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仪式
银色的巨馆张开了。
他看到了......她,被束缚在囚笼中的神明——不禁惊呆了。
在内壁钉满尖刺的铁处女里,立着同样自颈部向下钉满钢锥的伊德妮拉西尔,洁白而冰冷,全身一丝不挂,只缠绕着自皮肤下挣扎出的藤蔓和枝叶。她空白的眼睛好像是毫无情绪地望着夜幕和废墟,对此地的一切视而不见,犹如在注视一面空白的镜子。月光从乌云中照射下来,勾勒出她窈窕的曲线,洁白,柔软,如此美丽......她就那样立在那里,挂在锥形的尖刺上,双足垂落,伤口中流出淡绿色的浆液,全身裸露,却又毫无玷污之意,就像她头顶的夜幕一样。
生命神殿......伊德妮拉西尔。
这怎么可能?
怪物仿佛是恭敬地对这神明致意,接着将构成它身体的丝线分裂成上百道,同时攫向那些跪伏在地的祭品......穿透他们的颅骨,勾出他们淡蓝色的灵魂。这些弧线经过的地方,那些肤色苍白的巫术造物均念诵着口齿不清的祈祷,争先恐后地跪在它身边,发出怪异的嘶鸣,声音宛若婴儿在哭泣。
萨塞尔眼见这些祭品的灵魂在弧线的末端飘舞,掠过那些嘶鸣着、祈祷着的巫术造物,并一点点染上诡异的黑色,最后,汇向那位毫无意识可言的神灵,犹如无数蜷曲的烟雾卷入风眼。
“在你们的见证下,仪式很快就会结束,我的盟友们,”那怪物将染黑的死灵全部灌入神明的身体,用巫术合拢那银白色的巨棺,低声说,“请铭记,很快......我主便能脱离腐朽坟墓的束缚。在这之前,足够的准备必不可少......你们需要知道,这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
萨塞尔听到钢锥贯穿血肉和草木根茎的声音接连响起,接着是血肉蠕动的诡异回响。尽管这怪异的棺材隔绝了内外,但他仍能猜出这其中有某种仪式,某种恶毒的黑巫术仪式......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不,这不是献祭,肯定有某种更加......
萨塞尔喘了口气,握紧因目睹神明而陷入呆滞的戴安娜的手,安抚住她的呼吸。四周环成大圆的高墙上,那些臃肿的蜈蚣似得孽物同时发出和声鸣叫,声音怪异而沙哑,犹如天空在呼啸,土地在颤抖。他看到毫无缝隙的棺材中流出汩汩血浆。污秽的、漆黑的血浆。落在这空无一物的血色泥土上,发出微弱的哭泣声,还有诡异的、尖细的笑声,就像一千个死去的婴灵在同时嬉笑,一千个死去的婴灵在同时哭泣。
它又一次念诵出沙哑的咒文。
然后,棺材张开了,再一次。
萨塞尔看到了......她。那个孽物走在漆黑的夜空下。
她还是和刚才同样,一丝不挂,洁白而冰冷的身体上缠绕着黑色的树根和尖刺,长长的墨绿色长发如流动的鲜血一样垂落脚底。除了黑色的藤蔓上不断膨胀、收缩的痛苦人脸,她空白的眼睛里似乎有了瞳孔,更像是一枚血球——一颗几乎是血红色的眼球在浅绿色的银白中看着他们。
她落在地上。
她在行走。
她脚下踏足之处,均流淌着黑色的血,血中生长出黑色的藤蔓,藤蔓带着弯曲的尖刺,像活物的触须一样蠕动。在每一寸根茎上,都能依稀看到人脸的轮廓。蜷曲的藤蔓在地上爬行,在半空挥舞。它们钻入那些祭品的身体,将这些失去灵魂的身体吞食、撕咬、缠绕,一点点吸入体内,仿佛是植物在吸收养分。
生命神殿......
萨塞尔想,生命神殿会变得怎样?这个仪式的深层结果会是什么?源头又是什么?
而且,过去有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吗?
如果有,那么,有哪些神明已经变成完全不同的东西了?
揉捏着额头,萨塞尔将目光从陷入痛苦回忆的加斯科因神父身上挪开。
跟他正在探询的事物相比,这些深陷折磨的灵魂真是太容易掌握了。近几天以来,萨塞尔一直在思考那矮子让他在这梦中依照一个不知所谓的地名寻找她的事,但他却在这梦境的更深层找到了其它东西。似乎有什么东西是阿尔泰尔在迫使他意会到的,他也说不清这个发现的更多意义。对他来说,战争开始后发现的一切都满是谜团,即使有耐心也不一定能解开。再说,他又能说什么?告诉那些祭司,你们头顶的神明已经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了?
连那些修道士也只是这个谜题背后的其中之一?
“就在即将到来的第三十个千禧年将要揭晓的真相,”阿尔泰尔在噩梦边缘中说,“黑巫师阁下。”
“nulliusinverba(勿轻信人言)。”
“啊,看来你更相信你能看见的事实,黑巫师阁下。换句话说,你更喜欢让理性占据上风,我说的对吗?”
她看上去似乎只把他的反驳当作一个笑话。
可能吗?
但还有什么更糟的事情会发生?开玩笑。大部分降临现实的外神都死在那场战争里了,剩下的则蜷缩在上层空间的迷道里,成了类似火山爆发或是洪水地震这些自然灾害一类的东西,造成的死伤甚至不及几百年来战乱死伤的一个零头。
萨塞尔吸了口气,暂停思考。
“要回去?”他转向坐在一旁长椅上的女孩,“还是继续陪我走走?戴安娜?”
少女眨了眨眼睛,从沉思中醒来。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盯着陷入挣扎的兽化人看了一会儿。
“我的闲暇时间快结束了,萨塞尔先生,不论如何,请先送我回去。”戴安娜对他勉强笑了笑,“而且,我目睹的一切对我来说太过匪夷所思,我需要一些时间消化......”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似乎心中的想法颇为困扰。萨塞尔瞥向她,女孩精致的侧脸在皎白的月色映衬下比平时更加分明的凸显出来。这张脸很美,和月华同样白,嘴唇嫣红而清新,微蹙的眉毛下,透明的眼眸如潭水一样深邃,神情总是带着和年龄差异颇大的沉稳。
“不好奇更多的细节吗?”萨塞尔续道,“我会从这个猎人身上找到进入更深层梦境的入口。”
“你会告诉我的,对吗?有些事不必非要亲身体验,萨塞尔先生,在我看来,你姑且还算是值得信任。”
“姑且?”
“是的,”戴安娜说,“有时我感觉,你是那种我最该警惕并保持距离的人,可你又总能说服我......”
“比如我把你的女王推出去这件事?戴安娜,你觉得这会导致灾难发生吗——发生在你的国家身上的灾难?”
戴安娜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接着低下视线,似乎是从他的注视里感到奇特的防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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