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读生早就离校,教室里零星坐着住校生,还在看书。
静悄悄的校园,两旁树木枝桠交错,被风胡乱吹,光影摇曳。
出校门,陆听音问他:“你急着回家吗?”
沈昼侧眸看她,不语。
“不急的话,陪我去趟书店?”陆听音说,“那本小说被英语老师没收了,我得买一本还给她。”
沈昼不置可否地应了声。
新华书店和学校隔了两条街,走过去很快。
沿路有卖小吃的,陆听音边走边问:“沈昼你吃吗?”
沈昼瞥她:“要吃你自己吃。”
陆听音笑嘻嘻,走到摊边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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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她看到喜欢的就停下,也不管自己吃不吃得完。
在烤冷面摊子前停下,沈昼拽她手腕。
“哎你干嘛——”她抬头,“这个烤冷面看着好好吃。”
“你已经买很多了。”
沈昼举起左手,手里不知拎了多少袋。
陆听音有些尴尬,“那个……不买了。”
继续往书店方向走,陆听音吃了没多少就吃撑了。
“那个……”
“不吃。”
对上他的视线,她撇嘴,“我又没让你吃。”
“那干嘛?”
她收回眼,有些干巴巴的:“我吃不下。”
沈昼眼低垂,看她半晌。
红绿灯光交替闪烁,城市街头喧嚣,人来人往不断。
片刻对视后——
半无奈半妥协般地接过她没吃完的臭豆腐。
“以后少买点。”他蹙眉。
“我知道。”她说。
“下次不会帮你吃了。”
“哦。”
她嘴角止不住地笑,“沈昼。”
“嗯。”
“你好好哦。”突如其来的一句夸奖。
沈昼把手里的东西吃完,餐盒扔进垃圾桶里,没理她。
陆听音凑到他跟前,“以后我有吃不完的东西,都给你吃。”
“……”沈昼面色平静,“我是垃圾桶?”
她被噎住。
“少吃垃圾食品。”
“这些东西这么好吃,怎么会是垃圾食品?”
她伶牙俐齿的,让他很难反驳。
进了新华书店,里面一派肃静,陆听音马上噤声。
她径直绕到小说区,手机和课代表交流,问她要什么小说。
【不用,一本小说值不了多少钱。】课代表回得很快。
【我已经到书店了。】
【?】
【要什么!你快说!】
【真不用!】
【那我随便买一本了。】
虽然她说不用,但陆听音心里过意不去,在书架前逛。
她来书店都是买课后辅导书,还是第一次买小说,没什么经验,最后随便选了本封面好看的,页面里印着什么“高冷男神爱上我”字样的书,准备去结账。
转身,却不见沈昼。
她左右张望,最后找到他。
书店中央放置易拉宝,印着时下的畅销书。
沈昼手插兜,站在不远处,盯着海报。
“这本书翻拍的电视剧挺好看的,你看过吗?”
陆听音走到他边上,低语。
“没。”他收回视线,“买好了?”
她扬扬手里的小说,“嗯。”
余光瞥到海报上印着的几行字,“尺素下个月要来南城开签售会哎。”
尺素是这本畅销书的作者。
沈昼眉眼低睨,在灯光下略暗淡:“你要去?”
“没,我又不爱看小说。”
“哦,那走吧。”
陆听音跟上,结账去。
……
早自习开始前,陆听音把小说塞给语文课代表。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看,随便买的。”
“高冷男神爱上我?是我的菜。”语文课代表接过,笑得不收敛。
“哦对了,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尺素?”
“女神!我超喜欢她的,怎么啦?”
陆听音把昨天看到的告诉她,“她下个月要来南城开签售会,就在学校附近的那家新华书店,正好是周末,你可以去看看。”
语文课代表更欢喜,早读声分外响亮。
早上是化学课和生物课,陆听音低头做笔记,认真听课,很快一上午就过去。
中午陆听音要去校门口执勤,隐约闻到一股烤红薯的香味。
“好饿啊。”有人开口。
下课就过来,午饭没吃,一站就半小时。
“我是不是闻到烤红薯的香味了?”
“感谢会长大人送的烤红薯,虽然他还没给我们送,但他总不可能真的不请我们吃吧?”
大家嬉皮笑脸地开玩笑。
傅闻声笑:“待会结束,我请大家吃。”
时间在众人玩笑声中流逝,眨眼,执勤结束。
傅闻声带众人过去买烤红薯,卖红薯的大爷摆摆手:“同学们不好意思,今天生意好,卖完了,要不等明天?”
“这么快就卖完了?”
