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顺风,在船上待了两日,温宁便已有些疲乏。
直到听见可以留宿在商户那里的消息时,她那总是恹恹的模样才稍稍打起精神来。
当初伪造身份之时,谢景辞给了这郑姓商户不少银子。郑家倒也是个正经做生意的,将这银子全部投入布行中来,不多时,也成了这小城数得上名的富商了。
一接到温宁要来的消息,从一大早上起,这院子里便洒扫、烹煮起来。
郑家有一总角之年的女儿,尚且记得去年那位暂居了一个月的美貌姐姐,只是当再次亲眼见到时,这小姑娘还是被温宁的容貌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姐姐似乎又张开了些,愈发美貌了,我都不敢直视……”
待众人见完礼之后,小姑娘陪着温宁前去客房,红着脸悄声对她说道。
王氏虽不知晓这位“女儿”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但仅凭她身边这位公子的气度来,便不敢不恭敬以待,听见女儿这般没大没小,悄悄地拧了她胳膊一把。
“不碍事,她很活泼。”温宁微微一笑,她是很喜欢孩子的。
“姐姐身上好香啊,用的是什么香?”小姑娘朝阿娘吐了吐舌头,她正是好奇的年纪,什么都想问一问,“哥哥身上……似乎也沾了些。”
她话音刚落,前面几人的步子忽然顿了一下。
“童言无忌,姑娘莫怪。”王氏小声向她赔着礼,眼睛却斜觑着身旁气质冷冽的男子。
他们二人此前假借身份时虽然称的是兄妹,但王氏这么多年跟着丈夫在商海里浮沉,一眼便看出这不寻常的关系。
听见她的问话,温宁脸上倒并未见异常。
“你喜欢吗?”她素白的手摸了摸那小姑娘的双丫髻,去年过来的时候还只到她的腰间,如今又高了一个头了。
“嗯嗯。”小姑娘点头如捣蒜,她总觉得这个姐姐好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一般,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难言的气质,连身上的香气也这般幽香迷人。
这般纯澈的眼光看着她,温宁心下一软,伸手将香囊解给了她。她身上虽是体香,但这香囊系在她身上许久,倒是也沾染了一些。
得了香囊,小姑娘兴奋地捧着,午睡后,又大着胆子过来缠着温宁说了好久的话。
她是个伶俐的性子,自小跟随父母四处闯荡,年纪虽小,见识却颇广,一下午数着各地的风土异闻,逗得温宁脸上的笑一直没断过。
“姐姐,你们是从皇城来的吗,我去过好多地方,但是没去过平京,好想去看一看啊!”小姑娘满心憧憬地晃着她袖子。
温宁一点头,她脸上的笑容更甚:“那我以后可以去找你吗?”
以后,以后是多久呢?温宁目光微怔,江南之行后她可能很快就离开平京,再也不会去了……
但小姑娘的梦很纯粹,温宁不忍心打断,仍是微微笑着:“想见我可以,不过我的家很远很远的。”
“很远?”小姑娘皱了皱眉,“可是运河修通后,我听说平京到这里只要两三日的。”
温宁笑了笑,摸着她的头没说话,平京是不算远,可是千里之外的关外,才是她真正的家,也是她最终的归宿。
这平京的一切,好的坏的都像是一场幻梦,她如今身心俱疲,只想早点回去。
窗户半支着,谢景辞路过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在说起家乡的时候,她的脸上浮现出少见的光彩。
很远很远,谢景辞知道,她说的是关外,不是平京。
她想走了。
即使她的身体仍在贪恋,但内心已丝毫不留恋。
这蛊虫将他们的身体拴在一起,却将他们本就支离破碎的心推的更远……
谢景辞站了许久,眸色随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深不见底。
顾念到他们明日早起,今日晚膳开的很早,在船上时温宁一直没什么胃口,如今在其乐融融的氛围里,难得多吃了半碗。
暮色刚至,园子的灯便熄了。
想着姐姐明早便要离开了,小姑娘白日里得了香囊,便也想将自己这么多年收集到的“宝贝”拿给她看。
然而,她刚一过去便看见那房间的灯已经熄了,踌躇了一番,到底还是不敢去敲门打扰。
正当要离开之时,却又忽然听见那房间里传来低低的泣音,小姑娘转身的脚步顿时便停下了。
是那位姐姐的声音,又细又柔,间或……夹杂着一两声似是痛苦的低吟。
小姑娘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抬起步子便要去看个究竟。
远远地看见她朝着那紧闭的房间走去,王氏刚巧路过,立即快步上去,低声训斥了她一番:“快回去!”
