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说好了只是抱抱她的,但是环抱拥吻之际,他还是推了进去。
只不过不同于往常,他今晚格外温柔,格外细致,留意着她脸上的每一丝神情。
但那存在感实在太强,也太过漫长。
温宁双目涣散,浮浮沉沉之际,仿佛回到了月夜行舟的时候,整个星夜都在她眼前眩晕和旋转……
黑沉沉的一夜,谢景辞枕着她的气息入睡,不知为何,一场怪异的梦境忽然袭来。
还是熟悉的平京,只不过不同于往昔的繁华,城里过分安静了些。
此时刚入夜,街道上却空无一人,两侧的酒肆客栈大门紧闭。只有一间临街的药铺亮着一盏微弱的灯火,但是任凭生病的人如何砸门,如何哀求,那铺子的大门始终紧闭。
不多时,装备严整的巡夜禁卫军听见了哭声,扬着鞭子便驱逐着妇人赶快回去。
那妇人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道:“官爷,我家官人真的只是患了伤寒,高烧不退,没有任何异常,求求你让他们开门,我抓服药就立即回去!”
“伤寒?”那巡夜的头领看了一眼那躺在板车上面色灰白但颇为健壮男子,顿时如临大敌,“他这模样谁知道是不是被中蛊了,还抓药,赶快把人拉去西郊的义庄去!”
“义庄?不,他不是傀儡,他意识很清醒,一直在喊着冷,官爷不信你去听,你走近便能听见了。”
那妇人哭着求他。
“走近?”那头领捂着鼻子连连后退,“你这妇人果然不安好心!听说这蛊已经到了能传人的程度了,你这般诱着我靠近,是不是心怀叵测?”
他话音刚落,身旁的几个人立刻拔出刀指着那妇人,还有一个甚至拿出了火和油,作势便要泼在那人身上。
“没有,不是这样!我真的只是想替夫君求药,官爷,我们都是城里的住了好多年的百姓,从没有接触过越州来的人。”那妇人一看到那火油,立即拜地乞求道。
“现在何止是越州,那批跑出来的人早就藏到各种人群里了,走在路上,无缘无故便发狂开始杀人。还有好多就像你夫君这样的,看着只是患了伤寒,但这都是刚被种下蛊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忽然发狂了!”那头领掩着口鼻,嘴上虽是这么说,但看了眼那虚弱的人后也有些犹疑。
正当两边僵持之际,这头领身边的兵士中的一个忽然青筋暴起,目眦欲裂,举起刀便向身边人砍过去。
那头领完全没料到身边的人竟然是傀儡,身形一顿,直到那刀就要落下来才连忙躲避。可那发狂的人双目无神,下手又狠又重,眼看着那锃亮的大刀直直地就要劈下来,忽然一柄剑穿心而过,那人缓缓地倒了下去。
直到热血溅到了那头领脸上,他才回过神来,一阵劫后余生的庆幸。一抬眸,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擦着剑上的血,连忙拜谢:“多亏谢大人出手!”
“烧了。”谢景辞并未多言扫过那倒地的人,冷冷地留下一句。
目光一转,看见那病人和妇人,又沉声道:“这蛊现下不会传人,不可草木皆兵,以讹传讹。这人只是伤寒,不必送去义庄。”
“是,小人知错,我这就给这病人拿药。”那头领没想到素来冷酷的谢大人会这么说,神情一愣,躬着身子连声认错。
“多谢大人相救!”那妇人终于等到了救命药,抱着夫君泣不成声。
待人远走,听见禁卫小声说起这位谢大人,那妇人神情这才回过神眼前的人是谁,但冥冥中又觉得他和传闻中那个“以杀止杀”的形象并不相符……
错判,烧杀,同伴相残,亲友反目。
这样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曾经繁华安乐的平京发生。
大火一点,一股焦尸的恶臭传来,街道上又多了一滩黑色的污迹。或浅或深,一路走过,这街道上的黑块数不胜数……
萧条,脏污和暴戾,人人自危,昔日的喧嚣都化作了绝望的死寂。直到马车驶到近郊,街市渐稀,人烟渐少,谢景辞微冷的眼眸才稍稍和缓一点。
“公子,去西郊的义庄正好路过蝶园,您要不要去看看?”周侍卫驾着车,看到了那不远处一座安静的宅院,犹豫着开了口。
是不是蝶园没关系,主要是公子自从领了这蛊祸之事,一直在外奔波忙碌,很少睡过一个整觉,他这般说话也只是想让公子念在那位姑娘的面上休息一下。
车帘微动,谢景辞抬眸,一眼便瞧见了那座静谧的宅院。
夜已经深了,衣衫上还沾着血,满身浓重的血腥气,他本不欲前去,但凝望了片刻,却不知不觉下了车。
门前的守卫格外警惕,一见有人靠近,立即拔出了剑相对而立。
待人走得近些,看清了面目他们又连连后退。
可他们一收回剑,谢景辞却皱紧了眉,冷声斥道:“我不是说了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进去。我身上沾着血,又未曾开口,你们就那么确定我意识清醒,没被感染?”
“我等知错,谨记公子教训!”
