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等便歃血为盟,共诛曹贼,有违此誓者、辜负陛下者,必死于水火!”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董承颇为亢奋的起身,他提起一只酒缸,斟满了一大碗酒。
其它武人也分别卷起袖子,依次用一把刀划破手臂,将血滴入碗中,又依次举起饮过,最后,六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此为衣带诏!
…
而区别于此间酒肆的密室,京兆尹司马防的府邸亦来了一位稀客。
——“那封陛下的血诏签订以后,你、我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啊!”
——“的确,以后你、我还是保持一些距离,你三儿子和我女儿的婚事,我已经派人退了,终究,我弘农杨氏与你河内司马氏有缘无分哪!”
说出这话的正是这位京兆尹府邸的稀客——弘农杨氏的前太尉杨彪。
“呵呵。”
他苦笑一声,冷笑道:“一旦我们俩有人出事儿,另一人务必要避险自保,为汉室,为陛下,留下最后一线希望。”
悲壮,决绝…
一下子,格外冷峻的气氛笼罩在此间,司马防又如何会感受不到呢?
“小弟明白,你、我虽如陌路,却行同道!”
此言一出…
杨彪与司马防纷纷提起酒樽,一饮而尽,此间默然。
呼…
倒是杨彪猛然又想到一桩事儿。
“我听董国舅讲,那个人并没有签字,他还劝我们十日后不要行动!”
唔…
此言一出,司马防眉头一紧。
“他…不会出卖我们吧?”
“这个不用担心!”杨彪摆摆手。“他虽是曹操心腹,却终究是汉臣!”
“看来十日后,真的要动手了!”司马防眼眸凝起。
“董将军已经下了决心,哪怕这月旦评是陷阱,可…”讲到这儿,杨彪顿了一下,“虽千万人,吾往矣!不入曹操的陷阱,又如何让曹操入陷阱呢?”
“十日后的月旦评,你、我相机行事,不要露面,万一事态不成,要为陛下留下一丝希望才对!”
呼…希望么?
司马防轻轻的揉了下额角,他有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我总感觉这次的月旦评不简单!”
阴云密布,遮住了漫天的星辰!。
嘀嗒…
嘀嗒…
渐渐的,雨声潺潺,一盏孤灯下,司马防与杨彪面色肃穆,面颊中饱含愁容,他们均望向那孤灯中的烛火。
星星之火,真的可以…可以燎原么?
…
…
宛城,城楼之上。
曹操正在巡视城防,距离月旦评的来临还有十日。
可…曹操依旧是不慌不忙,甚至都没有提到过班师回朝。
整个一个“淡定”自若…
当然了,这与陆羽有关,早在进攻宛城前。陆羽就提及…夺下宛城后,且多休整些许时日,待到月旦评前两日再凯旋归许都。
如此这般,才能给汉庭最充足的准备时间,既然动手,那就一次性收网,一劳永逸…所谓除恶务尽,就是这个道理。
恰恰,就在这时…曹操发现同样在城楼上的陆羽和贾诩!
此刻的他们在城墙甬道内攀谈…
似乎在模拟、推演一场攻防战!
典韦本想通传一声…
曹操却是挥手示意,让他无需通传,自己则驻足在城墙甬道外,隔着一处门子,就这么站着听他们这“战况”如何?
“贾先生,该你了…”
陆羽的声音抢先传出…
曹操听了一阵,大致知道。
沙盘中,陆羽部署的是攻城一方,贾诩部署的乃是守城一方。
如今的局势是,陆羽攻城中了埋伏,好在提前有所部署,全身而退…接下来,该贾诩决定是否派兵追逐!
“该我了?呵呵,那我选择派骑兵去追击陆司徒!”
贾诩轻轻将沙盘上城内的骑兵派出…
陆羽则是亮出了自己撤退时的阵型,“贾先生,我事先有所防备,你这次的追逐,怕是要大败而归了。”
“哈哈哈哈…”贾诩一捋胡须,微微一笑,挥手认输。“输了,还是输给陆司徒了。”
这…
登时,曹操听得有些索然无味?
就这…好无趣啊!
莫说是羽儿,即便是他攻城失败,撤退时也会调换前军与后军的位置,更会在沿途设下埋伏,敌军不追还好,要追逐必定是铩羽而归。
贾诩?只有这等能耐么?
就连这个都没算到么?
