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林毫不犹豫地冲进下方的黑暗之中,他不知道这是哪里,只是盯着夏天。
肮脏的酒红色光线从他脸上一掠而过,是无以计数夏天痛苦的面孔,不时还出现一个全息的。上城已经不知道拿他这样子高潮了多少轮。
他朝着极深处追去,枪火的光照亮隧道,越往下越暗,广告的光影诡异,仿佛是供有完全不同视觉的怪物观看,这里是一片混沌的人间地狱。他隐隐看到暗中可怕的身影,并不真切,那样子在噩梦中都不会出现。
不知策划们是否真的曾设想过它们的样子,兴味盎然地一张张列入图表之中。也许根本没有,当你以这种方式玩弄技术,黑暗中的生物会创造自己的世界。
他一眼扫过夏天遗落在地的重枪,他知道那人就是军火狂,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丢下枪的。
白林摸出一枚毁灭者定向炸弹,用牙齿撕开外壳,朝前丢出。爆炸声巨大而沉闷,整片大地都在颤抖,光线纯净,亮得如同太阳,
瞬间照亮隧道。
这里一大片都是影视城宣传牌融出来的,融得并不平整,密密麻麻全是瘤子,不时可见明星们热烈或是酷炫的面孔。
正在这时,他看到夏天枪火的光线一闪,不管他遭遇到什么,他抽了一把手枪,开火。
白林又向前冲了几步,接着他看到了夏天。
那人长发在枪火和广告屏的光线下一闪而过,他没管前面有什么,向前冲了一步,一把拽住他的后领,用尽全力向后拖。
火光下,白林看到隧道尽头的怪物。一只长着无数只节肢类爪子的巨大生物等在那里,仿佛一个用刑官,拥有自己的一片“宫殿”。它的眼睛早已退化,六只空茫的眼瞳张着,面孔几乎是人类的,但却又有种强烈的昆虫感,冰冷、无机质、残酷而原始,只有最野蛮的欲望。
黑暗中,又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冲过来,白林看出没看射出另一枚定向炸弹。
他手在发抖,但与此同时朝前方连开了十五枪,发射的全是大口径火炮,连带炸弹功能,连自己都没想到能以这样的速度射击。
与此同时,他死死抓着夏天,又把他往后拖了五米,脑中神经质地重复着:没事了,没事了,他在这里,没事了。
夏天是个顶尖的战士,人们相信他在赛场上无所不能,生来就在刀锋边缘行走。
但是现在,他浑身都湿透了,长发散乱,不断发抖。他后颈中植入的那根通往深渊的锁链收紧,尽头连接着这腐朽之地最深最恶毒的地方,对于那儿的“神明”,玩物只该起到他们想让他起的作用。
白林紧紧抓着夏天的手臂,把他向后拽,那人蜷缩着,发出一声轻微的哽咽。他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疼到了极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周围广告屏幕是无以计数的色情场面,那些人曾用软管把他绑在酒红色的大床上,他身体线条因为痛苦绷到了极点,向摄像头外的人展示,极为性感,充满色情意味。
正在这时,他听到后面有枪声追上来——不管下面是什么地方,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队里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跟了下来——他把夏天拽过去,和战友们会合,获得一小会儿的喘息时间。
他低头查看夏天的情况,那位强大的战士在他怀里,因为疼痛身体不时抽搐。他的头无力地仰着,下颌形成流畅的线条,发带不知哪去了,汗浸透了长发,散在他臂上,和屏幕里的画面莫名契合,仿佛他是个色情明星,只该派这种用场。
但他仍抽了把手枪抓在手里,努力试图拉开恢复了设置的保险阀。
白林小心顺了顺他的头发,发丝柔软,边缘微微有些卷,滑过指尖。上城的又一个牺牲品,如大屠杀一般……那么好的、光明和完满的事物,却在这堕落的游戏中鲜血淋漓。
夏天花了一会儿时间目光才算对焦,看到白林。
他张了下唇,喃喃说道:“没事,习惯了……”
白林触碰他的手指一紧,微微哆嗦了一下。
夏天努力朝他笑了一下,揪着他的领子想站起来,白林连忙尽力把他架起,继续向后退,战士们全跟过来,枪火大盛。
他一手抓住夏天,抬头看侧前方,计算了一下位置,接着后退一步,重枪连着射出三发炮弹,硬是在实心的墙壁中轰出一条路来。
接着他拽住他的战友向前方冒着硝烟的隧道冲去,其他人毫不犹豫地跟上他们。
暧昧的酒红色仍在周围闪耀,夏天终于拉开了保险,向着后面偷袭的怪物开了一枪。落到如此地步,仍旧杀气十足,直接爆头,非常精准,有刻到骨子里的杀戮本能。
