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所以你就把这家伙给带回来了吗”
侦探社的接待室里,坐在多人沙发的正中间,乱步以一种十分没有礼貌的姿势,伸手径直指向了对面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青年,臭着一张脸,对着坐在对面另一张单人沙发上的奈奈子问道。
外貌和果戈里几乎完全相同的青年脸上是心情愉悦的笑容,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乱步话里的嫌弃和反感,姿态闲散地坐在沙发上,狭小的单人沙发对他而言显得有些矮了,他得要将小腿交叉起来,才能将自己的双腿放在沙发与茶几间那块不大的空间里。
一手支在沙发的扶手上,白发的青年撑着脸,浅金色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侦探社的环境,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的小臂带着线条明显的肌肉,精瘦干练,显然是经历过无数的实战操练,即使被衣服包裹起来的身形和果戈里也相仿,但只要稍一留神,就能明显地察觉出不同来。
在日光灯的映照下,他眼里闪动的眸光像是细碎的冰棱,泛着某种冰凉而锋锐的光,视线扫过乱步和倚靠在接待室门口的与谢野的面容时,连半分掩饰的打算也没有,就这样明目张胆、又轻飘飘地在他们的身上停留几秒,就很快掠了过去。
坐在和青年隔了一张小几的另一张单人沙发上,身形纤瘦弱小的女孩耷拉着脑袋,脑后绑着的小马尾辫也没精神地耷拉了下去,整个人就像是根蔫巴巴的狗尾巴草,被乱步语气不虞地问到了话,才闷闷地应了一声
“嗯。”
果戈里不见了,她在超市里又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人,只有旁边这个和果戈里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青年,但是奈奈子又很确定,这个青年肯定不是果戈里。
即使他自称是“果戈里”,那也一样。
“果果里不见了,他说自己是果戈里,我就把他带回来了。”奈奈子老老实实地和乱步交代了自己的作案动不是,是交代了自己的想法。“他和果果里有一点像但是他不是果果里。”
奈奈子不太会认人,但是果戈里她还是能认得出来的。
样貌、衣着、动作、姿态、声音,还有说话时的语气,甚至是身上的气息,这些繁杂的因素拼凑在了一起,才构筑成了奈奈子能够清楚准确地辨认出对方的“依据”。她确定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不是果戈里,就像是确信“11不等于3”一样肯定。
但是果戈里不见了,她能找到的只有这个和果戈里长得几乎一样的“果戈里”。虽然奈奈子搞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在青年要走的时候,她还是伸出了手,把人给拽住了。
理由大概就和“及时抓住肇事司机以免对方逃逸”差不多,虽然说她也不是很能说清楚到底是哪里“差不多”了。
她本来都差点没能把这个青年拖回来,但是在知道了奈奈子的名字后,本来要走的青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又改了主意,欣然跟着奈奈子一起推着购物车去排队结账了,回来的路上甚至还帮奈奈子拎了两个购物袋。
听见了奈奈子的话,乱步将视线移到了一旁的青年脸上,注意到了乱步的目光,青年神色坦然地微微一笑,摊手道“没错,就是这样我就是果戈里,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乱步眯起眼睛注视着他,眼神锐利得像是玻璃锋利的棱角,但却没有否认他的话,半晌,才沉着语气,没头没尾地对青年说道“问题是出在你那边的吧。”
如果说不是“果戈里”的话,那这长相未免也太过相似了,但性格和习惯上又有微妙的不同,与其说是“双胞胎”之类的猜测,更像是同一个人的“不同人格”。但眼前的人明显又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果戈里”,容貌显得要更为成熟一些。
乱步还记得奈奈子昨天才和他说过的事,一个自称是出身于意大利黑手党波维诺家族的彭格列家族成员似乎认识果戈里,虽然彭格列作为意大利黑手党家族之首,但相比之下,乱步更在意却是波维诺。
这个家族有着一件超乎常理的“武器”,其特异程度甚至比能够在瞬息间融化一座城市的异能兵器壳还要高,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却至今没有被其他组织夺走,一直被波维诺这个小型黑手党家族代代传承至今。
