效劳的地方吗?”
他的声音亲切和蔼,甜如蜜糖,伊薇特清楚这甜味背后似乎藏着毒药,但公爵和他背后的俱乐部无疑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即使尤利西斯有时也和他合作,自己把无法处理的烫手山芋扔给他再恰当不过了。
“我知道一个地方也许困着一只野兽,但我希望此事不能走漏风声,有关野兽的一切不能被你和俱乐部以外的人知晓。”
兰开斯特公爵嘴角渐渐上翘,像是月牙锐利的尖角,勾勒了一种伊薇特从未见过的笑容。
“我发誓,我会保守秘密,没有人会知道我怎么得到它的,而且它很快就会像一滴蒸发的露水,再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她迅速低声说了一个地址,摆脱了这个让她困扰的麻烦,然后遁入某个曲折的黑暗巷道,向温暖的家返回。
兰开斯特久久注视着她离去的街道,在他扭曲的视野中,一行纤巧的带血足印一路向她消失的方向延伸。
他的双胞胎哥哥纺锤与他的灵魂有奇妙的联系,他们共同负担“命运”这项禁忌中的禁忌带来的巨大副作用,纺锤被诅咒的是肉|体,而兰开斯特公爵则是精神,长期被命运之力的反噬扭曲塑造,他有时会看到一些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几乎是最接近疯狂的幻象,就连纺锤本人也察觉不到。
那些奇诡的事物与携带者曾做过的事有关,就像是最虚无缥缈的预兆,如果不结合该人的详细资料和生平事迹,兰开斯特公爵也无法判断究竟所指为何,就像此前他看到从格雷伯爵的影子中伸出控诉的细小人手、以及跳来跳去咬断它们的黑绵羊,也是在查阅了历史记载后才能得出结论。
他转身走向停在街角处的无标识马车。
带血的脚印……虽然不知道揭示什么事,但看来这位看似温和的小姐也许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哈,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看到过好几次她身上的异常情形,比起来,朱红的脚印反而不算什么。
她的脸……
在马车中,兰开斯特公爵的嘴角越咧越高。
他曾看到,她的脸上带着一个安详的面具,那面具并非以绳子或者棍子支撑,乃是用铁钉、针线死死地缝在脸上,线融入皮肉,被凝固的鲜血染黑,而铁钉早已锈迹斑斑,看起来牢固无比。
但就在刚才,他发现在面具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某条缝合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断裂了。
兰开斯特公爵相信这是个不错的预兆,他十分期待面具下藏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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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金的墓就在威斯敏斯特教堂,他的邻居有牛顿、达尔文、狄更斯这些人,教堂内部有4000多格墓碑,好多人只能竖着埋下去,按盗墓小说的风水学,将来一定会发生大新闻感谢在2019-11-1801:57:58~2019-11-1902:0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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