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天气,还有些寒凉,但到了中午,便会热起来。早上得穿两件,搭一件外套,到了午间,就能脱得只剩下一件。
体育生就更离谱了,在操场上直接就脱得上身精光。
南阳高中有钱,操场都做得很大,用的橡胶跑道和绿茵草坪都是最好的。
体育生平常就在操场上训练,短跑长跑篮球调高这些都是一个体育老师在带,叫史今。
付东临个高腿长,爆发力强,耐力也足,短跑长跑成绩都十分不错,史今对他期望很大,因而不顾付东临还在停课处罚期间,将他喊了回来。
付东临的时候,人都变得阴沉了些。
史今对他说:“你先热热身,测一下成绩。”
付东临应了一声,很快测完成绩,史今很不满意,“才几天,你看你自己,这什么成绩?退步了这么多,你就想以这种成绩去考试?”
付东临闷声道:“我今天状态不好。”
史今说:“还状态不好,我看你心压根就不在训练上了!”
付东临抬起眼,看了一眼史今,史今敏锐地发觉到了他眼神里的不满,也发火了,“怎么?我说你你还不高兴了?我说错了吗?你看你退步了多少,原本还能考个一本,现在恐怕连专科都考不上!你是体育生,文化课不行,就得把心思放在训练上!体考到时候你看你能拿几分?”
付东临压抑着怒火,说:“只是今天不行,我都说了我状态不行!”
史今说:“付东临,注意你的语气,我是你老师,不是你妈,你对我吼什么吼?”
又道:“你最好少把心思花在别的事情上,还有一个月体考,你再不收心,迟早跌跟头!”
付东临再也受不了了,一手拽下挂在肩上的外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转身就走。
史今喊道:“回来!你不训练了!还说你不得了?给我回来,回来训练!”
付东临头都不回。
有人喊:“付哥……”
史今叫道:“算了,随他去,有本事他别高考!心态这么差,还考个屁!”
来帮忙训练的另一个体育老师忍不住说:“你对他也太苛刻了,只是一次发挥失常而已。”
史今说:“你没发现,他现在的心思都不在训练上了,一门心思做坏事。”
那个体育老师闭上了嘴。
付东临是因为霸凌同学停的课他还是知道的,他本来都应该在周一的升国旗时上台检讨的,结果因为他亲叔叔是学校股东,免了这个过程不说,还只是处分加停课处罚而已。
付东临是体育生,停课对他没什么影响,文化课复习还要等到体考之后,训练却又是不包括在文化课之内的,所以还是有空子可以钻的。
付东临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种不痛不痒的处罚而郁结,他在意的是自己被谢重星耍了。
他现在一想起谢重星,都恨得直咬牙,原先如果只是七分想搞谢重星,到现在,也变成了十分。
不弄脏弄臭谢重星,他没办法解气。
耍手段,谁不会啊。
傍晚,谢重星和钟一鸣回到了宿舍。
他很敏锐,一进宿舍门,就察觉到了赵赵神色慌张地爬上了床。
谢重星多看了赵赵一眼,问:“你吃饭了吗?”
赵赵差点呛到,“没、还没吃。”
谢重星从书包里,摸出了一个面包,伸手递给他,“这个给你吃。”
赵赵有点惊讶,他是知道谢重星有多贫穷,每天早上吃两片面包,中午吃学校的免费汤泡饭,和最便宜的白菜和萝卜,一天的消费能控制在七块钱,对自己简直苛刻到可怕。
这样的面包,恐怕还是他第二天的早饭。
赵赵有些坐立难安,小声地拒绝,“不用了,我等下自己去吃饭。”
谢重星听了,也没有再说什么,将面包放回了书包。
钟一鸣拉开自己的柜子,拿出一包巧克力,递给谢重星,“从家里拿过来的,一直忘记给你。”
谢重星拒绝,“不用了,谢谢。”
钟一鸣强硬地塞到了他手里,说:“都是家里多出来的,你要是不拿,我妈都能拿去丢掉,浪费,而且我不喜欢吃巧克力,你帮我吃完吧。”
谢重星听了,也不矫情,伸手接了,“谢谢。”
钟一鸣又拿出一包,递给赵赵,“这是给你的,一起帮忙解决吧。”
赵赵伸手接过了。
他有些焦虑地皱起了眉,但目光触到谢重星,很快低下头去,假装忙着剥巧克力包装纸。
赵赵和他们不是一个班的,是隔壁的隔壁调寝过来的,听说是室友之间摩擦得过分,所以调到了他们这个寝室。
谢重星和赵赵当室友也没到一年。
谢重星多看了几眼赵赵,敏锐地发现赵赵似乎是因为他的注视手抖了一下。
谢重星平静地问:“可以开灯吗?”
虽然是傍晚,但因为寝室朝向的关系,所以已经有点黑了,到这个点就得开灯,不然都看不见写作业。
平常谢重星也会问,但今天的赵赵似乎显得格外紧张,他声音干涩地说:“可以,你开吧。”
寝室的灯是需要宿管开总开关,现在还没到时间,因此谢重星开的是小夜灯。
他将灯打开,将拿出一本英语单词小册子,默默地背诵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谢重星突然出声问:“付东临回来过了吗?”
钟一鸣愣了一下,“他不是停课了吗?”
谢重星说:“他柜子没锁,之前锁了。”
他说着这句话,目光落到了赵赵身上。
赵赵没有抬头,但他知道谢重星在看他。
谢重星轻声喊了一声“赵赵”,“你见过付东临了吗?”
赵赵咽了咽口水,低头说:“我、我没见过……”
谢重星顿了一下,问:“在哪儿?”
赵赵惊恐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谢重星说:“他让你把什么,藏到我东西里了吧?”
