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程非池经研究总结确认,谈恋爱这件事果然不能随便套用公式。
刚收获一个新词,正打算找机会实践,接下来几天就都没能派上用场,叶钦小汽车一开,回家去了。
周五晚上回来也没给谁好脸,洗过澡就关房门爬床,里面游戏机砰砰啪啪打枪的声音穿云裂石。
程非池在房间里解完两道数学题,还是没想通这回又是哪里惹到叶钦了,只知道问题不大,至少人还肯回来。
他敲叶钦房门:“我给你热了杯牛奶,喝完早点睡。”
房间里的游戏音效更响了,震得地板都在抖。
程非池只好把牛奶放在门口的斗柜上,用手机给叶钦发微信,让他打完游戏记得喝。
转身刚回到自己卧室,眼前突然一黑,头顶的灯灭了。
吵闹的游戏音效骤然停止,只听乒乒乓乓一阵动静,隔壁门打开,紧接着清脆的一声玻璃砸地上的脆响,吓得叶钦嗷嗷叫:“啊啊啊什么东西?”
程非池摸到墙壁,沿着往外面走:“杯子打翻了?”
叶钦倒抽气:“嘶,怎么有水?”
程非池心知猜对了,摸到跟前时,视线慢慢适应黑暗,依稀能分辨出人影的轮廓。他准确地拉住叶钦的胳膊,带着他往客厅的沙发走:“你先坐着,我去看看是不是跳闸了。”
叶钦连闸在那儿都不知道,乖乖坐着不添乱。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制造光源,看到程非池刚才给他发的消息,登时坐不住了,扶着沙发扶手小心翼翼站起来,循声往厨房那边去。
打开手机电筒的同时顺便看了看外面,也是黑压压一片,叶钦把光源对准程非池的手,有些担心地说:“好像停电了,外面都是黑的。”接着咕哝道,“怎么又停电啊。”
程非池拨弄了几下总闸开关,没反应,关上配电箱盖,率先往外面走:“你现在这儿别动,我去收拾地上的碎玻璃。”
叶钦忙拉住他的衣角“欸”了一声,蚊子哼哼般地说:“我跟你一起。”
捡起碎片往垃圾桶里扔的时候,玻璃尖锐的角反射出一道道刺眼的光,叶钦紧张得一惊一乍,扯着程非池的袖子不敢看:“要不等来电了再收拾吧。”
程非池拍拍他的手,似在安抚:“没事,一会儿就好。”
等收拾完了,又拿扫帚把附近扫了一遍,确保地上没有碎玻璃。叶钦给他打着手电,这会儿才明白他着急收拾是因为担心自己不留神碰到。
坐回沙发上,程非池弯腰查看叶钦的脚:“抬起来我看看。”
其实没什么事,牛奶温度适宜并不烫,大夏天的叶钦也没穿袜子,这会儿脚面的液体已经蒸发干了,就是拖鞋湿了一块。
程非池摸了一下叶钦的脚背,惹得他哆嗦着往后缩:“痒……”
屋里没有多余的拖鞋可换,程非池先去拧了块湿毛巾,拿了双运动鞋,回到沙发旁边半蹲在叶钦跟前,借着手机光先给他仔细擦了脚,然后帮他穿鞋。
脚被人握着让叶钦很不习惯,他动了动脚趾,脚腕和膝盖关节无缘无故地发僵。
“还痒?”程非池抬头问他,手上加快速度帮他把鞋套上。
叶钦摇头,伸长脖子看自己的脚:“你干吗拿这双啊,有鞋带多不方便。”
程非池笑笑,单薄的一线灯光照在脸上,深邃五官投射出的阴影随着他的呼吸明暗起伏:“没关系,有我在。”
说着手指一挑一拽,给叶钦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种天气下的人类基本靠空调过活,停电半个小时,屋里的凉气就散得差不多了。
叶钦嚷嚷着热,冰箱里的饮料喝了一瓶又一瓶,程非池怕他闹肚子,按着冰箱门不让他再拿,叶钦鼓着腮帮子撒泼耍闹:“这么热你都不让我喝,我要喝嘛要喝嘛。”
“坐着别动就不热了。”程非池在这方面十分有家长风范,说不行就不行。
叶钦哪里坐得住。屋里乌漆墨黑,电视没法看,手机也快没电了,热浪化作无形的手堵住鼻孔掐住气管,令人呼吸困难,仿佛快要缺氧而死。
不让他喝饮料,他就央着程非池跟他一块儿出去玩。程非池对他的变脸速度好气又好笑:“不生气了?”
叶钦霎时卡壳,一时竟忘了自己之前为什么生气了。
……为什么来着?