如此耀眼,白林想,照亮他的整个世界。
世界上大概也就夏天到这份儿上还能走,雅克夫斯基想。
权贵们切断了他的肢体反应能力,让他只能顺从地忍受痛苦,但医疗纳米机器人还在起作用,不断修补破损的身体……
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直接面对夏天,是在没多久前的嘉宾秀上。夏天躺在床上,死气沉沉,毫无反应,一群人围着抢救。旁边有权贵大喊大叫,说他非得活着不可。
雅克夫斯基站在那里,心想他曾经多有活力啊,现在那些人终于把他搞成了这个样子。
当时,负责的医生还把他拉到旁边,说夏天不可能活下来——他提醒过的,食髓者不能这么用——他不想活着。干嘛不能让他就是死掉呢,这年头人连死都不行了吗。
确实是这样,权贵们想要的东西就非要不可,死亡无法阻止他们的贪婪。最终这班人连实验技术都用上了,硬把夏天从死亡之地拖回,继续找乐子。
N区大屠杀那么多人,不也就因为有趣,说杀就杀了吗。
现在,芯片的控制面板就在董事会手里,让他们刺激猎物的大脑,随心造成各种程度的痛苦。你无法摆脱他们,也不会好起来,只会随之痛苦和腐朽——
雅克夫斯基去拿酒瓶,接着呆了一下,伸手放大全景视角,查看建筑线条。
不太对头……
屏幕中,上城无数的人正看着他们的战神在色情的图像中虚弱倒地,身体绷紧,长发散乱,魔鬼的力量吞噬和折磨他,他的战友抓着他向后撤退。
可白敬安并没有后撤,他炮火的前方是一条阴沉的隧道,那是一片巨大的“育儿室”,无数盲眼的蠕虫忙碌着。
一群人冲入其中,却并没有顺路向上——倒是暴君的下属昆虫开始向这里围拢——白敬安径自向前,明显是计算出了一个位置,抓起焚烧宫殿的能量管嵌在墙上,接着是定向炸弹。
他动作利落,充满气势,后面的人什么也没问,只给他递上武器,仿佛他理所当然应该主导战斗。
他退了一步,炮火瞬间亮起,光线太强,把一切照得那么亮,不像凡人的战斗。雅克夫斯基迅速去查看前方的路径,脸色严峻。赛场上,白敬安带人进入一条新走廊,可却没有向前,而是向侧前方开炮,横着炸出一条通路……
妖异的火光照在他身上,影子映在身后,巨大而漆黑,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从他身体里出来。不,不是横着,有一个微妙的角度倾斜……
雅科夫斯基突然意识到白敬安想干嘛。
异度世界的总部。
他看也没看林林总总的走廊和隧道,盯上了“反抗军总部”,硬生生用重枪和火箭炮在墙壁、土地和大厅中轰出一条路来。
他看着他目标明确地毁掉了七条通道,三座暴君的地下大厅,一条还没融毁完毕的地下高速,杀气惊人,极度专注,眼中满溢着毁灭的冷酷与仇恨。
所有的战士都跟上他们……这的确是最有效的,粗暴、杀性太大,但有效。“暴君”根本没想到这条线路……
雅科夫斯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不清楚为什么……刚才的念头一闪而过,好像抓住了什么神秘而巨大的东西。
他看着屏幕中白敬安的面孔,周围幽暗而诡异,枪火耀眼的光照亮他的面孔,他像在发出光芒,这光冰冷、致命又极度耀眼,黑暗之地,所有人目光只能集中在他身上——
他突然意识到了。
他不知道怎么会没发现——
白敬安就是白林。
雅克夫斯基正在主楼一间幽暗的工具室里,抱着酒瓶,无以计数的屏幕把他衬得如在幽冥。
齐下商的“超紧急”信息轰炸过来——一百零一条——他理也没理,还把提醒关掉了。
这位新Boss大发雷霆,是因为他让雅克夫斯基把动用惩罚芯片的事剪切过去,暗示夏天这么痛苦是扯掉耳机的后遗症,或者暗示虫爪里有毒素。总之,让此事变成正常秀中的战斗,不要涉及场外情况。
雅克夫斯基无视了他。
还在剪辑里煽风点火。
所有人都会看到,夏天不是判断失误,而是有一根位于更高层面残暴的锁链攫住了他——和周围嘉宾秀祭品般的画面互为映衬。战斗从不只局限于虫巢之内,天空的神明掌控一切。
齐下商根本就不理解这场战争真正的恢宏所在,雅克夫斯基想,这早已不再只是赛场上的把戏,而是整个世界都在玩的一场庞大至极的游戏。
它的魅力如此可怕,超过了他想象的限度,把上城的所有人卷入其中。
他抓着酒瓶,死死盯着主屏幕。这是一场真正涉及世界毁灭的战争,关于善与恶,人类未来的发展方向,魔鬼与神明,旧神与新神……真正的史诗级战争。
世界便是祭品。
这个,他心想,才叫把营销做到了顶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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