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芸儿有些好奇,问道:“三姨娘睡觉打呼噜呀?”
杨老太爷点点头。
杨秋池也问道:“伯父,你能从鼾声确定是三姨娘吗?”话问出来杨秋池就有些后悔了,老太爷和三姨娘两人一个枕头上睡了一年多时间,怎么会不知道呢。
果然,杨老太爷说道:“是她的呼噜声,没错的。”顿了顿,又续道,“她死之后第二天,我到她房里睡,人家说人死了七天之内会回魂,想着她会不会见我可怜,托梦回来看看我。我好和她说声对不起……”
说到这里,杨老太爷话语有些哽咽了。看来,杨老太爷对这小妾的感情的确很深。
杨秋池偷偷看了看大奶奶,只见她脸色淡漠,好象没听见杨老太爷的话似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鄙夷的冷笑。
杨老太爷停了半晌,这才续道:“那晚上我靠在床头,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听到有呼噜声,很轻,却很熟悉,一点没错,就是她的。我心中一喜,醒了过来,就看见她一身白衣——她以前就很喜欢穿这样一身白衣——就躺在我身边。”
“我惊喜地叫了声,伸手去摸她的脸,没想到摸了一个空,她整个身子平平地飞了起来,然后慢慢立在了床前,我坐起身,正要走过去,就看见她脸上的肌肤一块一块往下掉,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骷髅头!”
“我吓得不停地大叫,那白衣骷髅变得越来越大,血淋淋的,慢慢向我走来,然后我就被吓昏死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杨秋池听完杨老太爷对见鬼过程的描述,心中一动,和自己第二次见鬼的情景很相似。说明,杨老太爷也是被下了致幻药。
杨秋池问道:“伯父,三姨娘去世那一晚,您去小阁楼的时候。大概是几更?”
“四更!”杨老太爷很肯定地说。“我就是听到外面梆子响四更,想起山儿出世地时候也是四更,这才想去看看她。”
四更,也就是估计的作案时间。那时候杨老太爷还听到三姨太的呼噜声,说明三姨太当时还没有死。说不定。杨老太爷前脚走,这凶手后脚就进了小阁楼杀死了三姨太,杨老太爷这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
大奶奶插话说道:“老爷,咱们先不要说这些了吧。光顾说话不喝酒吃菜。这菜都凉了。”
“对对,吃菜,吃菜!”杨老太爷招呼道。然后吩咐庞管家安排下人们去将饭菜都热一热。这大冬天的,饭菜容易凉。
庞管家前前后后招呼着。忙得不亦乐乎。杨秋池有些感慨:“庞管家真是里外一把好手。”
大奶奶也赞道:“是啊,家里这些丫环婆子多,却没一个中用地,你不看着他,马上就躲懒去了。没有庞管家还真不成,外面这收租收帐,迎来送往,甚至一日三餐,还都依赖这庞管家照应着。”
庞管家听大奶奶夸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接着去忙去了。
杨老太爷不说这些伤心事之后,大家又举杯换盏畅饮起来,这冬天里喝酒,舒筋活血,吃得人热血沸腾。
正喝着酒,南宫雄回来了,在杨秋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杨秋池脸上露出了会心地微笑,也低声在南宫雄耳边说了几句。南宫雄点点头,退到杨秋池身后几步站着。
酒席散的时候,杨秋池等人又有些喝醉了。照例,杨老太爷吩咐上红糖绿豆汤醒酒。
不一会,丫环们用一个大托盘将醒酒汤端了上来。庞管家又亲自从托盘里将醒酒汤一个个端到了杨秋池等人面前。
宋芸儿舀了一小勺尝了尝,皱了皱眉,说道:“好淡,一点味道都没有。”扭头对庞管家说道:“哎!帮我拿点红糖来。”
同知大人的千金有指示,庞管家赶紧哈着腰答应,吩咐丫环去拿。宋芸儿脸一沉:“怎么,我叫你去拿,你却叫别人去拿,你的架子还蛮大地嘛!”
宋同知喝道:“芸儿不得无理!”
