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九点都没有接到哥哥的电话,崔郁曼有些担心,也许是杞人忧天,可能给什么事情耽搁了。在外面采访,预料不到的突发状况很多,总不可能及时赶回旅馆,为了拿到更有价值的新闻资料连夜蹲点也是有可能的,再说章州地少山多,好走的道路没有几条,汽车半道抛锚也说不定。
崔郁曼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将心里的担忧驱散些,也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免得爸妈说为点小事就大惊小怪的,再说她哥外出采访,也会随时跟社里联系的。崔郁曼离开位于十二舍三楼的年级办,肚子有些饿,往校东门外走去,经过青年公寓小区门口,看到杜飞与席若琳赶巧从里面走出来,走在她前面。
崔郁曼想起她哥去章州采访前在建邺下车打算找张恪了解章州的情况,当时没有找到张恪的人。崔郁曼心里总有一些担忧,看到杜飞,想到找张恪了解一下章州的情况或许能更安心一些。
“杜飞……”崔郁曼喊住杜飞。
“呃,小崔老师,你过来找我?”杜飞与席若琳站在那里等崔郁曼走过来。
“你能不能联系上张恪,我有些事情想问一下他?”崔郁曼说道。
“是学校里有什么事情?”杜飞当然不会因为崔郁曼说要找张恪就给张恪打电话,多问了一句,又看了席若琳一眼,席若琳还是年级助理,崔郁曼有什么事情找张恪,完全可以通过她啊。
“……”崔郁曼还是不大习惯杜飞的问话,换作其他学生,大概不会这么多嘴,但她也知道杜飞与张恪这两人的特殊,再说也是她想找张恪了解情况,说道,“之前他在工字楼教室里跟周教授争论稀土产业的问题时,提到章州,我想找他了解一下相关的情况……”
“啊,事情不是早就过去了吗?”杜飞疑惑不解的看着崔郁曼,虽然事情在背后、在更高层次继续酝酿着,但是已经与张恪的学生身份再没有关连,杜飞不清楚崔郁曼为什么要为这事再找张恪。
“……”崔郁曼觉得杜飞的问题还真是多,有些问题还一时解释不清楚,眉头微微蹙着,不晓得要跟杜飞怎么说。
杜飞看出崔郁曼眉尖上的忧虑,见她欲言又止,也不再追问下去,席若琳还跟崔郁曼在年级里共事,关系还算融洽,她对杜飞说:“你帮崔主任给张恪打个电话吧。”
杜飞没有再说什么,掏出手机给张恪打电话,问他人在哪里。
杜飞电话打进来时,车子已经离开梅园酒店驶到东华大道上,张恪看着一辆江南章州牌照的奔驰600从福庆路拐到东华大道上,就行驶在他们前面,还有两部商务车跟在他们后面。傅俊坐在副驾驶位上回过头来告诉张恪:“华稀矿业的唐英育亲自到拘留所来接唐英培出去,前面的奔驰是他的车,看他们的样子,是跟我们同路去东大……”
“周瑾玺是不是还在省军医总院休养?”张恪问道。
“是的。另外,我刚跟马海龙联系,章州今天的风声好像紧了一些,也不知道章州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英育、唐英培要去见周瑾玺,应该向相反的反向行驶,他们这时候往东大的方向行驶,那里既没有高级的宾馆,也不是离开建邺前往章州的通道,不知道他们分乘三辆车赶去那里要见什么人。
张恪先接通杜飞的电话,问他有什么事情。
杜飞告诉他崔郁曼有事找他,张恪还觉得奇怪呢,上回崔郁曼也是莫名其妙的要找他,这回又是通过杜飞要联系自己。这时候都看得到学府巷巷子口的灯火了,张恪对着电话说道:“我马上就到学府巷,你们在哪里,我过来找你们。”
“那你到网吧来吧,我们在网吧里等你。”
张恪在巷子口下了车。那三部车就停在巷子口的空场地上,人都已经离开了,可能已经走到巷子里。看到这情形,傅俊也跟着下了车,离张恪有一段距离跟在后面,另外通知两名保镖到学府巷来。