赵赵睁大了眼睛。
钟一鸣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说:“不是吧?”
谢重星直直地看着赵赵,“在哪儿?”
赵赵不说话,钟一鸣赶紧到他床上翻找了起来。
谢重星站了起来,“赵赵,你和他不一样。”
赵赵瞬间涨红了脸,他想起来,自己一直很乖的,从小学到现在,一直很乖,不会犯事,上课从不早退,从不会不写作业,循规蹈矩,是老师最放心的小孩,这样的他,初中的时候因为看不惯同学作弊,跟老师告发了他,所以初中三年一直被那个同学欺负到毕业。他得了教训,高中这三年,一直装透明人,对一些不好的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只想安安分分到高考而已。
但是陷害别人这种事情,他真的要做帮凶吗?
赵赵为自己羞愧,眼圈都泛起了一圈红,心里挣扎了许久,才嗫嚅着说:“是一块儿手表,欧米茄手表,牌子表,要五万块钱,放在你衣柜里的秋季校裤兜里。”
话音刚落,还不等谢重星去开柜子,宿舍门被人推开,付东临和宿管还有来巡查的值周老师出现了在门口。
付东临看着谢重星,眼里闪烁着恶意的光芒,他大声说:“老师,我怀疑有人偷了我那块手表!麻烦老师帮我搜查一下。”
钟一鸣看向谢重星,似在询问他该怎么办。
谢重星直接开口:“不用查了,表在我柜子里。”
付东临被他这一手弄愣了一下,脸上瞬间露出笑来,大声质问道:“是你偷了我的手表?”
这时候正好是宿舍人多的时候,他声音故意放的很大,声音都传出去了,不知不觉就出现了一些男生过来看热闹。
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谢重星面色不改,疑惑地说:“不是你主动让我保管的吗?你忘记了吗?”
“放屁,那手表买来五万块,那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会让你保管?就是你偷的!”付东临借着手表的事情,将他对谢重星的鄙夷和厌憎一口气地宣泄出来,“这里只有你最穷,之前还总看我手表,是不是那个时候就起了要偷的心思?也是啊,偷东西多轻松,随便卖都能卖个几千块,能够你生活好久了吧?我最了解你这种穷逼的心思,你不要再给我狡辩,我现在就报警叫警察!”
他说着,直接掏出了手机,要拨打110。
“等一下,先别报警。”值周老师忙拉住他,能私了解决的事情,他是不想叫警察的,传出去对学校声誉也不好,他目光落到了谢重星身上,他是高一的老师,对谢重星很陌生,因而没有什么特殊滤镜,而付东临这么理直气壮,他不知不觉地偏向了付东临,对谢重星严肃地说:“这位同学,偷东西是很不好的行为,如果叫警察,按刑法来判,你这是偷窃罪,偷窃金额超过三万就要判刑,我劝你赶紧拿出手表,向这位同学赔礼道歉,一个寝室的,就算了。”
付东临说:“不能算了!他现在偷我手表,以后是不是还会偷别人的钱,警察不处理这件事,那谁都有可能被他偷!”
付东临已经直接将谢重星定义成了小偷,在外看热闹的男生基本都是高三年纪的,也都认识谢重星,见这个情况,已经纷纷议论了起来,“不会真偷了吧?”
“付东临说的没错啊,偷东西多轻松,他那么穷,却是有这个动机啊。”
“不对吧,他成绩那么好,学校应该有奖学金发的啊,不至于缺钱到这个地步吧?”
“你懂什么,奖学金能有多少,偷一块五万的手表,转头卖三万都行,很赚的。”
“看着真不像是小偷啊,难道这就是人不可貌相吗?”
“之前我在寝室被偷了三百块,不会也是他偷的吧?”
……
这些不堪的猜测入耳,钟一鸣火从心气,忍着怒气开口说:“你不要太过分了,明明之前就是你主动让谢重星保管手表的!现在怎么可以倒打一耙?”
付东临一脸震惊地看他,“钟一鸣,你为什么要做小偷的帮凶!他可是偷了我的手表,你还要袒护他!你和他什么关系,还要为他撒谎?”
付东临说:“我手表丢失是事实,如果谢重星真的没有偷,身正不怕影子斜,那我报警有什么问题?”
值周老师被吵得头疼,直接喊停,让谢重星打开柜子。
谢重星平静地打开了柜子,对值周老师说:“他的手表的确在我这儿,但我没有偷,是他让我保管的。”
说着,从校裤兜里摸出了那块手表。
钟一鸣帮腔,“我可以作证!”
值周老师看他反应这么平静,也确实不像是偷了东西被抓包的模样,一时也有些不确定了,他说:“我先上报到教务处再说。”
付东临听了,马上急了,政教处主任上次就不分缘由地信了谢重星的鬼话,这次绝对不能让他再去政教处!
他直接将110拨打了出去,电话很快接通,他大声道:“喂,我要报警,有人偷我东西……”
值周老师要抢他电话,“同学,先别报警啊——”
被付东临躲了过去。
说完地址和案情后,付东临唇角勾起,对谢重星笑,眼里充满了恶意,“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谢重星无动于衷地垂下了眼睛。
这个蠢货,有霸凌他的先例在,警察会信谁的话都不一定。
围在寝室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警察来的很快,十五分钟之后,宿舍外就响起了警笛的声音。
接着一串脚步声叠声而近,看热闹的男学生们都自觉散开,让出了一条道。
脚步声到寝室门口的时候,一个声音重重地响起:“别怕,今天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这个声音如此具有辨识度,以至于谢重星第一时间就知道是谁。
他心神一震,抬起眼,朝门口看去,撞进了秦钟越因为怒火而显得格外灼亮的眼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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