连他本人都要防着,被谢景辞这么一斥,守卫们立即绷紧了弦,再不敢有丝毫松懈。
换下了血衣,谢景辞简单洗漱了一番,除去那股浓重的血腥气,才推门进去。
室内很安静,她已经睡熟了,只有淡淡的暖香晕染开。
谢景辞站在窗前,原本只想过来看一眼,但目光触及她的睡颜,又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侧脸,他冷峻的神情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似乎是察觉的凉意,温宁下意识避开了那指尖,头一侧,细白的颈侧便递到了他的眼前。
已经许久没有亲近过,整日里满手鲜血,铁石心肠,忽然让他有些不敢触碰眼前的人。
一开始,那些尚有一丝意识的人或愤或恨地看着他,随即心口处喷涌出大量的热血,他拭剑的手也会有一丝停顿。
但后来,那些人实在太多太多了,无休无止,无穷无尽,日子一久,他只会面无表情地将剑从那最薄弱的地方刺进去,以最快的方式处理完毕。
杀的人实在太多,有时候他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一眼扫过去,最先看到的竟是心脏的位置,在下意识地判断手中的剑从哪个角度刺进去最快最致命。
然而,当再抬起头,对上那些正常的人关心或微笑的神情,这一下意识的举动又让他无比心悸。
他虽然没有中蛊,但以杀止杀,似乎和那些只会下意识杀人的刽子手没什么不同了。
身上的血腥气太重,充斥着令人厌恶的气息。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血是冷的。
直到触碰到她温热的身体,一丝暖意顺着指尖渗进他寒凉的血脉里,心底那柔软之处被渐渐解封,他才觉得自己并不是冷血的行尸走肉,才能坚定所有的杀戮最初的原因都是出于人性和爱意。
然而,或许是他的身体太冷,或许手上的扳指太凉。
指尖刚挑开她的衣领,她便睁开了眼。
那朦胧的眸子一看清来人,忽然变得躲闪和逃避。
她的抗拒令谢景辞眸色微冷,接下来想要离开的话又令他血液回凉。
扳指抵住她的喉,他那一瞬间骤然生出了薄怒。
但视线落到了她氤氲的眼眸上,所有的怒意又骤然褪去。
他眸色回暖,冰凉的唇吻过她的身体,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汲取温热的气息。
全身带着夜风的凉意,谢景辞一贴近她温暖的身体,身下的人察觉到冷意下意识地想要回避。
但很快,那微冷的躯体渐渐升腾起汗意,灼-热的气息喷薄在耳际,她的手也渐渐环紧。
血雨腥风的日子里,今夜是难得的安宁与欢-愉,局势很乱,怕被盯上,破晓之前他便需要离开,是以他今晚格外放纵了些。
待一切歇止,已近黎明。怀中的人已经沉沉睡去,他没有休息,而是在剩余的时间里一遍遍描摹她的眉眼,仿佛要在见不到的日子里将人刻进心底。
破晓之际,谢景辞才终于起了身,在她的眉间落下一吻。
却不知这一别再见时怀中的人已经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成亲是多方布置下的局,只等着那日趁着防备松懈将那幕后之人一网打尽,毁掉制蛊的源头。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计划进行,控蛊之人被活捉,偷偷运进来的大批傀儡被埋伏的军队尽数绞杀,整个恭王府在大火中化成了灰烬。
在祖母的请求下,梁怀玉被留了一命,但她被这么一刺激神智已经不清醒,看着恭王府的大火忽然对谢景辞发出了阴毒的诅咒。
原来她也没有置身事外,很久以前她便发现了蝶园的存在,她也有防备,那个藏起来的女人被悄无声息地喂下了□□,算算时间大概也就大婚这两日便会彻底要了她的命。
她话音刚落,守门的侍卫此时也快马赶来,一下马,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无声跪在了他面前。
“她怎么了?”谢景辞神情仍然冷静,但话音里却带着自己都未曾发现的颤意。
“事发突然,外面当时全是傀儡,开门便要被傀儡攻陷,不开门主子又在流血,两难之际,尚未来得及抉择,主子身体太弱,不多时便没了动静……”侍卫埋的极低,话音也越来越微弱。
他的话还未说完,谢景辞唇线紧抿,忽然攥住了缰绳,策马而去。
门前满是尚未来得及清理的断臂残肢,原本数十轮值的守卫现下只剩下了一个,满身是血地执着剑。大门仍是闭着,但一推开,门内的血迹已流下了长阶……
他护住了一座城,却没保住最想护下的人。
谢景辞眼前一黑,天地都眩晕地旋转起来。
心口疼到窒息,再一睁眼,窗外已经平明,轻薄的床幔随着风轻轻拂动,缠绕着淡淡的暖香。
他稍稍环紧手臂,温香软玉紧紧贴着他的身体,昨夜的噩梦才慢慢散去。
眼前人睡得正熟,察觉到他抱的太紧,眉头微微皱着推开一些。
谢景辞看着她的睡颜,沉默了片刻,那身影渐渐与梦中的人重叠。
前些日子她醉后的话语一点点冒出来,还有从前突然的心悸,与方才的梦境串联在一起。
心脏猛的一坠,仿佛被凌迟了一般。
他明白了,那不单是梦境。
那是他们的曾经。
谢景辞静静地看着她,指尖一点点滑过她的眉眼,仿佛在确认身边的人是否是真的存在。
许是察觉到了痒意,睡熟的人翻了个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埋进了他怀里。
温热的小腹忽然贴在了他手心,他垂着眸看过去,目光一顿,久久没有回神。
那样柔软、嫩白又细腻的地方,曾为他隆起过吗?
她当时……又是什么心情?
眸色渐渐变深,他缓缓低下了头,轻柔地吻着那曾经饱含着希望,又受到过伤害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哦吼,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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