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的每一个晚上,伊薇特都在做梦,梦见自己长出了鳞片,用腹部蜿蜒前行。
梦中,她看到了残酷、峥嵘、阴晦和萧瑟的大地和天空,一位目光呆滞的女性坐在窗台上,从下午到深夜一动不动,手里还拿着一只鸦|片|酊瓶。一转眼,女人不见了,一只白色的天鹅从天空坠落,摔在了峡角的礁石下,一群食肉的鸟类围绕尸体盘旋飞舞,就像宾客云集在宴会的餐桌前。
有时候,她又看到一位双目红肿溃烂的男人,尽管他目不见物,却能在纸上书写文字,当伊薇特游到他桌前的时候,那人甚至低头用失去眼睛的脸孔对着她,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后来,画面又变成了阴冷潮湿、植被过于茂盛的草地,一头公牛卧在树丛中,头上的角断了一只,旁边则散落着很多石头,它们压在叶片上,一部分表面还有血迹。
这一切都仿佛在暗示索蕾小姐的死因,也许还有写日记的男人——他是被石块砸死的。
“对于凯尔特人来说,被食腐鸟类吃掉是光荣的,因为他们相信,鸟是天空之神神圣的使者,通过这种方式,死者的灵魂就会被送到天上的神明那里;石块则是德鲁伊教处死异端使用的方式,据说圣徒帕特里克到爱尔兰传播天主教,险些被当地愤怒的德鲁伊教原住民用石头砸死。”九头蛇在居屋中这样告诉她。
但知道这些有什么意义?岛上有太多太多隐秘晦涩的事物,就像植物纠缠在一起的根系,很难看清那它到底指向了哪里?凯尔特三角、三重伟大的赫尔墨斯、三位一体的圣灵……从有文字开始,三这个数字在宗教中总有着显赫的地位,伊薇特仿佛一只身处沙海的蚂蚁,知识就像沙砾一样任她攫取,但一只蚂蚁如何能掌握整个沙漠的知识呢?
关于现任的医生,伊薇特曾找时间接触了他,那人似乎对一切一无所知,伊薇特又谎称感冒让他治疗,结果这位连拉丁语都看不懂的庸医竟然随便取了两瓶药粉开始装模作样的配药,据食尸鬼医生说,他拿的其中一瓶是用于外擦的炉甘石粉,另一瓶则是用来催吐的肥皂屑。
在他低头忙于用天平称量药剂的时候,伊薇特从他镜片上方观察到,他的左眼窝竟然有一处小小的伤痕,赫然是接受过“冰锥疗法”的迹象。
欧洲人种眼窝深陷,如果不是近距离观察,愈合的好的情况下,不靠近看很难发现。察觉这一点的伊薇特不仅怀疑,岛上带着兜帽的隐士们,在低垂的兜帽下,是否都有一只眼窝带着类似的伤痕呢?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岛还真是比她想象中还要疯狂。
距离到这个岛已经快要一周的时候,伊薇特开始看到植物在散发着微光,它很微弱,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在夜晚才能看到,也许正因为如此,她前几天才没能发现,可一旦察觉了这一点,就很难忽略,那光像是无处不在,就连奶牛的身上,以及用牛奶制作的奶酪、用苹果酿造的苹果酒中也有,甚至吃掉这些的人也……
包括她自己。
为什么之前没有注意到?
是这个岛本身的原因,还是她自己产生的幻觉?
无论如何,那光芒溢出得太多了,让人产生一种未知的不安,食物中唯有外来的谷物制作的面包没有光,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伊薇特吃起来总觉得苦涩而乏味,就像在嚼被水浸泡得酥烂的劣质砖块。
关于献祭的隐秘历史、无处不在的“三”,岛上所有事物都散发的微光……
伊薇特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疯狂的梦境,已经分辨不出究竟哪些时候是醒着,哪些时候又做梦,正当她以为自己快要精神失常的时候,每周运送生活物资的商船终于来到了岛上。
“费雪先生,这一周过得还好吗?我想这地方对于你们这些有身份的人来说,一定过得很艰难吧?如果您想要乘坐我们的船返回,我也乐意为您效劳~”船长大大咧咧豪爽地笑着。
才不过短短一个周时间,她在看见外来者的时候,竟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也许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还没等她回答,雷恩斯隐士就迎了上去,与船长开始清点带来的货物,指挥着水手们把东西搬运到修道院,岛上的隐士们不接受金钱,以物易物的交易总是很花时间,也许直到黄昏来临之前,船长都无暇抽身。
只不过,伊薇特在忙碌的船员中扫了一圈,却没有发现杰弗里的踪迹。
“杰弗里呢?怎么这一趟没有看到他?”
