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朦胧中感知到一群黑压压的人影缓缓逼近,温宁顿时止住了泪意。
她现下衣衫狼藉,脚边还躺着个被刺伤的外男,若是当众被看见,便是当真什么也没发生,也恐会流言四起……
正当她焦灼之际,外面却忽然又多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急匆匆地走近。平康县主一眼认出领头的那个是太子近侍,立即停了步:“发生什么事了?”
可那近侍只是路过,并未多言,对着梁怀玉的询问也只囫囵说了句“办事”,便匆匆向着前院走去。
趁着两群人说话,谢景辞环视了一圈,轻声说了句:“抱歉。”
温宁尚未反应过来,身子便骤然凌空。
她下意识地环住谢景辞的脖颈,转瞬之间,谢景辞一手托着她的腰肢,一手穿过她的膝,将她打横抱起,从花丛后斜行,没入了游廊后的房里。
隐约听见“吱呀”一声,平康县主立即回头,可隔着几簇花丛,那方才还在的人影顿时没了形。
她心下一急,便立刻抬步上前。
“是在这里吗?”归宁伯夫人便立即跟上去。
她这么着急,找东西是假,找儿子才是真。家里有个不成器的浪荡子,国公府寿宴这样的场合,她原本是不想让小儿子来的,可儿子到底到了说亲的年纪,软磨硬泡之下,归宁伯夫人还是松了口,派小厮紧紧跟着。
谁曾想一个不留神,那浪荡子便没了踪迹!方才平康县主的丫鬟说看着一个身形颇似的人朝着园子里来了,归宁伯夫人眼皮一跳,立马找了借口跟出来。
“大概就是这一片,隐约看见了人影。”平康县主边走,边用眼神搜寻。
可直至走到了花丛前,眼前却一片空无。
她心下正疑惑,忽听见身边一声痛哭。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归宁伯夫人连忙扑了上去,原来那花丛后面正斜躺着一个昏过去的体态臃肿的男子。
怎么只有一个?平康县主并未在意那哭声,目光略过那昏迷之人,四周环视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女子身影,当下颇为懊恼。
而另一侧,隔着一道游廊,谢景辞正抱着温宁靠在门里。
温宁衣裙上满是酒渍,现下被他抱着,湿尽的衣衫贴在他腰上,温宁一低头,便发现他月白的衣衫上也晕开了一片。
潮湿的地方紧紧相贴,分外不舒服。
听着外面的动静小下来,温宁便松开环着他的手臂,微微低眉:“放我下来。”
谢景辞听见她的请求,倒也没拒。只是这约莫是盛放杂物的小间,近日寿宴事多,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摆了一屋子,连找个下脚之地都难。
温宁的脚尖一落地,便即刻要和他拉开距离,可刚一后退,不知踩到了什么,脚底一滑,整个人便仰着向后倒去,眼看着她要摔倒,谢景辞立即抱住她的腰,侧身一转垫在了她身底。
身下传来一声“闷哼”,温宁却丝毫没感到疼痛,茫然地从温热的脖颈处抬头,这才发现原来是被谢景辞护住了。
“对不起。”温宁的脸红了个透尽,怕压着他,便立马要从他身上下去。
可她腰肢微动,外面便传来了说话声。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动?”平康县主侧着耳朵,问身边的侍女。
园子里颇为安静,侍女答道:“方才好像有什么东西散落的声音。”
平康县主四下里环视了一圈,水榭、花丛和小径三面都一览无余,眼下只有游廊外的房间能容人,若是可能,也只有这里,是以她当下便踩着步子靠近。
听见外面的絮语,温宁如泥塑一般,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再弄出什么动静,只是这样一来,便只好紧靠着他的身躯。因为离得太近,呼吸起伏都缠绕在一起,温宁不得不屏息敛气。
“呀,原来是一只黄鼠狼!”
丫鬟叫道,眼前一只油光水滑的黄皮子敏捷地从花丛里逃窜,搅起了“沙沙”的声响。
平康县主看向那灵敏的畜生,顿时觉得方才的声音怕是自己的疑心。想来也是,那归宁伯的小公子被刺伤昏迷倒地,说明温宁怕是早已回去了,既然能逃得脱,又怎会留在这里?