曹操刚刚想到这儿…心头难免有几分失望,却在这时。
“贾先生何故让我呢?”陆羽的声音再度传出。“贾先生手中明明还握有一支骑兵,第一次追逐铩羽后,贾先生必定会派出第二支骑兵继续追逐,而我…绝对想不到追逐之后还有追逐,势必放松戒备,这第二次追逐,贾先生必是大捷!”
陆羽的眼眸凝起…
一句句传出…
没错,他与贾诩模拟的就是历史上曹操第二次攻宛城时的战况。
其实…
陆羽就是想试探下,贾诩是会全力以赴?还是会有所保留?
要知道,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心思也多得很!
他是不是如古籍文献中记载的那般,是个“苟”王!
果然哪…
一经试探,陆羽算是看懂了。
这家伙哪怕投身曹营,哪怕成为了曹司空的核心谋士,还是“苟”的很!
凡事出三分力,这就是所谓的明哲保身么?
就在这时…
贾诩的声音却适时传出。
“哈哈,陆司徒,你错了。”
“若然是曹司空,我势必会在一次追逐失败之后再度追逐第二次,因为睿智如曹司空,也绝不会想到追兵之后还有追兵,势必大意轻敌,这是我对他的了解,可…与陆司徒对弈!”
“呵呵,算了,第一次追逐失败后,我就会止损,因为陆司徒势必第二次还会布下埋伏,甚至第三次,第四次也会如此,这是因为…诚如我能算准曹司空的心思,陆司徒亦能算准我贾诩的心思!”
呼…
听到这儿,门外的曹操眼珠子一定。
想不到,这索然无味的攻城战后,小小的一次追逐竟是大有学问,别有洞天。
贾诩说的没错呀…
倘若他曹操用兵,那退兵时只会布下一次埋伏,而贾诩一旦再度追逐,他曹操势必大败!
这并非曹操的不谨慎!
而是谁会想到,敌军大败之下,还会再来追击?这是完全把他的心思给拿捏住了。
这么去想,贾诩…不愧是羽儿看重的“谋主!”
可…哪怕是这位谋主,在与羽儿对垒的过程中,却极其保守,诚如他所言,他能看懂曹操的布局,却唯独看不透陆羽的布局。
不过…
从这一番羽儿与贾诩的对话中,曹操敏锐的明悟了些什么。
不去中了敌人的埋伏,如何让敌人大意?
从而…
如何让敌人中了自己的埋伏呢?
这一刻,他曹操想到了昔日讨董时,他独自一军追逐董卓,却在荥阳遭受埋伏,大败而归!
倘若…那时候的他,有此明悟…那必定不会那么的悲观,必定会集聚起残余兵马,亦或者是求得哪一路诸侯驰援,再度追逐董贼!
追兵之后还有追兵,这第二次的追逐势必会夺回天子,大胜而归,历史的轨迹亦将出现绝大的翻转与偏移!
“妙策,贾文和与羽儿的博弈委实精妙!”曹操心头连连感慨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八个字,顷刻间…便镌刻在了曹操的内心深处,还是极其醒目的位置。
“曹司空,城楼上冷?还是进甬道内吧?”典韦劝道…
“不必!”曹操摆了摆手,当即转身,往另一处宛城的西南城墙巡查!
他打算细细的品味羽儿与贾诩方才的对话。
没错…
——且品,且细品!
…
…
并州,雁门关内,一处街道!
篝火生起,无数汉民被关押于此,女人有三十多个,男人只有十余名,且大多负伤,仔细去看,还有一些驻守雁门的义士,被吊了起来。
而围着篝火的数百胡人正在尽情享乐。
袁绍放弃这雁门之地,撤去所有的驻军,以此雁门郡作为他与鲜卑人的中间地带,避免与鲜卑人交恶!
如今…
这座昔日抵御胡人,充满荣誉的雁门关,已经被胡人攻破!
整个雁门郡境内,一百二十余个村庄,还有…那被火焰焚烧,破败的城扈正在遭受又一轮的洗劫、凌辱!
“嘎嘎嘎…”
猖獗的狂笑声不断的传出,一名胡人猛灌一口烈酒,迈着那饱含酩酊醉意的步子朝这些关押着的女子走去。
“刺啦”
“不…”
一名少女错不及防,她的衣服被撕开,白花花的肌肤露出了一大块,这在胡人眼中就是一只再适合不过宣泄兽欲的“大肥羊”!
“你…你走开!”
“不要啊!”