“可是……姐姐好像在哭,我想去看看她。”小姑娘一脸担忧,攥紧了拳头。
“哪里有哭声……”王氏面色微红,仍是催着她回去。
“真的!”小姑娘颇为倔强,可是这会儿再竖起耳朵,却什么也没有。
“没事的,可能只是在船上待的太久了,会有人安慰她的。”王氏不想多说,糊弄着她赶快离开。
“真的吗,谁会安慰她呢,是那位哥哥吗,可他看上去好凶啊……”小姑娘还
在问个不停。
“唔。”王氏红着脸囫囵应了,为防她再说出什么大胆的话来,干脆将她撷在腋下,快步揪着走了。
外面的声音一散,温宁紧咬的唇关终于放松了些,似嗔似怒地看向身后的人。
往常这般,谢景辞总会稍稍放缓些。
但他今日格外沉默,也格外不好求情,很快,腰肢一托,温宁便不得不抓紧了帷幔,难得分出的一点儿薄嗔又渐渐失了神……
第二日一早,他们便起了程。
河面起了薄雾,朝阳还躲在山后,但码头已人流涌动。再往南一程便是越州了,那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加之养蚕缫丝,盐铁丰裕,是商贾流动最繁忙之处,也是大邺有名的富庶之地。
郑家全家人都来送别他们,特别是小姑娘,虽则被阿娘拎走了,但心下忿忿,总觉得姐姐受了欺负,为此与阿娘置了一晚上的气。
然而当这一大早瞧温宁面色红润,双眸如水,比昨日初见时容光更盛时,她又不禁疑心是自己想多了。
临别之际,小姑娘特意将自己珍藏的打络子的彩缕送予了她,路上消磨消磨时间。
并不是多值钱的东西,但是温宁一路上倒是颇有兴致,拣了几根素净的真的打起了络子。
她手很巧,十指纤纤,不多时,一个柳叶络子便成了形。
只是炎夏已至,她身上穿的都是纱衣,这络子配上去总不太搭,温宁在腰间比了比,到底还是放下了。
采青是这次跟过来的丫鬟,瞧见她这番犹豫的模样,眸光一转,劝道:“娘子不如将这络子送给郎君,我瞧着倒是挺配的。”
采青是从府外采买来的,不知谢景辞跟她说了什么,一直娘子郎君地叫着。
温宁知晓他此次前去越州是有案在身,还和那古怪的红粉有关,掩饰身份的事情她从前便做过,如今既需他解药,又念及绿腰之事中他的帮助,倒也答应了。
只是谢景辞素日里衣着极简,全然不似其他公子哥一般配着许多香囊或挂着成串珠玉,这一个小小的络子更是不相配。
采青这话多半是在讨好,温宁心里明白,当下便摇了摇头。
然而谢景辞闻言,却意外地放下了文书:“拿给我试试。”
他答应地爽快,颇为兴致地看着她,温宁只好递了过去。
“帮我系上。”谢景辞低低地说,没有直接去拿,而是执了她的手贴到了腰际。
他今日腰上束的是绿松石带钩,若是要系上去,须得先将这带钩解开,再穿上去。如此这般,未免太过亲密了。
“你自己来……”温宁避着他的目光,被攥住的手挣了挣,没挣开,反倒一个不稳,坐到了他膝上。
一看见两人突然亲密的姿态,采青很有眼色地退下去了。
船厢里光线不算亮,温宁一偏头,细腻白嫩的脖颈便递到了谢景辞眼前,他放缓了声音:“我看了一天文书了,眼睛有些累,你帮我系上好不好?”
越州形势复杂,又牵扯到那怪异的药,温宁扫了一眼案上那密密匝匝的各种资料,顿时便有些头疼,一想到这些东西他要全部记住,便也没再推拒。
她垂眸,双手环住谢景辞的腰,低头仔细地解着那带钩。然而,似乎是起了风,船只随水波一晃一晃,她灵巧的十指这会儿并不够用。
好不容易将细细的带子挂上去了,突然,“砰”的一声,船身一阵剧烈摇晃,案上的文书全都倾倒在地。
温宁本是想把带钩系上,身形不稳间却一下将那带钩甩了出去,谢景辞的衣襟瞬间全部被扯散。
来不及顾忌身外之物,晃动来临之时,谢景辞一把揽住她的腰,将人牢牢地护在了怀里。
船只摇晃了好一阵才停下,温宁被晃的有些头晕,趴在他肩头平息了好一会儿。
待她回过神,手心之下忽然传来劲瘦坚硬的触感,指尖摩挲了一下,察觉到温热的气息,温宁这才明白这是不隔衣物直接抱在了他的腰上。
她面色一红,连忙抬起了头,却瞧见谢景辞身前的衣襟已完全散开。
大白日的,他的身体就这样映入眼帘,温宁耳尖烧的快滴血,即刻就要松手离他远点。
可她手一松,又被谢景辞按了回去。
“别动,外面有人在看着。”
他偏着头,看似在温柔地亲吻温宁的脖颈,却低低趁机提醒了她一句。
这……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刚到越州地界就被人盯上了?
温宁身子一僵,双手虚虚地扶着,不敢再乱动。
她悄悄瞟了一眼倾倒的铜镜,里面刚好映着对面船只的景象。
一个年轻男子仿佛正透过车窗打量着这边的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二更稍晚,十二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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