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萨塞尔的饥渴
希丝卡是怎么说的来着?
人的变化真大,而且总是离过去越来越远?
萨塞尔很饥渴,非常饥渴——在吞食魔巢的时候,他的躯体不断尖叫着要求食物——灵魂中残酷的疼痛则为他眼前的一切镶上了一层诡异的边缘,就像他的精神正在把眼前宽广的景色和丰满的印象蜷曲成无比单调且泛着灰色的维度。那维度是血肉,由言语和思想构筑成的血肉。阿尔泰尔鲜血的味道还残留在唇上,他在装模作样地说服巫师领袖时,甚至还在盘算被他扯出来的希丝卡......希丝卡的血是什么味道?
和她过去的味道一样吗?血的味道也和人的味道变化一样大吗?
汲取统御主的记忆后,一切都变模糊了。不管萨塞尔如何尝试,都无法彻底地区分记忆和现实。白昼变成黑夜,梦境获得实体,古老的事物在他眼中变得触手可及——即使是他本身,也正在被其它事物渗透。
一切都飘浮起来,一切都在缓缓相互渗透。他握紧拳头再分开,紧握拳头再分开,看着手臂上的血管一张一弛,一张一弛,一张一弛......恍然间,野狼般的饥渴攫住了他,仿佛许多片碎玻璃扎在胃里,他仿佛看到匕首割破喉咙,鲜红的血闪耀着喷涌而出。他想去舔舐,可那到底是谁的喉咙?
装作镇静离开巫师议会后,他在这种莫名其妙的饥渴驱使下走向大厅出口,吞咽着滚烫的烈火,直到自己的手指按上从后颈到脊背那条长长的疤痕,回忆到某种尖锐的疼痛,这种感觉才逐渐平息。
这跟莱伊斯特没关系,是阿尔泰尔砍出来的。
撕开迷道之门的时候......她动手了。
这个疯子终究还是动手了。
动手的代价自然是血,还有野蛮至极的互相殴打。像两个没有理智的酒鬼一样扯在一起,扯着头发满地打滚,头往石灰岩壁上乱撞,拳头打在脸上,膝盖猛撞小腹,额头顶着额头,嘴里吐出带血的唾沫,被脚踹的满地打滚,就像两条在争夺领地的狼。直到威胁他们生命的莱伊斯特靠近了,这荒谬的暴力才勉强告一段落......
但是,就这样吧。
没人能阻止他拿到他想要的战利品。
在沉思中,他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他看到赤红色的甲胄在席卷的沙暴中闪烁,他看到莫德雷德迈出黄褐色的雾霾。“结果你还是挡在这里了,萨塞尔·贝特拉菲奥。这可真是命中注定的相遇啊,你说是吗?”她的声音闷在牛角盔里,变得像是空旷洞穴里的回音。
无比缥缈的回音,就像在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回响。
“是梅林这么告诉你的吗?”萨塞尔问。
“是你的死亡要这么告诉你的。”她嘶声说。
“那你现在的样子呢,也是梅林给你的吗?”萨塞尔挡在她和囚禁着红龙的大厅之间,垂下剑尖。他们周围的战况越来越狂乱,怒吼声响彻囚禁之厅,空气仿佛也因席卷而来的沙暴在颤抖。莫德雷德大笑着,步步逼近,直到距离萨塞尔十多米外。
“梅林只让我解救那头古龙,但我会把你的一切都埋葬在这里,萨塞尔。”
风还在咆哮,沙砾更为刺耳。萨塞尔似乎闻到越来越浓厚的腐朽尸骨的味道,与恶魔的味道还有迷道泄漏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他想舔舐鲜血,少女的鲜血。
“你只会听别人的命令办事吗,莫德雷德?”萨塞尔眯着束成一条细线的瞳孔说,“有思考过这件事的意义吗?有思考过梅林为什么把这力量灌注给你吗?”
“宰了你,萨塞尔,宰了你,这就是我唯一想思考的东西。”
饥渴,无法平息的饥渴......
某种东西在跳动,但他没有心脏,难道是魔巢在跳动吗?萨塞尔撕开被沙尘染黑的衣领,把外套一直扯到腰间,青色的血管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根根迸起。
我的战利品。这是我的。
恶魔们在大厅前的拱顶下狂奔,与汇聚而来的天玛斯剑士厮杀,在狂笑,在咆哮。几乎凝聚成实体的多重隔绝术交织着璀璨的色彩,抵抗着一次次冲击。自迷道深处响应呼喊而来的畸形生物在尖叫,在怒吼。四下崩塌的建筑、墙垣还有高耸的塔楼立柱都朝远方退去,融入席卷的沙尘暴中,弧形的拱顶仿佛变得越发高耸,仿佛直达天际。
一切都变得虚幻了。
萨塞尔露出饥渴的、扭曲的、像豺狼一样的笑容,手变成爪子一样的东西。彻骨的寒气从他的灵魂中渗透,在他脚下凝结,将地面冻结成碎玻璃状的冰晶。
“我能杀你一遍,就能杀你第二遍,莫德雷德。”
萨塞尔知道,一切都在按照他疯狂的赌博进行着。是死在莱伊斯特手里,尸体被统御主扯成肉块;是死在莫德雷德剑下,血肉烧灼成灰,撒进风里;还是在降临之年接受不可预知的未来,指望瑟比斯能原谅他的不敬,这些都有什么区别?希望就是赋予了意义的饥渴,而他的饥渴,就是他的希望,他要拼上一切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的狂热正凝聚于此。他知道,如果他能在这种饥渴中顺利活下来......
不朽者的秘密!
那句话点燃了莫德雷德,仿佛点燃装满黑火药的火药库。莫德雷德带着震雷似的咆哮挽出比太阳还要明亮的剑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赤红烈焰从她皮肤下燃起,如滚雷般喷薄而出,沿着剑刃盘旋着上升,犹如一座火山爆发,扩散为塔楼般高耸的巨大焰形刀刃。灰尘与碎片从支离破碎的瓷砖地上飞溅,空气似乎在破裂。
许多恶魔举起双臂,大声惊叫,超越了限度的亮光刺瞎了他们的眼睛。
然后这塔楼倾斜着倒塌了,犹如一场山崩。如太阳一样明亮的的烈焰切开了融化的拱顶,将沿途的建筑和躯体化为尘埃,朝他坠下,仿佛发狂的龙朝萨塞尔的方向俯下血盆大口。
萨塞尔能感觉到莫德雷德燃烧的影子发出的热气,但他自己没受到影响。只听得周围一阵急促的尖叫,接着就是骨头断裂,内脏爆开,血肉化为灰烬,牙齿咔咔做响。
他们脚下的地板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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