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回去的时候,银环正从门内出来。
“姑娘,大清早的没看见你,你怎么从外面回来了?”银环问道。
“睡不着,散散心。”温宁撩上散着的发丝,简单解释了几句。
她白得几近透明的眼底稍稍有一点乌青,银环一看,立即劝道:“姑娘赶紧去休息吧,明日还有平康县主的生辰宴要赴,少不得劳累一番。”
“生辰宴?”
这几日事情太多,银环不说,温宁差点都忘记这件事了。
“是啊,听说恭郡王要升亲王了,所以平康县主这生辰宴办的很盛大呢!”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连银环都知道了。在这样的当口,温宁尽管万般不愿意,也不好直接拂了人的面。大不了,早点离席就是了。
她实在太过疲累了,稍稍用了点早膳,便一觉直接睡到了午后。
屋子里稍稍有些闷,温宁执着团扇,去了湖边散散步。
竹篱上满架蔷薇,蜂蝶相戏,温宁倚在秋千架上休憩了一会儿。
稍稍入梦,裙摆忽然被轻轻扯动了一下。
她睁开眼,一个粉琢玉砌的娃娃正眼巴巴地望着她。
“姐姐,我的竹蜻蜓飞走了,你能帮我摘一下吗?”
他说得可怜,人又长的可爱,温宁心下一软,点了点头:“在哪里?”
“那里!”小公子胖乎乎的手指向那蔷薇架上一指。
温宁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果然在顶上看见了一个挂着的竹蜻蜓。
但是那架子太高,温宁踮着脚,伸长了手臂,还是差了一截,只好无奈地朝那小公子解释:“姐姐够不到,你的嬷嬷呢?让她带你去找几个家丁来。”
一提到嬷嬷,小公子立即摇了摇头:“不要嬷嬷,嬷嬷知道了会告诉母妃,那珏儿就玩不成竹蜻蜓了!”
母妃?温宁明白了,眼前这个小公子应该就是皇太孙。
“姐姐,要不你抱着珏儿试一试吧,我胳膊很长的!”他捋起了袖子,露出了肉乎乎的胳膊,“老祖宗说我长得像舅舅,长手长腿的,将来一定会长得很高。”
他舅舅,温宁抿了抿唇,不就是谢景辞吗?
确实很高,温宁在女子里也算是高挑的了,但是亲密的时候,仰着头才能稍稍触碰到他喉结。
“好,我抱你试一试。”他声音很软,又分外招人怜,温宁不忍心拒绝。
然而一俯下身,温宁才认识到这个年纪的小孩有多重,活脱脱的一个胖墩。
温宁吃力地抱起他,腰肢被压的微微向后拱着,弯成了一道弧。
偏偏这小祖宗还在一个劲儿的叫着:“再高点,再高点,还差一点儿就够着了。”
面色微涨,温宁咬着牙又将他托起一点,然而,到底还是差了一截。
梁珏正在激动的时候,双手伸的老长,双脚也在努力地向后蹬着,一不小心,就踹到了温宁腰上。
“唔。”温宁轻呼一声,皱了皱眉。
昨夜被他掐着的地方,现下又被他侄子踹了一小下,真不知欠了他们舅甥什么债……
腰上一阵酸痛,温宁身形有些不稳,偏偏那小祖宗还在乱动,身体一晃,眼看着就要向后倒去,温宁下意识地将这身份尊贵的小人护在了怀里,自己向后倒去。
趔趄了几步,后腰却忽然被人一把撑起,谢景辞双手将两人环着,才免得摔倒。
“舅舅!”梁珏一回头,看见了来人,立即伸着手要他抱。
谢景辞瞟了一眼温宁被压弯的腰,双手一提,便穿过他腋下将人提了起来。
“你已经六岁了,怎么还叫一个纤弱的姑娘抱着?”
谢景辞沉着脸,目光略有责备之意。
梁珏闻言微低着头,跟温宁道歉:“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他还好,不算太重。”温宁不着意地揉了揉腰。
目光略过她腰上的一点鞋印,谢景辞目光里多了一份沉思。
“舅舅,你举着我,我要去摘竹蜻蜓。”小胖墩闹着他。
被闹的没有办法,谢景辞轻轻一举,便将他托起。被人举高的感觉比摘竹蜻蜓还让梁珏满意,小胖墩兴奋地不想下地。
外甥像舅,日光落下来,谢景辞身形高大,偏偏双臂却抱着这么一个小人,这场景落到温宁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
她心中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避开了视线。
摘到了东西,梁珏又闹了谢景辞好一会儿,直到嬷嬷找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待一大群人走远,只剩两个人还站在浓荫下,谢景辞目光停在她腰上,轻声问了一句:“他方才踹到你了,疼不疼?”