走到网吧前,看到唐英培跟一个与他长得很像的中年人站在岔路口看着学校东门的方向观望,这个中年人应该就是唐家的老大唐英育了,看上去气质儒雅,很难想象到这么一号人物控制着章州整个地下黑势力达十年之久。张恪派了三线人马到章州调查情况,有些问题也渐渐理出了个头绪,九十年代初期,国际市场对稀土的需求大幅增长之后,在九八年之前,以唐英育、唐英培兄弟为首的团伙就通过各种血腥手段,将章南大多数的稀土盗采矿点的资源都垄断华稀矿业名下,近年来每年差不多有上亿的血腥财富给他们掠夺过去。所谓的各种血腥手段,张恪记得前尘往事里唐英育为首的团伙主要骨干成员到零三年给抓捕时,除了腐蚀了章州包括市委书记、市长、纪委书记在内的主要市领导,身上还背着十几条命案,在疯狂争夺私矿利益期间,一般性的犯罪更是不计其数。这次派过去的人也查到一些问题;避免打草惊蛇,虽然发现了一些线索,但都没有深挖下去。这时候一旦稀土产业调整,给这些盗采商放开口子堂而皇之的进入开采、分离领域,很难想象唐家能继续从中疯狂掠夺多少的不义之财。
唐英育正是觉得唐英培在学府巷被建邺警方扣押非常蹊跷,这才开车过来亲自看一看,唐家似乎因为突然而来的危机走到死胡同里了,稀土产业调整的前景又变得渺茫起来,还冒出新华社的记者跑到章州去暗访。
唐英培也看到张恪了,指着张恪低声告诉他大哥,这次倒没有莽撞直接派人将张恪揪过来问话,进了拘留所,从拘留所里的建邺青皮流氓嘴里得知,从去年体院生冲击音乐学院被整治之后,这附近的治安一向都很严,马莲街派出所的警力配制都要比其他街道派出所高出多少,深夜都有民警在学区附近巡逻。
唐英育看向张恪觉得这名学生看上去也是普通,皱着眉头,在考虑究竟那个环结出了问题。
唐忠看到张恪咬牙切齿,但是他不会将自己给人家玩耍的事情说出来。
从唐英培、唐英育兄弟二人驻足凝望的神态,张恪大致能猜到他们在这里是为那晚唐英培突然给建邺警方扣押的事情而疑惑,但是他们这般重视的程度又令张恪十分的疑惑,心想各方面的动作应该还没有到打草惊蛇的程度吧,怎么会让他们这般警惕?
张恪转身走进网吧里,杜飞、席若琳还有蒙乐陪崔郁曼坐在综合吧台前的休息茶座里。
杜飞看到两名保镖跟在张恪后面,但是没有走进网吧来,就像路人似的站在网吧门口抽烟聊天,诧异的问张恪:“发生什么事?”
“那些都是从章州过来的人……”张恪回头看了一眼,唐英育、唐英培兄弟还站在街对面,说道,“唐英培今天出拘留所了。”看着崔郁曼坐在对面,笑着说,“小崔老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情,该不会抓我逃课的事情?”想着自己除了逃课之外,也没有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会落到他们眼里。
“他们是章州的?”崔郁曼耳朵尖,听到张恪跟杜飞说的话,心思敏感的她总是能将章州的一切事物跟她哥哥的采访联系上,身子撑起来透过落地窗往外看去。
张恪也觉得崔郁曼的神态很奇怪,问道:“怎么了,人家是不是从章州过来,跟小崔老师你有关系?”
“……”崔郁曼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之前对这个学生冷嘲热讽,今天却要有求于人,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上回在教室里听你说起章州稀土矿的盗采与环境污染问题,你是不是对章州的情况很了解?”
“……”张恪不明所以的看着崔郁曼,穿着玫红色罩衣的崔郁曼与三年前挡在赵司明三菱跑车前的那个形象几乎没有什么差异,素净漂亮的脸蛋,干净利落的马尾辫,性子里照样还有着风风火火的热情,虽然张恪一点都不讨厌崔郁曼,但是看到她总会觉得有些头疼,“你想了解章州什么?你想知道章州的情况,我们年级应该也有从章州来的学生吧,你怎么不找他们?”
来找张恪,只是路上看到杜飞临时起念,崔郁曼都没有期待能从他这里得到多少安慰,发现想问什么也无从问起。
“崔主任,你是不是担心你哥哥?”席若琳知道一些事情,看到崔郁曼对章州的事情这么敏感,就插嘴问了一句。
“……”张恪疑惑的看着崔郁曼,心想她哥哥怎么跟章州扯上联系?
席若琳也就在年级办公室听到崔郁曼跟她哥哥通过几次电话里略知一些情况,倒也不是很详细。
总社记者下去暗访的事情不会随便乱说,以免泄露了行踪,不过既然让席若琳说破口,崔郁曼心想告诉张恪他们也无妨,便说道:“我哥是记者,前些天,你在教室里跟周教授为稀土矿的事情争论,我哥听我说了之后就决定去章州采访,今天到现在都没有跟我联系,想找你了解些章州的情况,暗访给发现会不会有危险?”
杜飞想起上回跟崔郁曼一起过来找张恪的大胡子中年人,有些像报社记者的模样,比划着问:“是那个大胡子?还以为他是你家哪个长辈呢,他哪个报社的?”
