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
办公人员交头接耳,键盘声清脆。
审讯室的门紧闭,里面什么情况,无从得知。
“他们为什么打起来?”在外面,陆听音压着声音说话。
“不知道。”沈昼头抵墙,眼紧阖着。
“你分明知道。”
沈昼陡然睁开眼,睇她,不语。
“……”
见他毫无反应,陆听音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要报警?”
一般打架这种事私底下解决就好,没必要闹那么大,万一闹去学校,小则一个处分,重则直接开除。
m.
“她报的——”
他眼尾向另一边扫去。
陆听音的视线也跟着他看过去。
女生一路未发一言,此刻低着头,皮肤白嫩嫩,放在腿上的双手不安绞动。估计从没来过这种地方,紧张又无措。
陆听音软声和她打招呼:“你好,我叫陆听音。”
“我、我知道你的。”
“嗯?”
“我也是十三中的。”她嗓音轻若蚊音。
陆听音一愣。
她说:“我是八班的,你应该没见过我。”
八班在三楼,陆听音懒,很少去看楼上的风景。
“但我经常见到你——学校的百名榜,你次次都考第一。”
女生黑白分明的眼笑起来弯成月牙。
陆听音对她产生好感,“你叫什么名字?”
“陈媛媛。”
陆听音在心底默念了遍她的名字,又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架吗?”
陈媛媛摇头:“不知道。”
她轻咬唇,犹豫半晌后说,“但我好像听到那三个男的,在说你。”
陆听音:“说我什么?”
“……反正,不是一些好听的话,”陈媛媛难以启齿,她看向沈昼的眼神,有些叵测,“然后我就听到他们打起来了,估计是这个原因?”
“那……你为什么报警?”
“他让我报的。”陈媛媛指着沈昼。
脑海里陡然响起沈昼说的话——“那些人,该的”。
她盯着沈昼,眉梢眼角逐渐染上笑意。
“你也听到了那些人说我?”
沈昼眼皮都没抬一下。
“没有。”
“真没有?”
他闭眼假寐,不再说话。
因这想法,她心情好许多。
她看向大门紧闭的审讯室,有些苦恼:“可是报警……真的很麻烦啊,你不应该报警的,林叔叔要是知道他打架的事儿,估计会回家把他再收拾一顿。”
“而且这事儿咱们不占理,肯定是林周逸先动的手。”
越说她越慌,“完了完了……”
沈昼忽然转过头,整张脸侧倾向她。
一指左右距离,他漆黑瞳孔里似压迫似高高在上——
“先撩者贱,怕什么。”
突然拉近的距离令她忡楞在原地,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态度温和,甚至可以说是讨好。
来人是找沈昼的。
“沈总最近忙吗?”
沈昼:“还好。”
恰好这时,审讯室的门打开,民警问:“谁报的警?”
陈媛媛迟疑抬手:“我。”
“进来一下。”
她渴求般看向陆听音,陆听音握着她的手收紧,“我陪你进去。”
进屋前,她回头看了眼。
头衔不低的警官讨好地对着沈昼笑,而他面色颇淡,不知是早已习惯被人众星捧月,还是身处高位习惯无动于衷。
他是不一样的。
她再耀眼如光,落于银河也寻不见踪迹。
而他是黑洞。
是最特殊的存在。
……
审讯室内。
双方各执一词。
陈媛媛作为报案人,虽说和陆听音是同所学校的,但也没撒谎,老实地把自己知道的一并交代了,末了强调:“那些人说话好难听——要是我,我也得揍他们一顿。”
女声柔柔弱弱,跟棉花糖似的,毫无威慑力。
林周逸嚇笑,尾音散漫:“可别跟挠痒痒似的。”
陆听音瞪他一眼。
他连忙举手,无辜地看着天花板。
按理说,先动手的一方理亏;但又按理,三打二,输的应该是人少的一方,结果送过来,三个鼻青眼肿,另外两个就头发衣服凌乱。
加上又是南城最好两个学校的学生——
民警有些头疼,棘手得很。
“联系学校和家长吧——”
“别——”
“别叔叔——”
“哥哥,我叫您祖宗行吧!”
张志玮仨人求饶。
林周逸齿间溢出嗤笑,“怂货。”
陈超也想求饶,但又不想被叫怂货,于是默默憋了回去。
没成想审讯室的门被人打开,来人和方才坐在这儿的民警换了个位,“你们作业还没做完吧,先回去做作业吧。”
他是对陆听音这边说的。
“你们,通知下家长。”
他面色冷肃,看向张志玮三人。
不管怎么按理,林周逸和陈超都是理亏的那个,却安然无事地被放了出来。审讯室里三人反抗声、不满声不断。门一关,均被隔绝耳外。
出了派出所,大家无事一身轻。
林周逸似乎觉得逗陈媛媛有意思,故意逗她:“这样,你打我试试,我绝不还手,看看是你打我疼还是蚊子咬我疼。”
陈媛媛又好气又好笑:“你烦不烦……”
“就烦你,气不气?”
