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萨塞尔的网
命令来了。
来自梦境的命令。阴森的夜幕,衰败的教堂,爬满墙壁的增生藤蔓......一切细节如绘卷般呈现在他们眼前,接着轰然倒塌。无数修士跪倒在地,无数徘徊的灵魂祈求宽恕,无数兽化人被修士们捕猎,关入牢笼。此外,这些梦境中都有一个可怕的灵魂,月光映着它熔岩块堆成的躯体,那张开的翅膀就像是战舰的风帆,自鳞片上脱离的粉尘在灰黑色山岭的衬托下清晰可见。就像......一座山脉。
然后他们听到了那个声音,嘶哑的仿佛钢铁在摩擦。它不停地呼唤着一句话:“把你们的记忆给我。”
这些逃出梦境迷道的人不约而同的醒来,从先知的命令中挣扎着回到现实,他们恭敬地跪在地上,将此段时间以来的一切都献给他们崇敬的东西。
和每次梦境一样,他们得到了在灵魂和头脑中沸腾的东西,品味着熊熊燃烧的精神和思想。噢,神灵赐予的荣光是如此甜美!
一如既往,这崇敬带着毒蛇般的真实。
“我是世界的中心”这个观念不言自明,我们对罪行和激情的度量,我们对智慧和愚蠢的准则,以及我们的一切确信与怀疑,都因此而起。我们会相信我们的决断一定是合理的,不管任何后果都不能让我们后悔,哪怕死亡本身也不能。
我认为,这就是君王之所以为君王。
——伊克雅努斯五世,《二十二封书信集》
这是本虚幻的书信集,来自某人的记忆,即他在查吉纳要塞萨伊克集会所的眼线:德尔马。书信集本身是自由城邦的禁书,仅有孤本留存于埃文诺斯图书馆,其中记述了阿拉桑末代王室继承人伊克雅努斯五世与其同族的书信往来,可最重要的是......
伊克雅努斯五世,全名阿尔卡·伊克雅努斯,诗人,雕刻家,演奏家,画家,后阿拉桑时代的王室末裔,在王室血脉均被送上绞刑架后不知所踪。有人认为她死在战乱里,有人认为她因绝望而自杀,也有人认为她死于暗杀,但无论如何,如今已有数百年过去,没人会认为化名阿尔泰尔的家伙和这一切拥有关联。
在塞米拉米斯念叨出阿尔卡这名字之前,哪怕是萨塞尔也没意识到,阿尔泰尔并非未有文献记录留存的公主,而是正式的王权继承人。
若说阿尔泰尔当真有史可寻,那调查和防备她倒能简单不少。
如今呢,寒冬狼神吞食了莱伊斯特的魔巢,阿尔泰尔的打算肯定是毁了,他和这位公主殿下的关系,也肯定会因此进一步恶化。如此想来,提醒她这件事的无可奈何毫无意义,他们的下一次会面场景必定会是灾难性的。
我必须对她报以防备。
对于亚楠,萨塞尔既没法忍受亚楠破破烂烂的教堂废墟,更没法忍受这些莫名其妙的尖顶建筑风格——诡异,怪诞,简直就是那些修道士的居所。他早就通过启示把驱使眷族的黑巫术告知这些疯狂的修士,命令他们构筑了符合他审美的建筑。以萨塞尔的标准来看,这建筑更像是一座要塞,而非安居乐业的地方。当然,萨塞尔也明白,他造房子肯定不需要考虑这帮在噩梦中徘徊了无数岁月的迷失者。
这要塞要兼顾实际用途和宁静,隔音和足够的封闭性。他一段时间前往囚笼与兽化人们的会面已然表明,要让这些难以计数的疯子稍微拥有点理智还是稍嫌麻烦。这个亚楠简直就是一座贫民窟。
沿着坑坑洼洼的山路前行了一阵之后,萨塞尔回头去看那座外层犹如修道院的城堡——他给这东西起名叫千回之厅。亚楠的新城垛铲平了这附近的建筑,伫立在连绵的灰色山脉和黑色古树当中,而失去亚楠世界建筑的阻碍后,城堡背后凹凸不平的山脉则显得越发雄伟。
远处的城垛间可以看到许多隐约可见的人影,在石头后面徘徊,他们作为被选中的那批,都对黑巫术和迷道施法有了基本的了解,可以去旧亚楠或更深处捕猎那些徘徊的兽化人。萨塞尔明白,这些人自然不是单纯的巫师学徒,他们必须把崇拜他当作一切的基础,并以此获得更多权力。他们会用庞大的笼梯连接千回之厅的黑暗——亚楠地下挖掘出的百转千回的巨大迷宫——和城堡的外部。
萨塞尔为这些脱离徘徊的迷失者安排了早就规划好的仪式,让他们得以被驱使,得以拥有信奉的事物,得以崇敬这种自上而下的统治,也得以不断接触更加疯狂的知识......或者说真理。
目前的千回之厅,不过是一个由地底宏伟回廊构成的怪异迷宫,以及诸多规划整齐的封闭房间。除去由深层笼梯联通的囚牢外,这里只有启示之厅和揭示之厅等特殊的六角形大厅,前者用来把毒蛇般的信仰刻进这些人灵魂,后者用来揭示真实——自然是他思考的真实,不仅是他眼里的世界,连他眼里的道德也是其中之一。
只有通过他观察的人才能接触外界,获取相应的阶级,免得遭受“污染”。
如果这些人能繁衍后代,那他保证他们的后代都能被培养成观念近似的修士,而这种封闭的社会,想来也能延续漫长的岁月。
前提是他,萨塞尔,能活这么久,甚至能成为不朽者......或者神明。
在此之前,这东西也不过是一个尝试,一个实验,或是他用来编织思维和情报的渔网。
经过一百多年,渔民的孩子终于还是玩起编织渔网的游戏了?也许......这也算是奈亚拉托提普的使者会做的正经事?或者说黑巫师该做的正经事?
真是奇妙。
萨塞尔遣散了追随他的修士,独自坐在亚楠尚未来得及毁掉的建筑废墟里。那些残破的旧神祇崇拜图腾尽收眼底,他看到玛丽亚穿过月光照射下的街道而来,就像是行走在阴影里一样——此人并非迷失者,他不太懂她为什么要来这里。
她不是该守着她那些傻不拉唧的脑肿瘤病人吗?
“这里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你对这里做了什么,异乡人?”
语气还是很空灵,除此以外,毫无感情。不过萨塞尔觉得这个女猎人没什么文化,顶多算个落魄贵族,应该看不懂他想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