梁怀玉心下冷哼一声,着实没想到她看起来那么娇弱却能有这份本事。
不远处,归宁伯夫人查看了一番小公子,发现儿子只是昏过去了,当下便急忙要带人回去。
“夫人,小公子在府里出了事,怎能不找出伤人凶手呢?”平康县主劝阻道。
“不……不必了。”
归宁伯夫人神色有些慌张。她很清楚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必是他又惹了人去,偏偏这是在国公府里,冲撞的还不知是哪位贵女。趁着对方尚未追究,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可我瞧着小公子伤的不轻,要不先请府里的大夫看看吧,求个稳妥。”
一看归宁伯夫人不愿意,平康县主略显担忧的又提了个建议,实则是换了个说法——只要先把人留在府里,等这个浑球醒了后难保不会吐出什么浑话来。
肩上的伤口着实不轻,脖子的淤青又那么显眼,归宁伯夫人尽管想息事宁人,但也不能眼看着儿子出事,是以折衷了一下,便听从了平康县主的意见,叫了人来把人抬去。
隔着一道游廊,平康县主的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站在温宁的角度,便能感受到满满的恶意。她逐渐对心
生疑虑,总觉得她这位县主似乎在针对自己?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便会不停地让人回溯。温宁抿了抿唇,仔细回想了一番,若是今日有什么招了她的眼,那便只有恭郡王那块玉佩了。只是一件小小的礼物,竟能惹得她如此嫉妒?
再联想起江娆当日之落水情景和她经过平康县主时的神情,温宁的心骤然沉到了水底。
听着外面的一字一句,谢景辞的神色也渐渐冷了下来,他原以为梁怀玉只是嫉妒成性,但没想到先是设计江娆落水,后又引人调戏温宁,一桩桩,一件件,都在突破的他的底线。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他原本不想对一个女子动手,但眼下却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外面一阵窸窣,趁着正在抬人的时机,温宁收敛了思绪,当下的境地,似乎并不比她的疑虑更好解决。
她打量了一圈,发现他们如今被困在了两行货架之间,然而这过道实在太狭窄,只得容一人肩齐。温宁犹豫了一下,便打算撑着手臂,从他温热的身躯上向下去。
察觉到她的意图,谢景辞唇线紧抿,由着她去,然而当衣料摩擦,温宁的手不小心碰到他腰侧之际,谢景辞忽然一把钳住了她乱动的手心,看向她的眼神晦暗不定。
温宁身体一僵,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面红耳赤地停在了当场。
气氛极其尴尬之际,一片静谧中忽然传来一声“嘤咛”,温宁那原本只是微红的面颊一下子红得几欲滴血,一眼瞟到谢景辞那意味不明的眼神,立即涨着脸小声道:“不是我……”
在这样逼仄且极其安静的夜里,这句话一说出口便带着狡辩的气息,温宁又羞又急,却不知晓怎么解释才好。
然而紧接着黑暗中又传来一声相似的声音,更加细微,也更加令人浮想联翩,传入耳畔之际,温宁急忙埋下了头去,一时不知道是该庆幸澄清了自己,还是陷入了愈发尴尬的境地……
“大概是隔壁。”谢景辞声音听起来十分镇定。
温宁胡乱点了点头,避开他的视线,这一排三间都是盛放杂物的场地,他们躲了进来,没想到隔壁也躲了人。
只是谢景辞听起来颇为冷静,然而他钳住温宁的手却逐渐如升温的烙铁一般,在这样的气氛里,很难不令温宁想起某些过去的记忆。
是以她立马抽回了手,想从他的身体上侧过去。
货架格外拥挤,温宁逃避的动作又太急,动身时一不小心便撞在了右侧的木架上。
只听“刺啦”一声,木架擦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明晰,门外和隔壁的声音忽然一下俱停。
“我总觉得这房间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平康县主对着那紧闭的房门凝视了许久。
“兴许,是老鼠作祟?这儿三间都是杂物间。”丫鬟猜想道。
“老鼠?”平康县主摇了摇头,不,不是,像是……人声。
思索片刻,她还是决定提着灯笼亲自去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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