宋芸儿噘着嘴巴身子一扭,哼了一声,老大不服气的样子。
见同知千金生气,庞管家有些惶恐,赶紧哈着腰小跑着出客厅去拿红糖。
这时,门厅前方房梁上地一盏灯笼突然掉了下来,砰的一下落在地上,顿时烧了起来。
大奶奶和周氏、杨艾筱等惊声尖叫起来,慌乱地站起来到处躲。杨老太爷也有些慌了,站起身连忙叫仆人们去扑火。
那灯笼的火倒也不大,只是突然掉下来燃了起来,把众人都吓了一大跳,稍稍有些慌乱。仆人们很快就把灯笼的火给扑灭了。
好在有惊无险,另有仆人赶紧拿来新地灯笼换上。
这时,庞管家端了一碗红糖回来,宋芸儿接过,舀了一大勺放在碗里,又给杨秋池的碗里也放了一勺,才大口喝了起来。
杨秋池在宋同知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宋同知点点头,将庞管家叫了过来,端起自己的那一碗红糖绿豆汤,站起身说道:“庞管家,你,你是杨老太爷地左膀右臂,我听杨老太爷说,他,他一直把你当兄,兄弟一般。刚才小女言语不当,庞管家切莫在意才是。庞管家辛苦了,就,就请饮了这碗醒酒汤,算是本,本官犒赏你吧。”
宋同知可是朝廷五品官员,相当于现在的地委常务副书记,给一个小管家赐饮,算是给了他天大地面子了,庞管家受宠若惊,连称不敢。猫着腰,恭恭敬敬将那碗红糖绿豆汤接了过来,一口气喝干,连声感谢。
旁边丫环又给宋同知另外端来一碗醒酒汤。
杨秋池等人也都各自把醒酒汤喝了。正要散席回去休息,就见到一道黑影闪了进来。钻进桌子,来到杨秋池脚下。杨秋池一低头,惊呼一声:“小黑!你怎么来了!”
那道黑影正是杨秋池心爱的小黑狗小黑。
杨秋池他们这一次到老家是省亲来了,来的时候没有破案任务。所以就没有带小黑。再说了。先在杨秋池可是县太老爷了,怎么还能到哪都带条小狗呢,那有失官威。
小黑狗亲热地围着杨秋池脚边乱转,小尾巴摇得呼啊呼的。杨秋池弯腰抱起小黑狗,问道:“小黑。你怎么来了?”
小黑狗汪汪叫了两声,算是回答。伸着舌头去舔杨秋池的手,好痒。
正在这时,一个仆人急冲冲跑进来说道:“老太爷。各位大人,杨夫人他们从宁国府回来了。”
啊,小雪回来了?杨秋池和杨母都是有惊又喜。原来还以为他们要第二天才能来到呢。小黑肯定是冯小雪他们带回来的。
杨秋池抱着小黑狗迎出门外,就见到远远过来一群人。当先一个正是自己地娘子冯小雪。
“小雪~!”杨秋池欢喜地叫了声,放下小黑狗。
“夫君!”冯小雪小跑着迎了上来,拉着杨秋池的手,满脸欣喜,仿佛分离了很久似的。小黑狗在他们两脚下绕着圈欢蹦乱跳,汪汪乱叫。
“你们怎么今天就到了,我还估计着要明天才能到呢。”
冯小雪身后的女护卫头领夏萍说道:“夫人说少爷急着要用这宝贝,我们便连夜赶路,所以提前到了。”
杨秋池心疼地拍掉冯小雪身上地白雪,说道:“你看你,找什么急嘛,天都黑了,山路又不好走,万一要摔着了,那可怎么办嘛。”
此刻,宋芸儿也搀扶着杨母跑了上来,杨母说道:“小雪,这黑灯瞎火地你着什么急嘛,明天一大早再来就行了啊。”
冯小雪过去搀扶着杨母,说道:“娘,我担心夫君急着要用,我们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嘛,您别担心。”
宋芸儿过来亲热地挽着冯小雪的手臂,说道:“嫂子,快进屋吧,外面好冷的。”
“对对,快进屋!”杨母说道。左边挽着宋芸儿,右边挽着冯小雪,将杨秋池丢在一边,三人并肩说笑着走进了大厅。
杨秋池这下成了跟屁虫,跟在她们后面进了客厅。
冯小雪他们还没吃饭,大奶奶赶紧吩咐庞管家重新置办酒席。
冯小雪他们吃饭的时候,杨秋池吩咐庞管家准备一个干净地桌子,摆上香炉,并准备一个用来滴血认亲的瓷碗。
冯小雪他们吃饭地时候,杨秋池沐浴更衣,做好准备。他们吃完饭,一切也准备停当了,接着净手焚香,开始进行滴血认亲。
小丫环知春将山儿抱来之后,杨秋池从冯小雪带回来的法医物证勘察箱里取了两片采血刃,用灯火烧过消毒之后,分别在杨老太爷和小少爷山儿手指上扎了一下。鲜血冒了出来。
山儿哇哇哭着,给这滴血认亲蒙上了一些灰色。
从法医物证勘察箱里拿出两根玻璃吸管,分别吸取了两人的血,将玻璃吸管放在一个托盘里,然后将那准备用来滴血认亲的瓷碗也放进托盘,称自己要独自一人祈祷神灵保佑,然后进行滴血认亲,这样才能灵验。
杨秋池提着法医物证勘察箱进了厢房,关好门。好半天,才神色凝重地托着那放着两根玻璃吸管和一个瓷碗地托盘,小心翼翼走了出来,恭恭敬敬放在桌子上。
又点了一支香,默默祷告一番之后,才转身说道:“我现在要检验山儿究竟是不是老太爷的儿子,我会将他们刚才的血滴在碗里,如果是,他们地血会溶合在一起,否则,就不能相溶!”
