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棠不知道自己的运气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总之他们轻松得到了鬼卒令牌。
在第二狱的时候就眼馋了很久,那个可以抵御阴风的法器。
这东西在第三狱用处更大。
刀山根本就不是让人爬的,陡峭垂直的角度与密集的刀刃能轻易穿透魂魄。
锋刃全部倾斜地冲下,魂魄想要往上爬必须要死死地抓牢这些穿透躯体的刑具,才能不往下滑落。岳棠拿掉令牌试了试,发现是利刃穿心的感觉。
明明只是手掌与手臂
可能魂魄没有要害,无论穿透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剧痛。
与这种痛苦比起来,第二狱的阴风凌迟都显得温情脉脉了。
随着岳棠等人为了抢掠更多的令牌深入第三狱,触目惊心的景象直接出现在眼前第三狱充斥着无形的压力,没有令牌,魂魄根本无法“站”起来。
到了深处,别说坐着直起上半身,就连抬头这个动作都费劲。
所有魂魄都在“爬”。
就算不往上爬,也只能用这个姿势保持不动。
他们不能抬头,看不到鬼卒的脸,只能看见漆黑的脚掌与靴子从他们之中经过。
鬼卒一出现,所有魂魄都会立刻停下动作,保持静止。
仿佛谁动谁就会挨上一脚,滚落到地狱更深处。
岳棠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他的眼神里的震惊与怒火退去后,只剩下空茫。
在这里,鬼卒是人,而人是四肢着地、互相推挤的牲畜。
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刀山刃谷间,全是爬着的魂魄。
可能有数万,但这只是第三狱的某个角落。
不管是想把这些魂魄救出来,还是弄清楚他们有没有犯下过真正的罪行都是不可能办到,就像一个人面对一座巍峨高山,要怎样才能把它挖平
岳棠原本以为第三狱的魂魄虽然在受苦,但是可以交谈,不会像第二狱的冰柱冰坨子那样连说服的可能都没有,当他真正站在第三狱,他就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只余不可置信的惊怒。
第二狱的阴官鬼卒懈怠,可是整体上仍然比较符合阳间朝廷官府的模样,刑罚很残酷,但还是规规矩矩的刑罚,用来限制魂魄的活动,也符合让魂魄受折磨的传说。
可是第三狱的种种痛苦,都像是刻意玩弄死者。
刀刃的冰冷寒光占据了目之所及的所有空间,刑徒们只能本能地寻找着最亮的地方,也就是刀山上层向那里爬。
可是利刃终归是利刃,不是自由,更非解脱。
哪怕踩着同伴,推挤其他魂魄,把他们都垫在脚下,也不可能爬上刀山之巅。
环绕在高处的几圈倒刺,足以把魂魄串在半空中,让他们动弹不得。
鬼卒们会定期巡逻到这里,用鞭子把他们抽落,看着魂魄坠落。
这些倒刺已经被绝望的魂魄捏变了形,变成一条歪歪扭扭的黑色沟壑,魂魄是没有血液的,这只能是魂魄“染”上去的。
岳棠经过这条沟壑时,刻意放慢了脚步。
然后他“听”到了无数憎恨与诅咒的声音,就这样重叠交织着,一直在他脑海中回荡。
即使他离开了沟壑,往第三狱深处走去,那些声音仍然缠绕不去。
就像它们从未被人注意过,也没有被人聆听过,只能愤怒地徘徊在原地,现在这股怨念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军师”
桑多低声呼喊,满脸担忧。
岳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本来就是模仿亡魂的青白僵硬面孔,现在更白了。
桑多毛骨悚然,他觉得岳棠现在有点儿像他们首领了,就是随时可能一剑砍掉敌人的状态。
不会吧,岳先生不会要恢复记忆了吧
桑多焦急万分,经历了幽骨鬼王那场虚惊之后,桑多也真正明白了为什么岳棠与巫锦城要封印自身的力量与记忆,只有这样才能在地府更方便的活动,不引起地府的注意。
特别是现在,邪修造反惹事,成了吸引火力的靶子。
只要他们足够低调、隐蔽,就不会遭到地府的围杀。
“没什么,我得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讯息。”
岳棠按着额头说。
他在这些杂乱的声音里努力辨别着可以听懂的内容。
嗯,果然,很多修士的魂魄都被镇压在第三狱的最底层普通人的魂魄根本不能承受那里的威压强度,而这种压力就是无形的屏障与围墙,保证了魂魄无法逃脱。
但是一些低阶修士经常会被放出来,这是灭烛鬼王的取乐方式。
