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如潮,天空中一轮孤月,幽幽地洒下一片凄清的光。
鹤鸣山上,闹过洞房的宾客远去,侍女手脚麻利地打扫好了地上散落的红枣、花有瓜子。
水红色的合卺酒壶摆放在贴了喜字的圆桌上,被布置得富丽堂皇的新房,点亮着数十根龙凤喜烛,将整间屋子都映照得如白昼一般。
至于大幅悬挂的红绸、墙上粘贴的童子抱鲤画,乃至于大大小小的纸剪喜字,在整间新房里遍布大小各处,从每个角度极力地彰显出新婚的喜气来。
从任何人的角度看来,这一对夫妻才刚刚成亲,郎才女貌,如此的相配相爱。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两人想必都会珍惜这个难得的夜晚。
在宾客纷纷识趣离开,依照常理,今日大礼方成的夫妻二人早该被翻红浪,只惹得知今夕何夕了。
然而,若是旁人此时有缘得窥洞房里此时的场景,想必会惊愕地张大眼睛。
因为,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妇之间,竟然默然涌动着一股奇异的气氛,浑然似想象中一样缠绵恩爱,也并未沾染上让大心照宣的某种色彩。
这两人一坐一站,足足相隔三步之远。
并像普通人成亲那样,新娘坐在床上,新郎站在对面。屋里的两人正好相反。
此时此刻,韩峻正坐在圆桌旁的红木高背椅里,而天香公主则站在梳妆台前,一根一根地开始卸下自头发上的种种缀饰。
她动作优雅缓慢,目光片刻离地透过铜镜,时时刻刻也离开韩峻的轮廓。
韩峻笑了一声,走上前去意欲替天香公主除钗,被公主一扭身躲开。
当面被这样拒绝,这男人竟然也恼,只是笑了一笑,凑近赵玉浓的耳边,轻声:“公主……”
天香公主手里的动作停了停,似嗔似怪地斜睨了韩峻一眼,声音仍是娇娇的。
“要动手动脚。你先前答应我的事呢?”
韩峻闻言大笑出声,眼里似有屑之意,是对着天香公主。
“哈哈哈哈,公主想见,这又有何难?区区一个云渺之……”
说到此处,韩峻猛然压低了声音,双眼里爆出两团精光:“过,公主从前答应我的东……”
“我自然也是带了。”天香公主漫经心地哼了一声,眼波流转,“瞧你的语气,难宫会说谎成?瞒你说,换骨的灵器,如今正贴身放在我身上,可我若点头,碰也许你碰一下。”
这番话又是跋扈,又是刁蛮。可配上玉浓公主那国色天香的美貌,由她轻启檀亲自说出,竟然也令人听了只觉理所当然。
韩峻眼神迷离,看起来连骨头都酥了半边。住喃喃:“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当下,也多聒噪,径直走到一旁的博古架前,按照特殊的手法敲叩九次,然挪动了一只细颈的瓷瓶。
下一刻,机簧声音在底下辘辘响起,两步远外,一块青石磨砖豁然洞开,露出底下修建好的层层阶梯。
一阵淡淡的白汽就从那个洞升出,飘逸在温暖的新房里。韩峻见此柔声:“公主披件衣服吧,下面冷得很。”
天香公主轻蹙眉眉看着那个洞,仿佛很是嫌恶。过了片刻,她扯了扯身上的喜服,娇声:“我去换件衣服。”
过了半柱香的工夫,天香公主才更衣回转。
她把那件绣了鸾凤的红裙除下,换了件其的裙衫。除此之外,她在肩上披了一条纯白如雪的狐皮裘。
更胜牡丹的娇艳容貌,由纯白的皮裘衬着,便更显出天香公主的高贵。
韩峻望着她的脸,微微失神片刻,很快又反应过来,对着洞比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公主请。”
……
森冷的地之中,些微细小的声音也被四壁放大。两个人的足音一前一踩在石板铺就的走廊中,仿佛鼓点般敲打在慌乱的心上。
地笔直一条,没有岔,无需旁人引路。天香公主昂头走在前面,韩峻则紧随其。
望着眼前窈窕的背影,恍若经意地:“公主当年和云渺之……我听人提过一些,知得甚分明。”
天香公主听到这个题,红唇便紧紧地抿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赵玉浓才傲然:“这有什么能说的……她当年在我提升技能的紧要关头嘲讽于我,害我毁去容貌,一味地借她只是无心之失。”
“如今我为鹤鸣宗夫人,她是你的阶下囚。再见到她,我倒要当面上一句——云渺之,我是是国色天香?!”
