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水是凉水,但赵允煊虽然被浇了一下清醒了过来,身上的热度也退了下去,略有些失望,但却还是高兴的。
从她对他视如仇人,一门心思想要离开他,到愿意留下,再到搬回来,直至现在竟然肯让他住在隔壁,这已经很好了。
他又不是急色之人......虽然他的确是很想要的。
他柔声道:“这些你安排就好,我没有什么特别要求的,今晚我会早些回来。”
阮觅笑着屈膝略给他行了一礼,应了声“是”。
恭送他离开了。
赵允煊倒是想亲一亲她再走,可是他只是对着她时有些降智......或者说容忍度高,又不是真的傻子。
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态度他但凡头脑没那么发热,有些事还是看得清楚的,所以只是多看了她两眼便转身离开了。
而阮觅在他转身之后笑容却是慢慢隐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
“主子,殿下对主子是真心的。”
冬青看到自家主子的眼神,在她身后轻声道。
她跟随阮觅多年,最得阮觅器重,自是因为她最懂阮觅的心思。
“嗯。”
阮觅轻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真心自然是有的。
当年他对她也是真心喜爱的。
现在这份喜爱应该还要更浓一些。
但你要是想要靠帝王的真心过日子......怕是做个妖姬还要更实在些。
在皇家,权势比情爱可靠。
就是真要说帝王的真心,那也绝对是儿子的真心比男人的真心更可靠。
不过,这都远了些。
赵允煊去了外书房议事。
这日他见的是内阁的一位老臣郑阁老。
这位郑阁老在内阁无论是位置还是性格都是中庸不显,平日在朝中就是喜欢和稀泥。
是以他虽能力算不得突出,但在贞和帝心中却有着独特的位置。
没有人知道他是赵允煊的人。
赵允煊在还是侯府庶子,以及在西北之时,仍能对朝中之事了然于心,能适时在朝中安插人手,这些和郑阁老都有很大的关系。
不过郑阁老此时过来可不是自己要来见赵允煊的。
他是奉了皇帝之命来跟赵允煊商量他的婚事的。
皇帝虽下了诏书通告天下恢复了赵允煊元后嫡子的身份,看似对他信重有加,但同时却也对他十分忌惮。
在他数次忤逆他之后,就越发的忌惮了。
是以赵允煊这个皇子府上的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传到皇帝的耳中。
自然也得到了赵允煊竟然把皇子府的正院收拾了给阮觅住这一消息。
他很是不满。
非常不满。
他觉得儿子宠爱这个阮氏已经过了头!
这让他十分忧心,这个儿子虽然才干能力突出,但若真宠信妖姬,又这般独断专行,他能做好一个好皇帝吗?
他已经开始怀疑起来。
但他也不想再因为这个事再和儿子起冲突了。
郑阁老一向擅长于和稀泥。
不要小看这个本事,真能在满朝大臣中和稀泥,那口才和揣摩人心的本事就绝非一般。
是以皇帝就派了郑阁老过来了。
郑阁老道:“殿下,你宠爱阮娘娘太过,已令陛下十分不悦,若是殿下您继续如此,怕是会给阮娘娘招祸。”
赵允煊垂眼,擦了擦手上的剑,道:“父皇他命你到此是想劝我娶谁家之女?”
郑阁老叹了口气,道:“陛下并没有明说,但陛下自然还是属意温家之女,陛下是希望老臣能劝得殿下主动求娶,还有陛下召见过魏老将军,委婉提过想替四皇子殿下求娶魏大姑娘,但魏老将军却道魏大姑娘已经定下了亲事。殿下,陛下是希望殿下也能帮忙斡旋此事。”
“嗯,我知道了。”
赵允煊继续擦剑。
“殿下,”
郑阁老皱了皱眉,道,“陛下一向圣明,但此事却着实有些古怪。老臣觉得,陛下最开始赐婚可能的确是想要赐婚,现在这事,老臣觉得怕是陛下已对殿下生了嫌隙的试探之举。”
“殿下,依老臣之见,您还是先暂时顺了陛下之意,以后再作打算,否则,轻则怕是对阮娘娘不利,重则可能会让陛下在立储之事上生出犹疑之心。”
“不必了。”
赵允煊扔了手中的帕子,轻扯了嘴角,道,“嫌隙已经产生,怎么修饰弥补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了,只会把好好的一把剑弄成一块钝铁。你就跟他说,我执意要立阮氏为正妃,也无意迎娶他人为侧妃即可。”
剑光闪着,郑阁老只觉得寒意飕飕。
他硬着头皮道:“殿下!您实在不宜在此时和陛下置气。”
“殿下,若是陛下他心意有变,怕是会引起朝廷动荡。再者,不管是否是温家女,殿下您迎娶合适贵女,充盈后宫,对稳定朝局亦是重要。若是朝廷动荡,边疆再起战乱,老臣怕朝廷可能会沉荷难负。”
赵允煊听言默了默。
许久之后他才道:“最初我也是这般想的。稳定后宫,稳定朝局,像父皇那般取平衡之道......但最近这些时日我接手朝政,才发现这种平衡看似维持了一种稳定,但朝廷施政却举步维艰。”
“党派之争,势力之争,小到地方官员,大到中枢各部,不管是日常政事也好,还是新政新策也罢,官吏行事要顾的首先竟不是朝廷的利益,不是百姓的生息,立场也从不是朝廷立场,他们只顾着倾轧,只顾着内斗党争,或者明哲保身,被迫站位......甚至可以说,贪腐之风亦皆由此起,因为一入派系,你不贪腐,也由不得你了。”
“朝廷内耗至此,朝局看似平衡了,上位者安心了,但这朝廷实则却是被掏空了。若再想推施新政,简直是天方夜谭。”
如福建贼寇。
福建督府几乎是年年都要上折,想要建水师,除海寇,消海禁,推海运。
可朝廷拆东墙补西墙,忙着灭火,忙着安稳,哪有什么精力再去开辟一个战场?
“殿下!”
郑阁老在朝中数十年,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自是听出了赵允煊话中之意。
他有些激动,但亦十分惊心。
他道,“殿下有此心乃我大周百姓之福,只是殿下,万里之行,始于足下。殿下此时还是宜保全自身,待根基牢固,他日再步步肃清朝廷沉痼,才是万全之策。”
“万里之行,始于足下。”
赵允煊低声道,“郑大人,若是这万里之行,从最一开始就已行差踏错,那将来想再回头,却是万万不能了。”
他父皇希望他继续用着岑家,用着温家。
说是为了维持着朝廷的安稳。
可他,即使不是为了私仇,他也不想再容下他们了。
赵允煊说是这日要早点回去,但等他回去内院之时也已是戌时,玄凌都已经睡下了。
他回去后先直接去看了看玄凌,这才回了主院。
阮觅倒是尚未歇下,他看到了她房里的灯。
珠帘后,也隐约看到了她在灯下拿了卷册夜读的身影。
她以前就有夜读的习惯,要到戌时末才会去睡下。首发
“殿下,要奴婢给您备水沐浴吗?”
有小丫鬟上前问道。
“嗯,去吧。”
他再看了一眼那房内,这才转身离开了。
他是喜欢她。
但却绝没有如外人传言,如郑阁老所担心那般,他是被她迷了心智神魂。
只是他本就无心要更多女人扰乱后院,让好好该做事的朝臣一天到晚只知争权夺利,动些歪心思而已。
他要个女人不要自己喜欢的。
难道得依着别人的心意,为了让皇帝释疑,为了拉拢大臣就去睡他们安排的女人?
那他成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