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重庆方言来说,“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是问候别人祖宗的;而“狗日的”,不用我解释都知道是骂人的话。至于“给老子爬出来”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你给老子滚出来”。不管是那一点,都不是好听的话,但是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是由衷的开心。
是的。我很开心,因为张哈子终于来了。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张哈子的跟前。这一次我学乖了,没有急着冲上去抱着他,而是仔细看了看他的脸。确定他是张哈子之后,我才走到他旁边,指着我的房间讲,那里有另外一个我。
张哈子看了一眼我的房间,然后带着嘲讽的笑意讲。你个瓜娃子。是不是被黑哈咯(吓傻了的意思)?
我也看了一眼我的房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人也没有。然后我警惕的看着张哈子。怕他突然之间变成另外一个我。还好,我瞪着他看了半分钟,他还是他。
张哈子讲,哥哥我晓得我很帅,但是你也不要用这种崇拜的眼神看到我。哥哥给你讲,哥哥欢喜滴是女娃娃,你跟哥哥抛媚眼都是没得用滴。
我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篾刀朝他砸了过去,这家伙,看到他和看不到他都一样让人恶心。
张哈子顺手就将篾刀接到了手中,然后十分麻溜的在手里挽了几个刀花,最后牢牢的握在手里。这把篾刀少说也有十几斤重,在他手里却像是一把纸糊的一样轻松惬意。
我估计另外一个我是看到张哈子来了,所以就跑了,现在再去追求这件事肯定于事无补。于是我问张哈子,你刚刚跑到哪里去了?
张哈子讲,我去撒了泡尿。
我顿时就怒了,问他,你撒尿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张哈子讲,我不是喊你等我一下迈?
我讲,你哪有说让我等你?
张哈子听了这话皱着眉头很认真的想了想,看到他这幅模样,我以为我们又遭遇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会使得他原本说了的话,结果导致我没听见,就比如“隔音鬼”什么的。
可是,张哈子在长达一分钟的皱眉沉思之后,突然嬉皮笑脸的对我讲,嘿嘿,我好像真滴没讲。哎呀,年纪大老,就是容易忘记事情。
我听了这话差点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知不知道你就因为忘了这么一句话,我就差点死在鱼塘里了?
不过我还是忍住了,因为要进村子是我的主意,他不过是陪着我进来而已。就算是我死在里面了,也和他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
想到这里,我心里的怒气顿时消弭,而就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他的左手一直捂着左下腹,似乎还有一丝丝红色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间流出,如果不是隔得近,再这么暗的环境下,根本就不可能发现。
我问他,你受伤了?你刚刚到底干嘛去了?
张哈子讲,你哈好意思讲,我撒完尿,一回头,你丫滴就不见了。我就一家一户滴找你啊,然后天又黑,我一个不小心就嗒老一告(摔了一跤的意思),然后就这样老,没得事,小意思。
不得不说,张哈子的这个谎扯得完全没得半点水平。他这样的人,还会摔跤?就算是摔跤,会摔到肚子流血?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还是很危险的事,但是他就是不肯跟我讲。
张哈子突然十分严肃的对我讲,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问,么子地方。
他讲,你去了就晓得老。
这一次我跟在他后面,因为我担心我走在前面又会走丢了。
他突然问,我给你滴马灯呢?
我讲,熄了。
然后我把我刚刚经历的事情大致给他讲了一遍。讲完之后我,我看到他点点头,但是没有做任何评价。
走了一段路后,我发现张哈子要去的地方和我爷爷的坟是同一个方向。他在来我们村子之前是不知道我爷爷的坟在哪里的,可是现在他却朝着这边走,难道是我爷爷的坟出了什么事情?
一想到我爷爷之前两次从坟里爬出来的经历,我的头皮就是一阵发麻。
等我们到了爷爷坟地的时候,我才知道,眼前的这一切,比我爷爷爬出坟墓还要恐怖。
内圈是五体投地的二十八人和跪着的我的大伯。
外圈则是跪着密密麻麻的村民!
全村的村民都跪在这里了,他们一个个全部闭着眼睛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的举在头顶。但是,每个人的手势完全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就觉得好像是某种古老的手印。
张哈子小声对我讲,我刚刚挨家挨户滴看了哈,村子里面已经空老。
我点点头,然后在人群中找到了我爸妈,他们也跪在人群的大军当中,眼睛禁闭,神色虔诚,两只手在距离头顶三尺左右的位置结了一个我完全看不懂的手势。
我小心翼翼的在人群中穿过,然后站在我爸妈的身边,小声喊他们,试图把他们喊醒,可惜的是,不管我怎么叫,怎么摇晃,他们都是那副样子,对我的呼叫无动于衷。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拉扯我的裤脚。我以为王二狗的手又来了,结果却发现是跪在我爸身后的那人在扯。我看得很仔细,这人竟然是陈先生!在他的身边,竟然还跪着他师叔!
他们两个为什么也跪在这里?是什么力量可以让他们两个也跪在这里?
就在我思考间,却听见陈先生对我讲,小娃娃,你咋个又回来咯?赶紧跪到。
他竟然没有昏迷,那他跪在这里是假装的?我问陈先生,发生了么子事,为么子要跪到?
陈先生用手指了指跪着的村民讲,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是三尺神明印。
然后又指了指爷爷的老屋,讲,地下那位要出来咯,不想死就给我跪到!
难怪这么多人都跪在这里,这是要迎接地下那位出来?!
我一时之间没有了注意,双腿也有些不听使唤,慢慢的就要跪了下去----连陈先生和他师叔都跪下了,我有什么倚仗不跪?
可就在这时,我的胳膊被一人大力的往上扶起,他笑嘻嘻的对陈先生讲,崽儿,你也到这里跪到起滴哦?干啥子,看月亮迈?
陈先生听到这个身声音,抬头看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异色,欣喜的讲,张哈子,你终于来了?
张哈子听到这话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讲,在匠人里头,安排辈分,你要喊我师叔!
这个时候,跪在一边的陈先生的师叔,刘姐也笑道起讲,姓张滴小娃娃,你终于舍得来咯?
她,她居然讲的是一口的重庆方言!她之前不是一直讲普通话的吗?不是还要求陈先生也讲普通话吗?怎么一看到张哈子,就止不住的开始飙重庆方言了?
张哈子看了刘姐两三眼,然后笑到起讲,你一个九十几岁滴老婆娘,哈到老子面前装嫩,要不要脸?
刘姐刚要反驳,张哈子却没有给她机会。因为我看到,张哈子出乎意料的把陈先生的脚下的那双鞋子给脱了,然后“嗖嗖”两声砸向了我爷爷的老屋,随后高声冲着我爷爷的老屋喊,晓得你要出来,老子第一个不服!莫讲老子不给你面子,你听好老,你爷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孩匠第十一代弟子陈恩义!
张哈子骂完之后,拉到我转身就跑。
转身之前,我看到陈先生和刘姐的神情,和我一样,完全是一脸懵逼。
但是这个时候,张哈子却神色严肃的对我讲,你们村子滴祠堂到哪里?快带我去!
我讲,祠堂在村子中央那个凹凹里,找祠堂搞么子?
张哈子讲,我一个人搞不定,去祠堂里喊帮手!
我问,祠堂里哪有人给你当帮手?
张哈子鄙视的看了我一眼,讲,我么子时候讲过是去找人老?我是去找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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