女子连续的呼喊,愈发的激起了那胡人的兽欲。
“嘎嘎嘎…”
“桀桀桀…”
伴随着无限猖獗的狂笑声,无数胡人饶有兴致的望着这边,似乎在喝彩。
——“阿勒泰,你特喵的到底行不行啊。”
——“这小娘皮看起来不错嘛,便宜你了。”
——“你先,下一个换我!”
谷/span——“要不要一起?”
这些话语传出,尽管那些女子听不懂,可看他们的表情,随便想想也知道,他们打算干嘛?
无数女子面色煞白如纸,他们拼命的将身子蜷缩进黑暗之中。
绝望,这一刻…她们正在经历绝望。
“畜生…”
这些被吊起来的义士目眦欲裂,他们不断的向这些胡狗咆哮。
只是…
呵呵…又一个胡人冷笑一声,旋即抽出鞭子,狞笑着就抽过去几下!
“啊…”
身体上本就血迹斑驳的义士,胸口处汨汨鲜血往下直落…义士吃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忍着疼痛反嘴就是一口痰吐向了这些鲜卑胡狗!
只是,纵是他全部的力气,还是…轻而易举的被胡人躲过,换回的是更多、更狠的鞭子!
“啊…”
“啊…”
尽管努力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可…鞭子抽打在伤口上,那种肉被撕裂一般的痛感,还是让他忍不住!
“胡狗,别动老李…”
“有本事,抽老子呀,老子皮厚!”
“俺日你们先人!”
这些谩骂声非但没有阻止胡人的暴行,反倒是让那些鲜卑人笑的更加的放肆。
他们中有不少眼珠子眨动,看看这些义士,再望向那些卷缩着身子的女人。
呵呵…一个好玩的想法升腾而起。
在这些女人身上找点儿乐子,如果是在这些汉家男人的面前,那他们是一种什么滋味儿呢?
…
“不要…不要!”女人的呜咽声还在继续。
“不要怕嘛,老子会温柔一点儿的…享受过,再吃掉的滋味,不知如何呀?嘎嘎…”那名被叫做阿勒泰的鲜卑人已经将身上的轻甲脱掉,他淫笑着,将手探向了那名女子!
“娘…”
许是这女人反抗的声音太大,一个小女孩儿蹒跚着走了出来,用自己的小身子护住了那名女子!
“二宝,你怎么出来了,回去…快…快回去!”
这小女孩儿正是那女子的女儿,不过才七、八岁,很是可爱。
可这种时候,她的站出,无疑…让她娘都要急哭了。
她的男人已经死在了雁门关上,她…她的女儿…不能再有事了!
“回去,快回去啊…”
女子都快急哭了。
可…
这个一贯听娘话的小女孩,这次却表现的极为倔强,无论那女子如何推搡,她依旧护在娘的面前。
她满脸的天真烂漫,却并不无知,她看到过这些胡人的残忍,自然知道…这些胡人的可怕!
她浑身都在发抖,却依旧怯生生的说道。
“大叔,你…你吃了…吃了二宝吧,求你放过,放过娘!”
“哈哈哈…”
阿勒泰狂笑起来,他饶有兴致的蹲下身子,用那蹩脚的汉语开口道:“二宝是么?”
“嘎嘎,等大叔先享受过你娘后,再把你俩一起吃了怎么样?哈哈哈!”
他的神情格外的狰狞…
言语间,没有半点怜悯!
便是宛若那最猪狗不如的牲口、畜生一般。
“不…大叔…吃二宝,不要吃娘!”
这名叫做二宝的小女孩抿着嘴,浑身发颤的面颊上满是倔强,她的双手始终伸开着,软哒哒的,想拦住眼前的“大叔”!
可…
雁门关都拦不住这些畜生,她…一个小女孩,又能怎样呢?
“你给我滚回去!”
那名女子终于生气了,她狠狠的抱起小女孩,把她扔向了那女人聚集之地。
小女孩倒在地上,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双眼眸中满是委屈,呜呜…她似乎再哭,却又不敢哭,只能小声的呼喊着“娘,娘…”
“二宝…”
女子忍不住将小女孩一把抱住,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宛若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恨…她恨这乱世,恨这些胡人的为非作歹,恨那些诸侯只顾着争抢地盘,又有谁在意他们这些苦难中的百姓?
她好无能,自己就要被那该死的胡人玷污还不够,就连女儿都保不住!
二宝…
二宝才七岁呀!
她还太小了呀!
“娘,娘不要哭,二宝听话,二宝最听话了!”
