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灵魂猎手
黑巫师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错综复杂的仪式符号,贞德认为那应该和某个外神有关,虽然她完全不认识那些符号代表什么。就像是看出她在思考什么一样,萨塞尔朝她看了一眼。“灵魂猎手伊欧德和它的追随者们很少影响现实世界,它们的特性也导致它们很难受到注意。我想,对于大部分学派的黑巫师或是你们光明神殿来说,它都是不为人知的。”
“那你呢?”
“扎武隆什么都知道。”
“那你还真是有个好头儿。”贞德无不讽刺地说。
“虽然我当初被他狠狠地坑了一次,但我个人很感激他教我的东西,这我分得很清楚。”萨塞尔退后一步,缓缓摇头。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走入我绘出的法阵,贞德。”他指示,声调既不严厉也不温和,平平淡淡。
贞德厮磨着牙齿,和他大眼瞪小眼地盯了几十多秒,什么都没说。她看着萨塞尔在法阵中间一团积雪上盘腿坐下,背后是月光照耀的干枯树木,以及断崖外连绵起伏的雪山,表情平静的像是尸体。在夜晚背景的映衬下,他似乎不再是那个说话总带着挑衅的黑巫师,而是一个在夜风夜暗中静坐的沉默寡言的学者。
她最后还是走了过去,以同样的姿势坐在他对面。
“手给我。”萨塞尔道,握住她递过去的右手,这回他倒是没像过去那次一样直接一把扯住她的手腕了。
“这回和过去那次沟通沃尔瓦多斯稍有些不同。”萨塞尔继续说,“虽然我还是需要你来帮我执行合作仪式,但也不会像上次那么痛苦,只是稍微会有点特殊的体验......应该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
贞德哼了一声,想到自己在干什么她就心情不佳,不想多说一句话。
“开始。”萨塞尔道,接着完全闭上眼睛。
“skuniarisitvua.......”
起初,贞德以为咒文的长度会和上一次类似,但很快,她就发现她的想法是个巨大的错误。冗长的咒文从连贯的语句开始支离破碎,仿佛完全失去了意义,变成了陌生词语的重复念诵与顺序改变。于是,萨塞尔就这么一直握住她的手,一直念诵那种陌生的语言,这持续了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而那舌头、牙齿和嘴唇的机械动作仍旧没有结束。
他睁开眼睛,对她眨了眨,仿佛在说——
“请配合我的仪式。”
“我肌肉酸痛。”贞德咬牙说,“你知道长时间一动不动有多难受吗?”
萨塞尔摇摇头,示意她保持安静,停也不停地继续念诵。
“nutatharohirmuta......”
有一件事她倒是知道,那就是这玩意听着不像拉丁语。
又过了一个小时。
一动不动的贞德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肌肉奇妙的麻痹感,就像长久的静坐隔断了她中枢神经和身体肌肉间的联系,也隔断了她灵魂与她血肉的联系。一阵阵奇异的、徐缓的浪花在她体内涌动,就像有某种东西在她灵魂深处发出低语,同时阻碍着外界的一切声音,拒绝着外界的一切声音。
她的身体纹丝不动,或者说没法挪动,就像整个身体的肌肉都舒缓了下去。只有那种未知莫名的、不断重复的声音在体内回响,从无意义的窸窸窣窣变成了低语,并从低语变成了一丝细细的、成波浪形规律起伏的思维,穿过她灵魂和意识的漩涡,让她仿佛明白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可细细追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
一身浅灰色衣服的萨塞尔坐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把她眼前的天空分成两半,让他身边的一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黑色的夜幕和灰色的人。
贞德发现自己正处于他的怀抱里,可感觉却像是他们漂浮在黑色的虚空中,上下都是空无一物的虚无。
许多思维是一张白纸的灵体像烟雾一样围绕着他们飞舞,从死寂的虚空中消散又诞生,诞生又消散,在实体和虚体的界限中不停地改变;规律起伏的诡异思维犹在黑暗中扩散,拨动她的意识;像蛇一样咝咝做响的灵体聚拢成咝咝作响的半透明油画,——那些是它们支离破碎的记忆,它们发出本不该存在的祈求、威胁、喊叫。所有的一切都告知她,所谓的‘干净的灵体’也不完全是干净的。
空无一物的黑暗让这里像是坟墓,规律起伏的诡异思维波动让她升起强烈的疏离感。贞德一会儿觉得,自己快要和萨塞尔一起坠落下去,拍在地上,化为同一滩交融的血肉,一会儿又感觉即将窒息。她一会儿觉得夜风很大,她好像是变成了飘舞的灵体,如蜷曲的烟雾随风游曳,脱离了实体的血肉,若非是萨塞尔抱的紧,差点儿就让夜风把她吹散成许多缕。一会儿她又好像每一寸皮肤的感觉都锐利到了极点,甚至夜风都像一百万条冰冷的锯刀一样在切割她抽搐的血肉,萨塞尔的呼吸吐在她脸上,就像是高温熔炉在对着她的脸喷火......
很久之后,贞德才在静坐中醒来。
太阳似乎快升起来了。
萨塞尔盯着她看了一阵。
“......成功了?”她眨着尚未回过神的迷茫的眼睛。
“不,失败了。”他回答。
贞德本想说‘你还真无能啊’,不过刚才诡异的体验让她精神不太稳定,所以她只是继续下意识地轻轻摇晃着脑袋,甩去大脑里涂了糨糊一样的迷蒙感:“这件事很重要吗?”
“我原本是想在跑进战场之前多一个保命的手段......”萨塞尔把他的手指贴在她额头上,注入一丝丝刺激性的冰凉魔力,让她清醒不少,“但这次和外神的沟通不是很顺利,而且近期我都没法和它联系了......”
“那你想怎么办?”
“我实在不想就这么滚进那片该死的战场,但目前就只能就这么凑活着上了,”萨塞尔很烦躁地皱眉说,“下一次沟通还得很久,我只能说它对这里不怎么感兴趣,只愿意随便丢来一点思维波动,回答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话说回来,想知道我问了什么吗?”
贞德很尖利地看了他一眼:“我现在做的事情已经足够亵渎了。”
“反正你已经破了,贞德,你干脆破罐子破摔算了。”
“萨塞尔,如果我要破罐子破摔了,我就要你脑袋搬家。”
“送上被你搞怀孕的断头台吗?”
“我更倾向于亲自斩首。”
“两种办法我都不是很喜欢。”
贞德微笑起来:“但是我喜欢,萨塞尔,不是用这种办法,就是用另一种办法。”
萨塞尔叹口气。他的目光落到即将升起的太阳上,又转回到贞德身上,“要不等日出的时候在曼德洛雪山的山顶上来一次,就当恢复恢复心情,你觉得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