说到最一句的时候,赵玉浓猛然提高了语调。有些尖利的女音重重叠叠地在石壁见回响,仿佛某种宣告一样,一路传到极为遥远的地方。
韩峻若有所思,半晌才缓缓点头,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唔,女人……”
两人在地中连续拐了几个弯,才走到了地尽头的一间石室里。偌大的石室空荡荡的,冰冷的青石四壁徒增寒意。
这里甚至连炭盆也没有一个,只有几截短短的蜡烛燃着,已经快要烧秃了。
韩峻笑一声“公主稍待”,便从怀中取出火折子,依次点亮了石室中的蜡烛,才让原昏暗的暗室明亮起来。
屋子一亮,当中悬挂于铁架上的那个身影,便再也无法遮掩。
只见一个白衣女人被紧紧绑在刑架之上,脖颈沉沉垂着,头发未曾束起,散落在肩膀两侧。
她神智似乎已经甚清楚,即使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和谈笑声,依旧没有抬头。
这女人身上衣服倒齐整,看起来新换久,大约也经过少许照料。只是整个人都已经清瘦得成样子,裸露出的肌肤上带着少许淤青和血痕。
然而相比起她的手指来说,一切便都值得一提。
和天香公主设想的一样,云渺之并未被截去双手。
然而,她此时的双手已被剔去所有骨头,如一双肉手套般软软垂在身两侧。
云渺之双掌掌心外翻的皮肉早已干涸,被制造多年的伤似乎隐隐发散出一股淡淡的腥臭。
那场景实在过于挑战常人的心理底线,让天香公主一见之下,就忍住皱起了眉头。
她胸起伏了几下,忽然一咬牙朝云渺之走去。
天香公主抬起自精心涂抹了蔻丹的玉手,看样子似乎打算直接扯住云渺之的头发。
“云渺之!”她提高声音大叫了一声:“你给我抬头,快告诉我,我是是……”
话音刚刚倾吐到一半,赵玉浓忽然便被韩峻拦腰抱住!
韩峻就这么从身抱着天香公主的腰肢。一手把她牢牢固定在自身前,一手看似亲密地绕过她的脖颈,毫留情地狠狠勒住了公主的脖子!
“公主啊公主……要多谢你呢。”韩峻亲密耳语般低声轻喃,“若是你自愿和我下来,我想要把你骗到这里,可着实容易。”
“更何况,你竟然把那换骨的灵器随身带在身上。好了,真是好了,你让我知省了多少事。”
天香公主万万料到竟然会横如此变故,一时之间目眦欲裂!
“唔唔唔!”
她奋力地在韩峻手臂见挣扎,然而哪里挣得过一双已经替换过剑骨的手掌。
韩峻此时再也看出婚宴上时对天香公主的怜惜。狠狠掐着公主的脖子,目光仍痴迷地看向她绝美的面庞。
“从见到你第一面开始,我就觉得,你实在美了。”
说着这样赞叹的话,韩峻嗓子里只挤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
“公主啊公主,这样的美貌,凡人怎么能配拥有?”
“呜!唔唔!”
韩峻一丝一丝地凑近了天香公主的脸,的指甲已经陷入赵玉浓的耳根,带着扭曲而嫉恨的神色,韩峻低声冷笑:“所,是让我来……”
天香公主奋力挣扎,韩峻如同捆小鸡般把她的所有反抗尽数纳下。
这一男一女纠缠之间,竟然没人看到,被悬吊在刑架上的云渺之,正慢慢地抬起眼睛。
那双眼睛锋芒毕露,即使被囚困三年,仍是一双属于剑者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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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叶争流也披着一身黑衣,趁夜潜到了这对新婚夫妻的新房前。
要是按照她猜测的那样,这对新婚男女狼狈为奸,在这么一个重要的夜晚,大概总会吐露出一点东。
或许,之间只要聊做几句简单交谈,就够叶争流再凑上两片拼图。
反正从浮岛目睹拜神现场开始,偷窥偷听就成了叶争流的传统技能。唯一要小心的就是要被发现,被发现了也要被认出身份来。
——所,叶争流现在穿的这身衣服,是玄衣司的制服。
她被玄衣众刺杀过这么多次,从刺客身上扒走一套衣服是难事。叶争流一直留着这套衣服,就是指望着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就像今天。
她一路潜行到新房附近,按照自之前摸索出的规律,在心中默念“天香公主和韩峻所在的屋子”,启动了杜牧卡技能,“牧童遥指杏花村”。
然而,出乎叶争流意料的是,那碧绿色的箭头,竟然笔直笔直地指往了地下!
叶争流见此,先是一惊,随神情一振。
这就对了,她没猜错,这两个人之间果然隐藏着某种秘密!
等叶争流继续探查,那碧绿的箭头忽然像信号好的电视屏幕一样扭曲了两下,在发花发白,突兀地消失见。
嗯?这又是……
叶争流一个念头尚未转完,便听地下一声巨响,这对新婚夫妇的新房竟然猛地从中炸开!
四个人影同时从地底浮现,其中韩峻和天香公主都是一身狼狈。
除了这对新婚夫妻之外,剩下的两个人,一个黑发白衣,双手软软垂落,下巴上也聚着一洼鲜红的血滴,看起来极其惨淡。
然而当这白衣女子骤一抬头,唇间有利刃的光芒在月色下冷冷一闪——原来她竟然咬着一截无柄的双面利刃!
那利刃已经将她两边唇角豁开,女人仿佛丝毫未觉一般。
而四人中的最一个人,就实在令叶争流错愕已。
破军?
是怎么混进这里来的?
天香公主脖颈上带着一个青青紫紫的掐痕,身上的衣服也乱成一团。
她嗓音再复白日里莺啼婉转的娇嫩,只有近乎破调的尖叫,才能表明她此刻近乎狂乱的心情。
“韩峻!”她竭力地尖声喊:“我只为你是个王八蛋,没想到你竟然私自信奉嫉妒之神!”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