其名为十年后火箭筒,一件能将被击中者与十年后的自己交换五分钟的“超异能级别武器”。
虽然面前的这个青年看起来才像是来自某个平行世界的“十年后”,但很显然,被火箭筒击中的不会是和奈奈子一起去超市的那个“果戈里”,毕竟奈奈子没有提到超市有发生过什么骚动,如果有人当众被火箭筒击中的话,那么大的动静,结账的队伍肯定会陷入一片混乱。
而反之,如果和奈奈子在一起的果戈里是“被交换走”的那一个,在身形和衣着都相似的情况下,在瞬息间的置换或许就不会被人注意到,即使有什么一晃而过的痕迹,路人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b”
银发蓬松的青年打了个响指,咧嘴笑了起来,像是在为乱步献上喝彩一般响亮地鼓起了掌。
“真不愧是武装侦探社的名侦探之后到达横滨的时候,要不要抽个空也去见一见那个你好呢”
乱步没有理会他的话。
眼前的果戈里显然不是善类,和在侦探社长大的“果戈里”说是两个不同的人或者也不为过,即使言行举止都十分的相似,观察力绝佳的乱步也不会错过他身上那些代表着“危险”的信号。
眼前的青年,是一个能够怀着满心的罪恶感和愧疚之情,然后毫无迟疑地对着普通人予以虐杀的“恶徒”。
果戈里对奈奈子而言是安全的保护者。
但“果戈里们”却绝对不是。
在看见奈奈子带着眼前的青年走进侦探社的那一刻,乱步几乎是在瞬间就感觉到了自己被冷汗浸湿的衬衫贴在脊背上时那冰凉的触感。
超推理不是异能、不是预知、不是无法解读的魔法,只是父亲和母亲给予他的远超常人的头脑,是社长让他学会如何去正确使用的“才能”,也是他用来保护同伴和家人唯一的武器,但却不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十年后火箭筒所置换的是“平行世界的自己”,在无数的平行世界里,即使是乱步也无法确定是否会有某个瞬间、在某个平行世界的果戈里被击中,然后在无数的偶然之间,和这个世界的果戈里交换。
极其微小的可能性,还没有走在路上遇到车祸的可能性高,但却并非是“不可能”。
“奈奈子。”乱步明目张胆地、十分敷衍地找了个理由把奈奈子支开了,“去给爸爸买个蛋糕回来,要巧克力千层的。”
他摸出了一张一千円的钞票递了过去。
不让听了。
奈奈子挠了挠脸颊,还是伸手把乱步递过来的钞票接住了。
爸爸要说什么不让她知道的事情的时候,就老是打发她去楼下咖啡厅买蛋糕,奈奈子也已经习惯了,每次都是很自觉地在咖啡厅坐个半小时再回来。
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因为工作的事情,偶尔也会是因为五条柱五条悟他们来说什么事。奈奈子没有什么强烈的“求知欲”或者该说是“好奇心”,有时候她也会偷偷看一些委托书吃瓜,但如果是明显不让她知道的事情,她也会老实地不去偷听,安安稳稳地去干自己的事情。
侦探社的工作有一点危险,某种性质上就像是民间的“警察”。不管她现在是七八岁、还是十七八岁,这种事情上听话总归是没错的,不给大家添麻烦,也不给自己找麻烦。
她站起来,看看旁边这个不是果戈里的“果戈里”,又看看乱步。
“爸爸。”奈奈子又叫了乱步一声,“果果里”
“他很快就会回来了。”乱步语气平常地说道,靠在沙发上,神色淡淡的,平静得好像果戈里只是出门打个酱油、等会儿就会回来了一样,“等会儿让花袋去看看超市的监控就知道他去哪了。”
每次果戈里找不到人了,乱步都是这个样子,有时候还要加上一句“他不回来了就让他去睡大街”。奈奈子点点头,拿着钞票,低头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果戈里”。
青年一手撑着脑袋,修长的手指半曲着贴在脸颊上,那张和果戈里相似的面容上是神色散漫的笑意,明朗的线条轮廓中透出了贵族般成熟的优雅,但细细的一道伤痕从左眼划下,割裂了这种优雅,让他的笑容显得多了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诡谲,像是黑夜里的小丑脸上笑起来的妆容。
他的年纪看起来好像比果戈里要大一些,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奈奈子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果戈里再长大一点,是不是就是长这个样子呢
还是不要了。
口袋里装着两台手机,有点沉甸甸的,奈奈子把双手插在兜里,攥着自己和果戈里的手机,慢慢吞吞地走出了接待室。
她觉得还是现在这样的果戈里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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