伊薇特随便找了一位眼熟的船员问道,结果不仅被问到的人,就连他旁边的其他水手也露出躲闪游移的目光。
“杰弗里啊……他,他赚够了钱,准备不干这行了,但具体去哪儿我们也不知道,我和他不太熟,也许是回到自己家乡,找一个漂亮温柔的姑娘结婚了吧?”
那位有些小心思但总体对她很恭敬的年轻水手必然是盗取了岛上的贡品,在看到他藏在腰上的金匕首之后,伊薇特并不怀疑他决定洗手不干这行,这时代的水手是个辛苦的活计,就连酒吧里作暗娼的女招待都不太乐意服务海上讨生活的男人。
可是他们这幅鬼祟的表情,让伊薇特不禁怀疑杰弗里是否已经死于了私刑,而且船上的所有成员都是同谋。
正当这时候,一位她熟识的面孔又出现了。
“好久不见,费雪先生。”莫尼斯博士从船舱里走出来,含笑向她点头。
他会是一位超凡者吗?更有甚者,岛上的一切异常现象是否与他有关呢?
伊薇特心中将莫尼斯博士列为了重点怀疑的对象,有意无意开始打探他的情报。
“岛上的患者情绪和精神面貌都很良好,听说这里也接受过莫尼斯博士的指导,这次您又将带来什么惊喜呢?”
“这次我倒不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而是一些私人的原因,私人的,但是很重要的事。”莫尼斯博士呵呵笑着回答,“如果您对我的工作感兴趣,我倒是很乐意分享我近期研究的课题。”
“冰锥疗法?”
“不,那已经是过去了,它毕竟只是针对大脑物理上矫正的一个粗浅简单的小手术,只要弄懂基本的原理,就连猴子也能学会,没有太过值得我去深究的地方。”
一个毁灭了无数患者本来的人格,将他们置于死地或者变成白痴的残酷手段,就被他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来,伊薇特只觉得这几天本来就有些昏昏沉沉的思维更加浑浊了。
一些阴森暗涌的思想在深层意识中翻滚着。
“从本质上来说,我们和动物的组成部分是一样的,都不过是一堆用皮肤包裹的骨骼和血肉|块,但又究竟是什么,使得我们与动物相区别开?让我们拥有语言、文字、艺术、科学?”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答案是思想。”
“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一座神性覆盖的山,山上终年燃烧着灵智的圣火,它就居于人的头骨之下、头脑之中,因为思想的力量,我们靠自身的凡人之躯,创造出了许许多多的奇迹。带来这一切改变的力量本质究竟为何,难道费雪先生就不会感到好奇吗?”
“不,我认为都是圣灵的旨意,祂在造物时留下了诸多彩蛋,等待人类在漫长的历史中去寻找。”伊薇特试图委婉结束这次谈话,甚至不惜装成三位一体宗教的虔诚信徒。
莫尼斯博士却谈性甚浓,于是滔滔不绝地继续说:“洁白无瑕的羔羊,世界上像您这样善良虔诚的人不多了。不过关于基督徒,我却有一些有趣的相关发现。心理学上,有一种人因为内心深处无法消除的自卑感,在极少数情况下,会演变成一种想要拯救他人的奇妙心理,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扮演救世主的角色来体会到自己的价值,使自己获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像用自己的血拯救世人的圣子?我于是将其命名为‘弥赛□□结’。”
莫尼斯博士看似无心之谈,却句句都让伊薇特感到刺耳。
“亵渎的言辞,如果不是因为您是老人,我今天必定会向您提出决斗的申请。我想要结束这个不愉快的话题了,既然我们话不投机,希望以后能尽可能减少交流的可能,莫尼斯博士。”
说完,伊薇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看起来就像一个被冒犯的虔诚教徒应有的样子。
只是她内心却清楚,自己感到不快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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