看着自以为得到机会,匆忙逃命的修士拼命往上爬。
再安排鬼卒追踪,让这些修士自相残杀。
最终让鬼将守在黑色沟壑前,看着距离终点一步之遥的魂魄绝望地掉落。
这几乎是第三狱的“传统乐趣”了。
每一批新来的修士魂魄,都会很快经历这样的“机会”。
灭烛鬼王有时甚至会把主意打到一些元婴、化神修士的身上,他的力量在第三狱是无穷无尽的,甚至他心念一动,就可以出现在任意一个地方。
他像猫耍弄猎物一般,看着那些自命不凡的修士挣扎逃脱,再轻松地打碎他们的希望,用法术凝成的巨掌把他们压到第三狱最底层。
反正魂魄的刑期在第三狱,在第三狱的哪个地方,经历了什么,都是灭烛鬼王说了算。
灭烛鬼王死后,鬼将们不敢玩这么大,很是老实一阵子。
可是九狱的生活空乏无趣,他们没能忍耐太久,就重新回到了用低阶修士取乐的路子上。
反正只是一些低阶修士,翻不出花来。
岳棠“听”到的哀嚎,有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低阶修士。
普通魂魄的声音无法留存太久,就算留存了,也不可能比修士更大声。
这些混杂了记忆、诅咒、痛苦情绪的声音,反复冲击着岳棠的脑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撑住了,并且想起了一段模糊的记忆。
那段旱灾与蝗虫铺天盖地的景象。
看来这都是自己经历过的事,岳棠默默记下。
他的记忆很奇怪,对很多事情都很熟悉,比如灭烛鬼王这个称呼。
他总不可能见过这位鬼王吧
也没准,可能是上辈子或者上上辈子。
岳棠看着周围趴伏的魂魄,心绪复杂,或许他从前也是其中之一。
不愿意踩着别的魂魄往上爬,也无法帮助别人,只能尽量保全自己,哪怕把自己挂在利刃上固定身形,就这样等待着,忍耐着,直到鬼判殿的刑期结束。
然后遗忘一切重新进入轮回,再次回到这里。
这才是真正的绝望。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得到解脱,永远重复着坠落的过程。
灭烛鬼王的戏耍玩乐,何尝不是这个人间的缩影魂魄以为获得了新生,离开地府,投胎转世,可是不管他们怎样往上爬,有底线或者没有,是抛弃了道德或是坚持本心,最终他们都只能停在黑色沟壑之前,留下愤怒不甘的声音,坠落到无光的深渊底层。
岳棠目光掠过那些默不吭声的魂魄。
掠过远处那些不停搏斗、踢打同伴的魂魄。
无论他们是等待忍耐,还是互相残杀,最终都不可能如愿以偿。
痛苦永无止境。
除非这座囚牢彻底消失。
“怎样才能拆了这里”岳棠自言自语。
距离他最近的桑多吓了一跳,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军师,这,这恐怕”
“我知道,这事难如登天,我只是想一想。”岳棠回过神,勉强笑道,“第三狱是不可能消失的,地府伫立数万年,六道轮回更是天地间的秩序,修仙者都无法打破它,我们这些凡人又能做什么呢”
这次不止桑多,所有巫傩们都神情古怪。
不,军师,你或许可以的。
至少预言是这么说的。
就算不是你,应该也有别人。
总之就是三界之中必然有这么一个人,将来会做这么一件事。
巫傩们坚定地相信这个人是岳棠。
“咳咳,军师,我们又收集了五十多块令牌,不能继续抢下去了,会引起注意。”
桑多很惋惜,之前死去的那么多鬼卒,身上的令牌也跟着一起碎了,不然捡一捡就好了,都不用抢。
“先返回上层。”
岳棠努力让自己不去看那些爬动的魂魄。
他没有办法救这些人,他只能把令牌先给猛虎寨的人。
这几天,他们偶尔也会遇到了第三狱原本的鬼卒,对方喝问身份,他们就回答是第二狱来的。
那些鬼卒果然不敢多问,生怕又得罪了第二个鬼王。
其实要不是第七狱的阴兵都像萤火虫一样发光,岳棠觉得假扮成他们更方便。
“军师,这些令牌,是要交给寨主他们吗这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贸然脱离第三狱,肯定会引人注意的。”桑多跟在岳棠身后,纠结地说。
他们藏在刀山深处,很难有暴露身份的机会,可是走出去就不一样了。
现在第三狱封闭,连转狱都没有,想要假扮成押解魂魄的队伍也不成。
“不用出去。九狱之门刚才开了,这个机会寨主不会错过。”
岳棠语气笃定地说。
他相信萧寨主肯定遇到了跟他一样的困境,带着人在天坑岩壁那里上不得,下不来。
“我们得去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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