对于生者与死者之间是否有亲子关系,早在三国时代就记载了滴骨认亲事例:当时陈业的兄弟渡海丧命,同时遇难者有五、六十人,待发现尸体时,尸体已经高度腐败,不可辨认。陈业心想。如果是亲人,一定会所不同,于是便割臂流血洒在骨上,果然一骸骨上血液浸入。其余骸骨则血液不入。
宋慈《洗冤录》记载了检滴骨亲法:“谓如某甲是父或母。有骸骨在,某乙来认亲生男或女,何以验之?试令某乙就身刺一两点血滴骸骨上,是地生亲则血沁入骨内。否则不入。俗云‘滴骨亲’盖谓此也。”并规定了详细的操作方法。
对于活体检验亲子关系的方法,即合血法。也就是俗称的滴血认亲(周星驰的《九品芝麻官》里地那种),则是在明朝才出现的。
明末的《检验尸伤指南》、清初的《福惠全书》和《校正本洗冤集录》都有完全相同地记载:“亲子兄弟或自幼分离,欲相识认,难辨真伪。令各刺出血,滴一器之内,真则共凝为一。否则不凝也。”
所以,杨老太爷他们也听说过合血认亲这种说法。但没见过。
刚才杨秋池郑重其事沐浴更衣、净手焚香、独自祷告,已经让他们感到了某种神秘地力量。待到后来杨秋池拿出的那两根玻璃吸管,更让他们非常的惊奇。他们从没见过透明玻璃,也没见过橡胶。见杨秋池手一捏,这长长的透明地管子就将血吸了进去,更是惊讶,心中都充满了敬畏。
人就是这样,总是敬畏那些神秘的东西,许多地神话传说就是来自于这种对神秘的敬畏。杨秋池这一番故作神秘的做作,就是要引起杨老爷子他们的敬畏,从而相信滴血认亲地结果。
听杨秋池这么一说,大家都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杨老太爷等人都围拢过来,凝神观瞧。
杨秋池从托盘里拿起一根玻璃吸管,将血滴在碗底,又拿起另一根吸管,慢慢将管中鲜血挤了出来。
那鲜红鲜红的血从尖嘴头冒了出来,缓缓凝成一个小血滴,落了下去。
这一滴血下去,山儿地命运将由此决定。
血相容,他就升入天堂,会得到杨老太爷无微不至的照顾,真正过上小少爷地幸福生活;如果不能相容,他将堕入地狱,这样的封建大家庭是绝对不可能容忍孽种的存在的,其命运自然可想而知。
碗里的两滴鲜血虽然挨在一起,却像两个闹了别扭的小孩,背靠着背在赌气,等了半天,还是各自独立,没有融在一起。
杨秋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杨老太爷的目光变得异常的冷峻,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抬起头,死死盯着小丫环知春怀里的山儿,咬着牙吐出了两个字:“孽种!”
大奶奶和周氏、杨艾筱三人相视一笑,仿佛对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
大奶奶满脸鄙夷地看了一眼山儿,走到老太爷身边,撇着嘴道:“我早就说这狐狸精不是什么好东西,伤风败俗,也不知道是哪里招来的野种,败坏……”
“够了!”杨老太爷大吼了一声,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庞管家,给我把这野种拿出去扔到粪坑里溺死!”停了一下,没听到庞管家答应,扭头一看,只见庞管家面如死灰,嘴里喃喃念着:“不会……不可能……不对!”
杨老太爷正没好气,见他对自己的吩咐没有反应,大喝道:“庞管家!”
庞管家浑身一机灵,这才回过神来,答应道:“是,老爷,您叫我?”
“搞什么!我让你马上把这孽种拿去粪坑里溺死!你没听到吗?”
庞管家的脸更是惨白,答应了一声,慢慢走到丫环知春面前,哆哆嗦嗦将枯瘦如柴的小山儿接了过来,紧紧搂在怀里。
山儿不知道已经大祸临头,伸出两只长满老茧的小手,去抓庞管家的脸。
“孩子~!”庞管家低低地悲声呼唤,任由山儿的小手在自己同样粗糙的老脸上抓挠着,两颗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滚落下来。
杨老太爷更是烦躁,吼道:“庞管家,你没听到我的话吗?”
庞管家紧紧抱着孩子,生怕别人把他抢跑似的,走到杨老太爷面前,咕咚一声跪倒,抱着孩子磕了一个头,说道:“老爷,求求您,饶过这孩子吧。孩子是无辜的啊。”
“无辜?”大奶奶在后面阴阳怪气说道,“骚狐狸生的野种,就不该留在这世上,更不能留在我们杨家,没得污了我们杨家的名声。”
听了这话,庞管家抱着孩子又磕了几个头,惨然道:“如果老爷、太太能发慈悲饶了这孩子,老奴愿意辞去管家之职,这些年的工钱我也不要了。我带着这孩子离开杨家村就是了。恳求老爷、太太成全!”说罢,又磕了几个头。
旁边杨清水的娘子周氏恨声道:“不行!这孩子是杨家门里出来的野种,只有处死,才能洗掉这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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