走在路上,他还在琢磨这个问题,心想自己怕是回趟家被罗秋绫唠叨傻了,这回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她这边停电的事。
历尽千辛万苦从19楼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地爬下来,叶钦累得气喘吁吁,脚步虚浮地走到地下停车库。里头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举着车钥匙转悠几圈也没找到自己的车,远远地来了一个开巡逻车的保安,闪着车前灯提醒他们俩赶紧出去,停电挪车是危险举动。
这对叶钦来说无疑是一个毁灭性打击。走出地下车库,他仰头看19楼所在的位置,不敢想象今晚要是没来电,他该怎么爬回去。
楼下聚集着不少因为停电下来纳凉的住户,空地上有几个大叔大妈开着小音响在瓦数颇高的LED灯下跳广场舞,叶钦坐在边上看了会儿,奇迹般地觉得不那么热了,推开程非池一直拿着书给他扇风的手:“我不热了,你自己扇吧。”
坐在旁边穿花裙子的阿姨闲来无事跟他们搭话:“你们兄弟俩哪栋楼的?怪面生。”
叶钦听到“兄弟”两个字就想翻白眼,程非池礼貌地回答:“10号楼的,刚搬来不久。”
阿姨笑眯眯:“我就说,这小区住的都是中老年人,没见过你们俩这么年轻的,都还在上学吧?”
“嗯,马上高三了。”
“你们两个一样大?不是亲兄弟哦?”
“不是。”
阿姨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最终视线定在叶钦身上:“啧,这个小朋友面嫩的来,我还以为你们俩差好几岁呢。”
坐累了两人站起来散步,叶钦还是对刚才那个阿姨的话耿耿于怀:“我看上去有那么幼齿吗?不像上高三的,难不成像初中生?”
程非池忍俊不禁,收住笑故作严肃说:“不是你幼齿,是我显老,跟你在一起衬得你过分年轻。”
“谁说你显老?”叶钦瞪大眼睛,“个子高就是老?怎么不说他们自己营养不良不长个儿呢?告诉我谁说的,我去揍他。”
成功转移注意力,程非池拉过他攥紧拳头的手:“没事,你不嫌弃就行。”
趁着天黑又没有路灯,两人牵手走了一路,叶钦从起初的害羞变为后来的胆大,前后只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碰到物业管理人员的时候,叶钦都没撒手,仗着人家看不见,大方地甩着胳膊问啥时候来电。
“就快了,赶紧回去吧,天太黑外面不安全。”物业人员看了下手机,“电力公司说九点左右。”
于是两人牵着手往回走,因为道路太暗,周围的楼宇又都长得差不多,导致走错两次路,到10号楼楼下,电梯口已经堵着不少等乘电梯上楼的住户。
叶钦等了一会儿又耐不住,他想起家里冰箱里还冻着上次买回来的冰淇淋,突发奇想对程非池道:“我们走楼梯吧?”
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上,程非池向来都听叶钦的,所以哪怕心知这个想法多么不靠谱,他还是依了叶钦,由他拉着走进楼梯间。
高层住宅的楼梯存在感很弱,因为平时鲜有人走,里头积了不少灰尘,也没个窗户或者透气孔,走进去就像潜入一个漆黑的密道,一丁点声音都被无限放大,脚步声仿佛雷鸣,呼吸声犹如暴风。
叶钦觉得好刺激,热也顾不上,野猴子一样嗖嗖嗖往上爬,还催程非池快点。
程非池怕他摔倒,打开手机电筒,被叶钦返身按住发出亮光的镜头:“关掉关掉,就摸黑走,太好玩了。”
程非池拗不过他,由着他走在前面,自己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护着。
每层二十一级台阶,19层就是三百九十九级,如程非池所料,四分之一没到,叶钦就爬不动了。
他两手叉腰,气喘如牛:“这这这怎么比下楼还累啊。”
程非池:“因为地心引力是向下的力,下楼时力的方向相同,而上楼相当于做负功,所以上楼比下楼累。”
叶钦一脚踩在台阶上,一点劲都使不出了,翻着白眼断断续续地说:“现现在、我要、要男朋友,不、不不要程老师。”
休息五分钟,爬了30秒。叶钦以为差不多该到了,问程非池现在是几楼,程非池说9楼他还不信,扶着墙推开楼梯间的门往电梯方向看了一眼,果然是9楼。
“不然我们下楼等电梯吧。”程非池提议道。
叶钦只觉得头重脚轻,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摆着软绵绵的手:“你先下楼,等来电了,打120让他们弄个担架来,把我抬上去。”
程非池没答应,背对着他,曲腿半蹲:“上来。”
叶钦一惊:“干嘛?”
“男朋友背你上去。”
这个称呼叶钦常用,冷不丁从程非池嘴巴里说出来,就有这么点惊雷炸耳的感觉。
“不行。”叶钦纵然再不懂事,也知道负重上楼有多难,咬牙道,“我再坐会儿,就能接着爬了。”
“我背得动你。”程非池姿势不变,只稍稍偏头,“你把我当担架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