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亲爱的。
“噢,您的信仰是如此虔诚!”她把他的手握在胸前,模仿出痛苦的表情祈求道,“可您怎么没有看到,您现今的遭遇正是恶魔在诱惑您,要把您引向毁灭。这万恶的恶魔,让它受到诅咒吧!”
萨塞尔只眨了眨眼:“恐怕我已经深陷苦难无法自拔,而这都是为了您,我亲爱的伊萨贝拉小姐。”
这句话或多或少带着些讽刺的意味。
奈亚拉托提普继续瞪着湿润的眼眸看着萨塞尔,表现出惊讶的神色。突然,她把脸靠过来,狡黠地眯起一只眼睛,笑了起来:
“这就不好了,萨塞尔,——真的不好。难道我不了解内情吗?仿佛是我们不知道,你不正是明知某些事物每时每刻都在毁掉自己的灵魂,却仍旧与之为伍的那种人吗?”
看来表演结束了。
萨塞尔后退一步:“我想每个像我这样虚弱的灵魂都在步向毁灭,区别只在于,这条路是上升还是下降罢了。”
“啊!这莫非也意味着......真理与你同在吗,萨塞尔?你对它的虔诚莫非可以克服你面临的所有苦难?”
“稍有些出入,但或许您说的没错。”
“既然你是如此虔诚,萨塞尔,那你又为何踏足这片泥沼,探究自己毫无把握的事物呢?你觉得恶魔到底是谁呢?它代表的又到底是什么?又是谁在毁掉你的灵魂呢?说到底,什么才算是对一个人灵魂的毁灭呢?难道不是让他被迫承担和他的价值与生命截然相反的义务吗?要么,就是你自己对你自己的毁灭也甘之若饴,难道是这样吗?真的应该是这样吗?”
“我只是在聆听这个世界交给我的命运。”
他再次后退一步。
她带着少女般的微笑向他靠近,两只美丽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泛溢着酒浆似的暗红色,像是两颗剔透的血水晶。闪电划破了乌云,转瞬即逝,也照亮了她的脸,——苍白如尸体的脸,透着深深的病态,像是以前在苍白峡谷深处从黄衣之王的迷宫中出现在萨塞尔面前的那张可怖的面具。
她,奈亚拉托提普!——他突然想到那个深潜者的自述,——是另一个世界的真理!
萨塞尔感觉自己已经退到了角落,她洁白冰冷的躯体像是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毫无缝隙地贴在他身上。他感到自己脸上有一股呼出来的寒气。他听到幽灵低语般的倾诉:
“那么,你愿意倾听我交给你的命运吗,渴求真理的巫师?我可以把一切都毫无保留地讲给你听。你愿意吗,亲爱的,跟我一起前往那里去?那里很美好,是所有渴求真理者的天堂。那里像是在梦中,像是在一场永远也无法醒来的梦中。在那里,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做,任何真理都会展现在你眼前——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萨塞尔似乎感觉自己本不存在的心脏猛地一跳,可是看到她玩笑似得狡黠的表情,难以理喻的好奇心便又战胜了恐惧,他问道:
“到哪里去?”
她冰冷但柔软的嘴唇几乎是接触到他的脸颊,呼吸温软如水。她轻轻地说,只是勉强能听得见,好像是在无限悲伤地叹息,又好像带着玩笑似得笑意,热情洋溢而又让人陶然心醉:
“到我诞生的地方去!”
整个世界都像是停滞下来了,仿佛这角落外的人们都被钉在地上了,僵住了,一动不动。
“到我诞生的地方去。”
她重复着,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表现出不可思议的爱意。那张苍白的脸上,那双映着他瞳孔的红眼睛里,闪现着他头一次在这化身的眼眸中看见的某种燃烧的狂热......某种古老的、反射着匪夷所思之物的幽影。这双半张着印在他唇上的冰冷而温暖的柔唇,这具如蛇一样滑腻地颤动着的身体——这太荒谬了!
那声音表现出无限的柔情和诱惑,拥抱他,亲吻他,接纳他,如此深沉,又如此可怖,犹如死亡本身一样,沿着她的肌肤流进他的灵魂深处......
萨塞尔几乎只是本能地贴合着她冰冷的柔唇,抱住她柔软的身体,在仿佛完全静止的世界里倾听某种他从未听闻过,却匪夷所思地能完全理解的语言。这语言传达着一种难以被他所理解的词句揭示的信息。
倘若这真是语言的话。
“......一切真理,亲爱的。”她不是在耳语,而是在轻轻地叹息。她的语调令人昏昏沉沉,让人变得沉重而肿胀。她的眼神温柔,悲哀,和她柔软的嘴唇一样湿润:“回到父亲那里去......”
“......父亲?”
萨塞尔像一个自杀的人要在最后一分钟举起刀一样问道。
突然间,一道夺目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幕,就像是磷火在他的头顶直接迸裂。刺目的闪光苍白如纸,贴满乌云密布的天穹。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一连串震耳欲聋的轰隆声。雷鸣。雷鸣声像是地震一样,笼罩着恐怖。
在这雷鸣中,暴风雨立刻再次呼啸起来,犹如山崩地裂,雨滴和冰雹噼啪直降。
庭院里响起接连起伏的咒骂和叫嚷。也就在同一刻,远方的钟楼发出凄凉的响声。那是晚祷的钟声,是祭奠战死者的钟声。
萨塞尔欠身挪开,用长满鳞片的爪子拽开她的胳膊。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四肢轻得像是深秋的枯叶。
“每次和您见面,都使我心有余悸。”这句话说完,他心中孩童般的惊悸也便随之消失了。
外神的化身盯着他,发出饶有兴味的笑声。
“多可惜啊!”她以下巴为轴心前后摇头,然后忧郁地说,“不过呢,既然神明对她虔诚信徒的指引失败了,那我们也就只能去晚宴里继续你的事业了。”
当自称罗德里克·尤文庭的萨塞尔和“伊莎贝拉”来到时,壁炉里燃烧着橙红色的炭火。浑身湿透的贵族们都在窃窃私语,粗略来看有四五十来人,还有一百多名侍卫及随从。萨塞尔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的长椅上扫视这些人。他不禁暗自揣测,如果把这房间里的贵族一网打尽,他能得到什么?
答案是:什么都没有,甚至毒液学派的黑巫师也会受惊逃跑,更别说这附近或许藏着不止一位高阶法师。在他势单力孤的情况下,他们能让他好好喝上一壶。
起初没人注意到萨塞尔,可当“伊莎贝拉”坐在他腿上晃起脚之后,谈话声就莫名其妙的低了起来。
“伊莎贝拉?这位是?”有人凑了过来。
“噢,如您所见,女士,”萨塞尔道,“坐在这里的是一名奴隶,过去则是来自勒斯尔的士兵。”
正如俗话所说,没人会对太过认真地对一名奴隶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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