大爷乐呵呵,“是啊。”
众人败兴。
陆听音也烦,在外面随便吃了点,回来时情绪不高。
她趴在桌子上,转笔完。
笔来回转,没一下就掉桌上,很是干扰人。
“干什么?”沈昼抬起眼皮看她。
“好想吃烤红薯。”
“那就吃。”
她满腹郁结:“去哪儿吃呀,都卖完了。”
“低头。”
“干什么?”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老实低下头。
沈昼手伸进上衣口袋,紧接着,手里多了个热腾腾的烤红薯。
中午自习时间,教室安静,惊呼声被她咽回嗓子里。
“这什么?”
“红薯。”他不废话,扔到她手里。
陆听音手拿着,手心热热的,脸,心都像有一团火在烧,滚烫。
“你什么时候买的?”
“中午。”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她问题不断。
沈昼没接话,自顾自地写作业。
她很开心,打开红薯,就着里面的塑料挖勺吃。
吃都堵不住她嘴,“好甜!超好吃。”
“安静点,别说话。”
“哦。”她应了,安静没几秒又说,“不知道是红薯好吃,还是因为这个红薯是你买的,所以才特别好吃。”
沈昼睫毛轻颤了下,他侧眸。
陆听音弯着腰,低头吃着红薯,唇畔处的笑,止不住。
他眼里也淌过一抹笑。
……
校门口烤红薯的小摊越来越多,天气也越发变冷。
十一月中旬,学校期中考试。
考场按照上次月考名次排,陆听音和沈昼一前一后坐,她在前,沈昼在后。
中午休息,陆听音接了杯热水回教室。
“你考得怎么样?”她问沈昼。
“还好。”
“你说……”她手里盈满热意,“这次考试,第一会是谁?”
沈昼懒得猜:“不知道。”
“你猜一下嘛。”
“无聊。”
“猜一下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
沈昼松开笔,睇她的眼里无情绪。
对视半晌,她没退缩,耍无赖似的:“猜一下。”
他把问题抛回来:“你觉得是谁?”
“只要是我和你其中一个,我都能接受。”热水的雾气氤氲着她的眼,湿漉漉的带着笑,“我以前觉得没人比我更厉害,但是如果那个人是你,我好像也能接受。”
“……”
沈昼笔尖一滞,黑白分明的双眸,如一汪深潭,一颗石子砸下去,潭水泛起层层涟漪。
……
期中考试成绩很快出来。
陆听音正常发挥,沈昼也是。
换红榜那天,不止是学生,就连办公室老师们都私下议论。蝉联年级第一一年多位置的陆听音,破天荒地没考第一。
年级第一换人了。
是沈昼。
沈昼以702的分数,拿到了年级第一。
比陆听音高了两分。
大课间,沈昼去上厕所,陈超和林周逸围了过来。
二人兴奋也有,更多是八卦。
“我靠,你竟然没考第一。”
“你竟然考第二,考不过拽子哥,真没用。”
陆听音笑骂:“我没用?”
林周逸大咧咧坐在沈昼的位置上,“那不然呢?”
“你不也没考过他?”
“我和你能一样吗?”林周逸自我认知清晰,“我只要不考班级倒数三个,我的人生就成功了。”
陈超赞同:“我也是。”
开过玩笑,林周逸问她:“什么心情?”
陆听音拿着笔,“很奇怪。”
“嗯?”
“按理说,我应该难过的,毕竟还是第一次考第二——但我一点都不难过。”陆听音把笔一搁,抬眸,看向他们二人,“可能是因为,第一是沈昼吧。”
林周逸冷冷扫她:“真下蛊了。”
陈超难得站在林周逸这边:“我也觉得。”
林周逸道:“别叫拽子哥了,改名叫蛊王得了。”
“……”
陆听音回头做作业,连“滚”都懒得说。
站在后门的沈昼,眼低垂。
年级第一说不上多开心——可能是因为,第一不是她吧。
……
晚上放学,陆听音坐上陆宴迟的车。
得知陆氏夫妻都在家,她兴奋不已,路上让他快点开。
到家后,陆听音坐在餐桌边,吃陆艳芳给她煮的面,上面还卧了两个荷包蛋,往底下翻,还有一块大排。
陆宴迟经过,语气悠哉:“大晚上吃这么多,你属猪的?”
不等陆听音开口。
陆艳芳说:“嫉妒的嘴脸,好丑陋。”
陆听音眨眼,笑:“哥哥,你以前晚自习回来,妈妈都没给你煮过面哦。”
陆宴迟没表情,转身回屋。
边吃面,母女二人聊着最近的趣事。
聊到一半,陆听音想起期中考的事儿,刚想说,陆艳芳的手机就响了。她过去接电话,陆听音默默吃面,吃完后把碗给洗了。
医院有事找她,一时半会儿也挂不了电话。
陆听音上楼洗澡,洗完澡后坐在书桌前,做课外试卷。
一道大题,不算难,她却没下笔,思绪涣散。
直到敲门声响起。
她扭头:“妈妈。”
陆艳芳站在门边,“能进来吗?”