二宝试着用袖子去帮娘擦拭泪水,尽可能乖巧的依偎在她的怀中…以此让她的心情好受一些,以往她调皮捣蛋,往往只要这样做…娘就会高兴起来。
“呵呵…”
哪曾想,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冷笑声传来。“你们汉人就喜欢这样,挺感人嘛!嘎嘎…”
他缓缓朝这母女走了过去…
在篝火的照亮下,他的嘴脸就像是一个禽兽般可怖!
“畜生,放了她们…有种砍老子,吃老子!”
“胡狗,老子日你们十八辈子祖宗!”
“守护神…雁门的守护神,你还在嘛?纵你在天有灵…能看到咱们边陲百姓的凄苦嘛!”
无数被吊着的义士看到眼前心酸的一幕…一个个泪血直流,他们拼命的挣扎,他们疯狂的嘶吼、咆哮…
以至于到最后,只剩下低声的哭泣!
而其余的女子…她们的身子更是蜷缩在一起,仿佛,只有把头永远的迈进黑暗里,才能找到属于他们的慰藉与温暖!
“二宝是么?桀桀…你这小家伙太碍事了,老子裤子都脱了,可不是看你们母女情深的!”
阿勒泰残忍一笑,旋即拔出了佩刀,兽欲当前,他就想一刀劈了这小女孩…
然后…
哼哼!
“娘…”
二宝终究只是个小孩子,她看到刀如何能不害怕呢?
眼眸中满是恐惧,她被吓得双腿发抖,便是逃跑都没有力气。
“胡狗!”
“住手!”
“这是个孩子啊!”
无数义士的声音更高了,他们恨不得挣脱了绳索,就这么赤手空拳,就这么满身是伤的与胡狗杀个痛快!
可是…他们…
“我日你们…”
就在无数的咆哮声中,就在阿勒泰的佩刀就要落下之际。
“嗖…”
一道轻响划过苍穹,击破了这黄昏中的静谧,去势惊人…
呃…
紧接着,在无数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一支通体黝黑的箭矢洞穿了阿勒泰的喉咙,从前至后,贯穿而过…
这是最凄惨的死法,阿勒泰双目瞪得无穷大,可…他便是想呼喊出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绝望,这个畜生死前,只剩下无穷的绝望!
咚…
咚…
随着阿勒泰的翻身倒地,不少义士看清楚了这箭,再寻常不过的黑漆箭…只是,它的尾端却是用的金色翎毛…
众所周知,箭矢的末端是要添上大鸟的羽毛…
而这金翎是金雕的羽毛,乃是箭中极品。
恰恰…在这雁门之地,如此金翎箭是与龙舌弓相配的,而龙舌弓的主人,整个并州…唯有一人。
——那个被誉为“雁门关的守护神”!
哪怕传闻中他殒命下邳白门楼,可…他依旧是所有边陲百姓们心目中的骄傲与英雄!
来自并州九原——无双,吕布!
“哒哒哒…”
“哒哒哒…”
遥遥可见,三十余骑呼啸而来!
“二宝,别看…”
那女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捂住了小女孩的眼睛。
马蹄轻踏…
除了小女孩外,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来人,黄昏之下,烛火之旁,一队身着玄甲的,手持战戟的骑士正在迅速的靠近!
他们一身漆黑,就宛若…幽灵一般!
特别是为首一人,骑跨着赤红色战马,那宛若敌人鲜血一般红紫色铠甲,更是格外醒目,他抛去了龙舌弓,手持方天画戟…脸上还带着一块泛着寒芒的面具。
这…
顷刻间…那名被称作老李的义士,眼眸瞪大!
眼前这红马红袍的将军,他的身形,他骑马时的姿态,就连他的武器,他手握武器的姿势,便是与昔日里那…
那…
“回来了?是你…是你回来了么?”
“雁门关的守护神,你…你真的回来了!”
泪如雨下…
憋屈、愤怒、悲鸣…
无数情绪这一刻释放而出,他就像是疯了一般。
没错,曾经作为那个男人的手下,在那个男人的率领下守护雁门,从未让雁门关失守一次,胡人的铁骑止步于此!
还有…还有那个男人的承诺呀!
——“承诺,誓言…将军…将军果然还没有忘记那誓言!”
——“雁门关破灭,边陲百姓危如累卵…你…你真的…”
——“回来了!”
——“弟兄们,你们看到了么?咱们雁门的守护神没有死,他的英魂…一直守卫着雁门,他的誓言还在!”
——“有吕将军在一日,胡马休得过雁门!”
此刻…
这老李的语气几近哽咽,他的嗓音无限沙哑,让人听得心里犯酸!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