“看起来是有些显老,新华社总社的,”崔郁曼有些不好意思,“上回跟他同事经过建邺,就是想找张恪了解一下章州的情况好去采访……”
“是今天没有联系上,还是好些天没有联系上?”张恪眉头微微蹙着,再回头看外面,唐英培、唐英育兄弟等人已经离开了。
“差不多每天都会联系,就今天到现在还没有联系。”崔郁曼见张恪的神情凝重起来,心里又起了担忧。
“才今天晚上没有联系,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蒙乐还以为多严重的事情,“再说新华社的记者,哪里敢得罪?”
“我们上楼去再说。”张恪站了起来,章州的风声紧了,唐英育、唐英培的态度突然警惕起来,张恪总怀疑有什么地方打草惊蛇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新华社的记者听到消息会赶到章州去暗访。
一粒石子砸到湖面上,会荡起怎样的浪花,可不是完全能事先想象的。
网吧内部有楼梯直接通到三楼的办公室,张恪郑重其事的模样,崔郁曼看了心里更慌,她这时更相信张恪很了解章州的内情。
“不会这么夸张吧,还没有听说国内有什么人或势力嚣张到敢对新华社外派的记者不利?”杜飞看到张恪的反应也有些意外。
按理说来,唐英育再猖獗,都不会轻易丧心病狂的对新华社的记者下毒手,毕竟记者外派采访,会与社内有联络的,新华社的记者在某地无故失踪,大概将这个地方掘地三尺进行调查。但是事无绝对,要是新华社记者手里掌握着能令唐英育他们覆灭的证据,能将整个章州盗采利益裢整个的撕毁粉碎,唐英育他们在做最后挣扎时,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出来的。再说唐英育身上都背了十几条命案了,杀人放火,对他来说只是权衡利弊的问题,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
“昨天联系时,又说到今天去哪里采访吗?”张恪问道。
“他们这两天一直在一个叫西塘的地方采访……”崔郁曼说道。
张恪拍拍额头,见杜飞也露出征询的目光,说道:“西塘镇是华稀的老窝,唐英育、唐英培两兄弟就是从西塘走出来的……”又跟崔郁曼说道,“几名记者去了西塘,都长什么模样,我联系一个人,你将这些具体的情况跟他说清楚。”
“你是说我哥可能出事了?”崔郁曼心提到嗓子眼,她毕竟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就是三年前在海州发生的变故,她更多的也仅仅是受到惊吓而已,并没有见识到人性最丑陋的地方,心慌意乱,倒也不会觉得张恪的语气、神态认真起来,跟平时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截然不同,说道,“他们一共有三个人,两个是总社的记者,一个是东南分社的记者……是不是直接通知章州警方,让他们找人?”
“才今天晚上没有联系,章州警方怎么会帮你找人?就算通知新华社,新华社那边都不会当回事……”杜飞说道,又问张恪,“是不是真可能出事?”
“章州以及那些人的今天反应有些奇怪,我总怀疑是哪里打草惊蛇了,当然也不一定就是说出事了。”张恪给人在章州的马海龙拨电话。
崔郁曼听到张恪这么说,惊疑的问道:“怎么回事?什么叫打草惊蛇?”
“我们这边也有人在查章州的问题,所以能随时知道章州的情况,刚才站在网吧前的一群人,其中有章州最大的稀土矿盗采商,这人平日极少离开章州……”
张恪跟崔郁曼解释着,这时候马海龙的电话接通了,先顾着跟马海龙通电话,说道:“这两天有新华社的三名记者进入西塘暗访,其中一人有络腮胡子……”张恪在电话将崔郁恒三人的特征跟马海龙描述了一遍。
张恪暂时挂断电话,跟崔郁曼说道:“那边是看到你哥跟新华社的其他两名记者进入西塘镇,也没有注意到他们今天有没有离开,现在那边只能派人到你哥住的宾馆以及西塘镇上打听消息……是不是失踪了,还要等一会儿才能知道消息。”
听张恪这么说,崔郁曼理所当然的将事情往最严重的地方去想,有些不知所措,也根本没有耐心去等什么消息,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拨了北京家里的号码:“……小胡,我爸呢,他在开会……你快去找他,我哥可能出事了,你让他赶紧通知章州警方去找人……”
三年前,张恪让人调查过崔郁曼的背景,当时没有查出什么,见崔郁曼的口气,似乎能肯定调动章州警方去寻人。
大概对方去找人了,崔郁曼拿着电话紧张的等待着,过了一会儿,听见电话里头传来轻微的响动,崔郁曼又对着电话以近乎哭诉的声音说:“爸,哥哥可能在章州出事了,你快派人去找他……”
张恪跟崔郁曼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要接过电话跟电话那头她的父亲通话,有些情况必须要注意到,不然只可能逼着对方抱着垂死挣扎的心思下狠手。要是崔家动用关系还不够保险,实在不行的话,张恪也只能请梁伟法先救人要紧。
崔郁曼心是慌了,对电话说了一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我让个人跟你说……”就将电话递给张恪。
“我是崔文毅,发生了什么事情。”张恪接过电话,电话那头就传来浑厚而沉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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