她弯唇:“进来吧。”
“在想什么呢?”陆艳芳是来给她送果盘的,却看到她发呆,低头看了眼摊在桌子上的卷子,问,“题目很难吗?”
“不难。”
陆听音用牙签插起一块哈密瓜。
咀嚼几口,她说:“我们这周,期中考试。”
“嗯?考得怎么样?”
“我考了第二名。”
“那很棒啊!”陆艳芳夸她,“我女儿怎么这么厉害?”
“可我以前都是第一名的。”
陆艳芳靠在柜子边,了然,“第二名,所以不开心吗?”
她腿放在椅子上,下巴垫手搁在膝盖。
“当然不是。”
“嗯,不要把名次看的太重要。”陆艳芳道。
“我们这次的试卷特别难,尤其是数学——但我们班有个人,还是考了满分,哦对了,他还是年级第一。”
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得意的,仿佛满分的那个人是她似的。
陆艳芳坐在床边,语气幽幽:“那个人,是个男孩子吧?”
陆听音点头:“你怎么知道?”
“长得挺帅的?”
“啊……嗯!”
“喜欢他啊?”
那声“嗯”就快要说出口,硬生生被她压了回去。
她低下头,机械般地往嘴里塞哈密瓜。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和你爸爸的事?”陆艳芳忽然岔开话题。
“……没有。”
陆听音咽下喉,“你没说过。”
陆艳芳看向窗外,长夜漫漫,月色晕出一抹温柔的光。
“我和你爸爸从小就认识——就住隔壁,就像你和林周逸,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但他这人话少,又不爱笑,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跟他走一块儿。但你爷爷奶奶特宠他,给他的零花钱挺多,跟他在一起,他都会给我买吃的。”
“别笑,我那时候才多大,爱吃零食,多正常。”
“后来上高中,我俩不一个班,他成绩好,身边有好些女生围着他转。我当时还特不理解,那些女生到底什么眼光啊,竟然看上他。”
“但他没谈恋爱,我问他为什么不谈恋爱,他说要等高中毕业。”
“我一听这话,寻思着他估计有喜欢的人了,为此还颓废了好几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可能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突然有了我不知道的朋友,所以才难过吧?”
“就这么到高考结束。”
“高考结束后的那天晚上,他突然跑到我面前,就站在外婆家的院子里,那颗大槐树下,我记得很清楚。”
“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现在谈恋爱,不算早恋了。”
“紧接着第二句话就是——我这人怎么样你清楚,喜欢你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你毕业。你要是喜欢我咱俩就在一起,不喜欢我的话,我再想想别的方法。”
陆听音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很难想象,她刻板传统的父亲,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陆艳芳摸摸她的头发:“我也是在那天才知道,原来你爸爸喜欢了我这么多年,可他一直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用他的方式对我好。直到高考结束,才和我告白。”她顿了顿,轻轻笑着,“感情没有办法控制,但是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你要清楚。”
陆艳芳没有很直接挑明,而是用她的方式,用她的感情经历,来告诉陆听音。
喜欢不用避讳,但喜欢从萌芽到窥见天日,需要一段漫长的过程。
她现在是学生,要以学业为主。
陆听音低头想了会儿。
而后仰着脸,说:“妈妈,我喜欢沈昼。”
陆艳芳表情无异样。
“但我知道,我现在要以学业为主。”
“嗯。”
“所以我会好好学习的。”
“嗯。”
“我也会一直喜欢他。”
她没犹疑,说话时,眼里亮着光。
……
林周逸洗澡要听歌,手机搁在洗手台上,鬼哭狼嚎的音乐。
“我真没有外面去骚——”
音乐声戛然而止,有人打电话给他。
他按下水龙头,没看来电,不爽:“谁啊?”
“……我。”
安静一刹,林周逸抹了把脸,看清来电人是陆宴迟后。
他咽了咽口水:“四哥晚上好。”
陆家家大业大,陆宴迟在众兄弟姐妹里排行第四,大家都叫他一声四哥,林周逸也跟着他们这么叫。
“四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宴迟沉着嗓,慢条斯理地:“有事。”
林周逸紧张:“什么事?”
“你认识……”
“谁?”
“——沈昼?”
陆宴迟站在走廊尽头,脸上隐约有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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