左右没见沈昼。
陆听音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电话。
在她左右徘徊之际,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按下通话键。
“哎你这——”
“这么犹豫,不是你的风格。”
陈超朝她挤眉弄眼。
陆听音手忙脚乱要挂断,却没想听筒传来沈昼的声音,轻而幽远。
“喂。”
她忙把手机放在耳边:“是我,陆听音。”
“知道。”
那边没说话。
陆听音以为是信号不好,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看。
信号满课。
她又靠在耳边,试探性地:“沈昼?”
“嗯。”
“我们都出来了,你人呢?”
“走了。”他说。
陆听音停下步子,喉咙卡壳。
沉默有数十秒的时间,沈昼却没挂断,听筒里有凉风卷席树叶簌簌声,也有他那边传来的车鸣声。
她语气低落:“你回家了吗?”
沈昼:“嗯。”
他顿了下,“司机来了。”
这算是解释。陆听音抓着手机,仍提不起心情。
“那你的作业怎么办?”
他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晚点来拿。”
“你还回来找我吗?”
“……晚点。”
“多晚都行,我等你。”她似音符在琴键上跳跃。
电话挂断,陆听音手肘被人拉住。
陈媛媛被气得嘴撇起,“他这人怎么这样啊?”
林周逸笑的没皮没脸,“我怎样,我不就逗你几句?”
陆听音从她手里抽回手,改为拉着她手,心情很好地开口:“你是不是午饭还没来得及吃?我们去吃饭吧,我请客。”
……
没再回到商场,众人随便找了家路边的鸡公煲店吃午饭。
陈超和林周逸还在谈刚才打架那事儿。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打架,真的,从此以后我叫你一声大哥,你出手真的,快准狠啊——”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身肌肉跟奶油似的。”
“咳咳……那我是好学生,不打架的。”
“嗯,好学生,上次考试分还没我高。”
“你就比我高了一分,倒数第三骄傲什么!”
话题从打架变成成绩排名,气氛融洽轻松。
陆听音给陈媛媛夹菜,“你多吃点。”
陈媛媛捧着碗,礼貌地说:“谢谢,你也多吃呀。”
“哎,小棉花——”林周逸靠在椅背上,懒懒散散地叫陈媛媛,“你也是十三中的,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陈媛媛茫然:“小棉花?”
“可不是小棉花,脸蛋跟棉花似的。”
“你才是棉花!”她拔高声音。
陆听音递了瓶饮料给她,“他就那样,别理他。”
陈媛媛:“嗯。”
林周逸又问:“几班的?”
陈媛媛低头咬肉,憋了会儿没憋住,轻声:“八班的。”
“就咱楼上,两层楼,不远啊。”林周逸笑,“以后多下来玩儿。”
她看了眼林周逸,撇了撇嘴:“谁找你玩。”
林周逸顿了下,咬牙笑:“行,找陆听音玩儿,行不?”
陈媛媛眯眼,重重一声:“嗯!”
气的林周逸把她筷子上的肉给夹走,他沾沾自喜地跟小孩儿似的,陈媛媛没和他计较,自己吃自己的。
蓦地,林周逸问:“沈昼呢?”
陆听音说:“他家司机来接他了。”
他吃着饭,忽地问:“他把事儿解决的?”
“好像是吧。”
“你这同桌藏挺深啊,哪家的公子哥这么了不起?”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发一言。
“草,你他妈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问了行吧。”林周逸怕了她,“就这么喜欢他,跟会巫术似的,给你下蛊。”
陆听音听着很受用,笑眯眯的:“他就是给我下蛊了。”
·
夜晚下起了小雨。
窄巷里,路灯时暗时亮,细小蚊蝇扑闪着翅膀在灯泡附近徘徊。
细语如织,幽暗的巷道只有凉风经过。
远处传来脚步声,少年们没撑伞,淋雨往前走。
谈话声里充斥谩骂话语。
“要不是沈昼,我们会待到现在?”
“妈的,我爸下手真疼……沈昼,你给老子等着。”
“一打架就找家长,真他妈就是巨婴。”
三人语气不爽,在拐角,看到有人出现。唯一亮着的路灯将那人的身影无限拉长,他身影被黑暗笼罩,看不清脸。唯一清晰可辩的,是指尖衔着的猩红色的烟。
三人面面相觑。
寂寂凉风吹起地上的塑料袋,摇摇晃晃,最后落入阴沟。
那人缓缓靠近,在他们面前停下。
张志玮眯眼,看清来人,火气十足:“沈昼?你他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沈昼扔下烟,脚尖捻灭,烟头被水和重压下,熄灭。
头顶的路灯灯光岌岌可危,微茫的亮着。
张志玮喊:“给老子上——”
另外两个今天被林周逸教训了一顿,浑身上下都是酸痛的,加上之前沈昼给他们的教训,此刻犹豫着不敢上前。
“你们两个怂——”
话被吹来的凉风吞回嗓子眼里。
沈昼手锢住张志玮的脖子,把他整个人压在墙上。
少年发梢湿漉漉,眼里底色与身后漆黑夜幕融为一体。他屈膝,直直地蹬在张志玮的小腹处。低鸣声喑哑,连求饶都被痛感湮没。
沈昼扯了扯嘴角,声音淬冰:“上次的教训,就忘了?”
“没……”他艰难开口,目光羞耻求饶。
凉风裹挟细语,将他额间湿发吹开,露出漆黑双眼,眼里满是狠戾。
少年似恶狼,一字一句:“我身边的人,敢碰一下,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