“不疼。”温宁转过身,声音有些低。便是疼,也是怪他。
“真的?”蔷薇架和墙角更好形成了三面屏障,谢景辞从背后环住她,掌心贴在了她腰上。
夏日衣衫很薄,他的手一落上去,便唤醒些痛意,温宁眉目微皱,轻轻咬着唇。
揉了一小会儿,掌心的热度渗进来,那淤青的地方才好受了许多。
只是,一看到方才这孩子,温宁才想起,昨夜他留了那样多的东西在自己身体里,会不会……
有孕?
念头一起,温宁顿时生出些后怕来,忽然便推开了他。
她额上冒出了冷汗,神情有些慌乱,谢景辞顿时就明白她在担心着什么。
“不会,你那日服下的凉药药性很强,这半月都不必担心。”他轻声安抚道。
尽管如此,温宁仍是有些不放心,天色稍暗便去找了那位周大夫,仍是开了避子的汤药。
自那日服了大夫给的药之后,这蛊虫便越来越不规律。
这一夜温宁并没有发作,反倒噩梦连连,梦中总是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仿佛在低低的哭。
温宁伸手想去抱抱他,可指尖还未触及,那小人便消散成了一团光影……
次日,平康县主的生辰宴办的很是隆重。
恭郡王晋封亲王的旨意已经下了,这一日郡王府里分外热闹。
梁怀玉穿着一袭曳地描金红裙,如众星拱月一般被簇拥着。许是太过得意,素日端庄的脸上,如今连眼角都散逸着喜气。
只是,当目光略过温宁之时,稍稍停顿了一下:“宁妹妹今日可要尽兴些,这美酒佳肴,不必拘礼。”
温宁淡淡地点头,联想起梁怀玉近日的言行举动,她多半确定了平康县主便是给她下药的人。只是眼下找不到证据,说出来反倒伤了自己。是以今日酒席,温宁分外谨慎。
至午宴结束,一切尚且平静,并没什么差错,只是当温宁想要提前离开时,平康县主便一而再、再而三地挽留。
投完壶、游过船之后,当梁怀玉又提出要去赏花时,一看那夕阳已经半沉,温宁立即婉拒了那邀请。
“怎么,宁妹妹,今日我生辰,你不高兴吗,这么早便要离席?”
父亲擢升亲王的消息传下后,平康县主从前端庄的话语里又多了一份凌厉。老太君刚说过要她们好好相处,这话当着国公府姑娘的面一问出来,温宁实在不好回绝。
“是啊,宁妹妹,怀玉姐姐还请了京中一个顶有名的戏班子来,留下听完戏也不迟。”明容不明白二人之间的气氛何时变了,当下只好打了圆场。
众人的目光都看着她,若是再坚持难免惹人怀疑,因此温宁只好坐了回去。
日头越来越低,温宁也越发烦躁。
平康县主又要领着众人赏花,偌大一片花园,不知要赏到何时。
一缕夕阳斜照在她身上,温宁心下如虫蚁啃噬一般,已经泛起一股痒意。
正当她要强行离开之时,不知何处飞来了一群鸟儿,似乎是被笼子关久了,这些鸟儿扑腾着翅膀,横冲直撞,低低地飞着。
后花园的贵女哪里受的了这般冲撞,羽毛、鸟粪落了头顶和衣服上满身,一个个又气又急,四散奔逃。满园的花折的折,踩的踩,一片混乱。
待及驱逐走鸟群,贵女们已经狼藉不堪,纷纷告辞离去。
一片混乱,温宁的异样也没人看得清,便趁机离了席。
此时日头已经西沉,暗沉沉的天色看在温宁眼中分外压抑,温宁加快了步子,向那马车小跑着前去。
一掀开帘子,谢景辞赫然坐在那里。
来不及多问,温宁已经意识不清,眼前一黑便跌在里面人的膝上。
谢景辞摸了摸她的微湿的额,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立即就让车夫加快了脚程。
马蹄急踏,然而这会儿正是华灯初上,人流汹涌的时候,不多时,便被堵在了街市上。
温宁面色绯红,无意识地蹭着他的脖颈,紧扣的衣领一点点被她蹭开,谢景辞按住她作乱的手,低低地诱哄道:“阿宁,再等一等。”
然而,温宁这会儿烧的厉害,明明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是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
“算了。”
谢景辞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细细地啄吻着她唇角,终究还是不忍心。
待车帘微微鼓起,依稀看见一面凤凰灯时,谢景辞眸光一凝,叫住了车夫:“到摘星楼停。”
作者有话要说:梁骥:这些鸟可都是我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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