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修女和恶魔
“眼泪先生,如果你能告诉我——你们还有多少人盯着我生活的地方——那样的话,多少也能够得救一点呢。”薇奥拉用她像猫一样竖成细线的瞳孔盯着他。说话时,他看见女孩口中的犬齿缓缓拉长,好像是蛇的毒牙。他紧张地盯着对方,费力的呼吸,咽下唾液,感觉自己的生命悬在一根细线上。
西勒尼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听上去充满可以信服的感觉:“我们还有......一些前往教会的......”
这时,那对幽灵般的眼睑闪动了一下,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
“啊,对了,老师告诉我,说话时不要老是让别人误解,所以我得补充一下。”她用含糊的口气说,“我说的能得救呢,是说我能够免受很多指责,不是说你能活着回去,请你死后务必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的老师。”
毋庸置疑的口气,勒住他颈部的死尸手指再一次压紧了。强烈的恐惧让他脖子后面的汗毛根根竖立。
裁判所的人果然都是疯子,即使是一个惹人怜爱的花季少女也一样......
或许我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当激发的揭示术将信息传递给她的灵魂时,卡莲心想。
不知为何,进入脑中的下一个念头是,这或许正是萨塞尔和贞德招惹的灾祸。
这也是我该为那头半恶魔承担的罪行。
卡莲用随身的匕首切开手指,划破静脉,以灵巧娴熟的笔画在地上画出一道道圆圈,失血和划伤让她微微皱眉。很糟糕的是——这次来到教会的人远比想象中要疯狂,也远比想象中要麻烦。但她是恶魔术研究者,由于她的体质,她也是最适合恶魔术研究的人。
在卡莲不算漫长的一生中,折磨早已将所有痛苦化去,就像她像张破抹布一样满是消毒水味的身体一样。她感受到的只是对痛苦的记忆,而不是痛苦本身。
现在则是对恐惧的记忆。
但也只是一种久远的记忆了。
一道道揭示术的示警在她心中展开,非人生物的蠕动声使得这警告掺杂了更多亵渎的意味。她深呼吸,用绕口的恶魔语开始念诵恶魔咒,黑色和红色的光线透出毫无血色的嘴唇。
卡莲胃中一阵翻滚。
她在咽喉里感到扭曲到难以形容的恶心触觉和味觉——獠牙咬碎肢体,利齿咀嚼心肺,内脏滚入喉咙,血和脑浆咽下肚皮,爪子划过人肉、骨头、肌肉以及血管的脉络。每一个瞬间,都有一团团滚烫的人类肢体拌着血和碎肉滚入喉咙,舌头舔舐着嚼碎的软骨,手指触碰着挤出体外的内脏,剑刃和弩矢从皮肤上擦身而过......
是薇奥拉影子里那头恶魔。
她咬了咬毫无血色的嘴唇,用力地扣着自己的咽喉,就像要勒死自己一样发出嘶哑的喘息。她停歇片刻,继续吟唱那段仿佛无穷无尽的歌曲,不详风暴渐渐升起,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根据用她鲜血绘制的法阵条纹,此时她召唤的应当是阿扎兰恶魔——她最擅长控制的恶魔之一。这些生物多半都很狂暴,不给予一定的束缚,很难获得它们的服务。
连绵不断的黑色光芒从法阵每条纹络上闪耀,掩盖住一切视线,升起的风暴开始四散,吹向四面八方。卡莲终于吟唱完那首漫长的歌曲。她压下心中的不安,保持着平静的表情,盯紧眼前冲散阴影的恶魔。
“恶魔,你......”
熟悉的造型使她心中的不详发酵到了极限。
暗红色的怪物站在束缚圈发出的光芒中,在像丝带一样缠绕全身的金色条纹中不断扭动着庞大而畸形的身躯,不怀好意地俯视着眼前低矮的修女——它佝偻的背部如同钢铁荆棘堆成的山脉,鳞片如同熔岩削成的利刃,肢体仿佛流淌着烈火的钢柱......
“你想问我什么,啊?修女?——是‘你可受到束缚’吗?”恶魔在雷鸣般的狂笑中拔出一人多高的熔岩巨剑,燃烧的金色光束打在它的鳞片上,化为一寸寸破碎的尘埃。
它随手一挥,便撕碎了束缚圈,就像是撕开一张脆弱的草纸。它抓着像是流淌的熔岩一样红热的巨剑插在地上,好像捅穿一团黄油,大理石地板像被疫病感染的皮肤一样生出一圈圈黑色的焦臭熔岩。
这个恶魔轻而易举的获得了自由。
它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恶魔。
科洛伦领主......
“啊,凡人,我记得你!”它用夸张的语调大笑着,“你就是妄想用契约漏洞束缚卡约提那个蠢货的女人吧?”
空气因恶魔领主的现世而干燥升温,变得好像是刚刚焚烧过尸体的垃圾场。
“曾经有过这样的尝试......”卡莲面无表情地说:“不过失败了。”
“是的,是的,卡约提死在了黑精灵领主手里,既可笑又不幸的消息,对吗,凡人?”
“......是的。”
科洛伦领主又是一阵难听的大笑,血球似得瞳孔盯着她,好像是注视着无意间瞥到的一缕灰尘。
“死去的东西就不重要了,所以让我们来换个话题吧。来讨论点熟人之间的亲切问候——你是个虔诚的人,修女,所以你知道作为救赎的工具意味着什么,不是吗?”
是的,她当然知道。
卡莲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嘴唇,“意味着受苦。”
“所以我的问题是,”科洛伦领主说,“你会一直保持着这种麻木的顺从态度吗?你能忍受你顺从的人残害你所钟爱的人吗?你觉得,见证一个你试图挽救的半恶魔残害你所钟爱的凡人是你受苦的一部分吗?”
一阵沉默。
是的,这也是受苦的一部分......
卡莲缓缓地把又一次开裂的身体靠在墙上,麻布地思索。这头恶魔似乎明白很多事,而且它不是针对她而来的。
“我一直觉得最精彩的部分应该打头阵,不然观众会觉得麻木......”科洛伦领主装出遗憾的表情,“不过对你来说,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能称得上是精彩,对吗?”
卡莲没说话,只是像蜡塑的人偶一样停在它的阴影里,薄膜般的皮肤在晃动的岩浆光芒下显得更加干燥,而且身上淤血的味道更重了。过了片刻,科洛伦领主发出无聊的嘘声,摇了摇头。
“萨塞尔·贝特拉菲奥,他还真是养了一只顽固的宠物,如此顽固的宠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