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贞德的疑问
也罢。
现在不值得为此付出更多代价,之后联系帝国的猎犬精英应对她即可,比如说......失踪的希尔维亚吗?
那个女猎人停下步伐,挺在那里遥望她,带着猎户检查猎物足迹那种例行公事的表情。她知道,阿尔泰尔心想,她知道她留不住我这个猎物。
阿尔泰尔踩着夜风向后退去,就这样注视了女猎人一会儿,想要把她刻在自己的记忆里。然后对方转身朝萨塞尔走去,金色单马尾在风中摇摆,脸沾道道血痕。阿尔泰尔最后看了萨塞尔一眼,他朝她举杯示意,两人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如此相像。在黑巫师身后,那座黑暗高耸的城堡直指夜空。
萨塞尔远远看着玛丽亚收刀回鞘,朝他走来,随意地在破破烂烂的卵石路上选择落脚点。这人的眼睛还是像个死气沉沉的玻璃珠,似乎先前捕猎时燃烧的瞳孔只是一个错觉。
也许她天性残忍、嗜血,只是被难得的良知压抑罢了。
这种残忍来自何处?她的种族?
“你有思考过离开这地方,去我们的现实世界走走吗?”待到玛丽亚来到他一旁后,萨塞尔问她。
“没那个必要。”她说,不像是在回答,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的巫术很兴盛,玛丽亚女士,我想你对此最清楚。”萨塞尔说,打量着她的表情,“也许你能找到救治你那些病人的方法呢?”
“我不懂你们的语言和文字。”
“我可以教你我们的语言和文字。”
“也许我会考虑。”玛丽亚简短地回答道,避开了萨塞尔审视的眼睛。她和黑巫师擦身而过,朝千回之厅的城堡走去。
萨塞尔继续说:“我也可以把你那些疯狂的病人接到城堡里,让他们得到更恰当的照顾,让更多人寻找能使它们得以痊愈的方式。”
她脚步停下了,皮靴落在鹅卵石路上的敲击声清晰可辨。
萨塞尔使用了“它们”,而不是“他们”。他摆明了他对那些脑肿瘤怪物的死活毫不关心,只是将这个条件背后的目的本身传达给玛丽亚。这是他表示诚意的方式。对这种徘徊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守墓人,倒不如把事情讲直白点。
“你在和我谈条件,是吗?”
“是的,我在和你谈条件。”
“恐怕,”玛丽亚不动声色地道,“还没人和我谈过条件,而由于种种迹象,我也很难对你表达出信任。”
“我和很多人谈过条件,大部分人都有他们各自在乎的东西,我只是擅长把这些东西坦诚地摆出来。”萨塞尔道,“当然,你也可以自己在我们的世界旅行,翻阅你想翻阅的东西,仔细思考这个交易值得与否。我不会对你的自由有什么限制。如果你疑惑怎么才能联系我,你也可以去千回之厅问你的同胞。”
玛丽亚把脚步停下来,侧过脸,斜乜着他身侧的废墟。
“我想知道代价。”她问。
“在合适的时机到来后,我想让你为我卖命。”萨塞尔回答。
“这要求够荒谬的。”她说,但看上去似乎并不在意。
“卖命只是一个说法,更何况你也早就为你的猎人组织卖过命了,对吗?我甚至不会让你到处劳碌,劳碌到靴子里都灌满沙砾和碎石块。”
“那么你呢?”
“我通常会穿上凉鞋。”他摆出无奈的表情,笑了笑。
这是个不错的笑话,至少玛丽亚也动了动嘴角。
看到玛丽亚一言不发,萨塞尔又道:“我想说的是,你想治疗那些疯子的诉求也很荒谬,玛丽亚女士。我想你也明白,你一手制造的那些罪孽几乎是无可挽回的,对吗?”
“关于这点,异乡人,我没什么可回避的。”
“那你是否能考虑一下这件荒谬的请求呢?”
沉默。过了一阵,玛丽亚终于问:“为什么非要找我不可?”
萨塞尔耸耸肩:“因为我想找个更值得相信的人帮助,我快要被这个世界复杂的势力和阴谋逼死了。”
“理智告诉我,我不该答应,异乡人,因为我没看到我有哪里值得你相信,所以我也觉得你的理由不值得相信。”
“你和这个世界的联系足够少,足够孤立,这就是你值得相信的地方,不是吗?虽然承认这一点对你来说非常痛苦,但是,和你有联系的一切都已经死去了,只剩那些徘徊在钟塔的狂人。”
“你的价值观让我感到荒谬,异乡人,——非常荒谬。”
“这没什么荒谬的,和这个世界接触越深,就会有越发严重的危机感。我想对于面对这个世界的人,无论什么条件都是不够的,不是吗?”萨塞尔微微弓了下腰,微笑道,“当然,我们的时间还足够,你可以慢慢考虑。”
光明神殿的裁判官贞德在半夜时醒来,脑袋仍然嗡嗡作响,浑身流汗。她记得昨晚喝的酒,也记得一场可怕的噩梦。她这段时间时常浮现的噩梦。
她一边咳嗽,一边从床上坐起身,走到这奢侈贵族居所的室内浴池里。她把连接内部回廊的门关上,手仍在颤抖。凉爽而不寒冷的空气。温和的烛火。这间按照阿拉桑王国风格建筑的浴池展露出身形,带有弯曲弧度的穹顶和墙垣,内部林立着厚实的石柱,天花板隐藏在黑暗中。每根柱子上都刻着风格迥异的浮雕,被闪烁的烛光清晰地印照出来。这里的蜡烛未免太多,每一次跃动似乎都会改变地板和浮雕的形状。尽管她不懂什么建筑风格,但这些浮雕据传是受阿拉桑王国末裔伊克雅努斯五世的雕塑风格影响,虽然稍嫌繁复,却带有难以言明的威严,就像死去的神明伫立在阴影中一样。
贞德喉咙嘶哑,皮肤刺痛。终于,她泡进水池里,让疲惫的精神彻底放松下来。没有经年不息的饥渴的飓风,没有翻滚的铅灰色地平线,没有被扯碎的山峦和参天古树,也没有那远古的苍白色。一切都那么平静。哪怕窗外查吉纳要塞尚未平息的暴乱,也让她感到窒息般的宁静。
莱伊斯特......她心想,这折磨般的记忆是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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