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姐弟俩的乔迁宴办得比较简单,没请多少人,只有钱花和赵秀云两家人,拢共也就一个圆桌。
赵秀云私底下问过说:“你没跟你父母提过今天搬家吗?”
小麦倒是挺实在的,说:“提过,他们不想进城。”
少种一天地,都怕苗子歪。
再不愿意进城,孩子的好日子,也该来一趟。
赵秀云都想不通怎么有这样做父母的,又觉得这对姐弟俩来说也许是件好事,心里叹口气,没说什么。
钱花倒是挺有话要说,跟赵秀云咬耳朵说:“小麦没对象吧?”
“没有啊,不过孩子自己也不急。”
现在的女孩子,不像原来了,十七八就着急忙慌的,大学毕业的漂亮姑娘,到二十三四都正好,小麦今年二十二,要是有心的话,倒是差不多的年纪。
赵秀云是没法替她做主,只说:“你要介绍?”
钱花今年快五十,眼看是半退休的,工作上清闲,不像年轻时候忙得什么都顾不上,倒有大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小的那个在读大学不用说,王武正谈着恋爱,唯独老大王文,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都快把弟弟耽误住——一般人家,都讲究个先后顺序,哪怕是双胞胎,也是哥哥先结婚更好一些。
她这阵子就盯着老大瞧,说道:“小麦就比月婷大哥小一岁吧。”
赵秀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实在是小麦老跟更小的几个孩子凑一起,不由自主让人把她的实际年龄看得更小一点,这会一算,“哟”一声说:“还真是。”
以前她可从来没想过这个。
钱花心里其实惦记过这件事,只是以前觉得小麦兴许大学毕业留在广州,就一直没提过,现在看人家回沪市,可不得抓紧打听,这么好的姑娘,错过可就没有了。
再一个,也是她的私心,觉得这样姑嫂关系指定没问题,就这么一个宝贝姑娘,也希望孩子将来嫁人后回娘家便利,不用看人眼色。
论关系,钱花自觉没有赵秀云跟小麦亲近,就想着还是让她帮忙问问,自古相看总得有个媒人才行啊。
赵秀云看着王文长大,王家这对双胞胎,真是哪个都好,反正问一问又不要钱,万一孩子有想法呢。
她抱着这个心思,倒把小麦吓得不轻。
小麦今年二十二,已经是大姑娘,虽然没有意中人,开窍是已经开窍,对弟弟那点心事摸得一清二楚的,心想万一他跟月婷将来能成,那这家子关系得多乱,赶紧摆摆手说:“太奇怪了,我一直把王文当哥哥看。”
虽然就差一岁,但她也是跟几个好朋友一起论的,想起来要变对象,自己都觉得哪哪不对劲。
赵秀云真觉得王文条件挺好的,不过凡事勉强不来,她也只是有些可惜道:“那好吧,或者你有没有什么要好的同学能介绍,你钱阿姨老着急了?”
小麦还没做过媒人,沉吟片刻说:“还真有,是我一位学姐,在工商局上班,正打算过几天请她吃饭呢。”
赵秀云来了兴趣,赶紧把钱花叫过来听。
钱花虽然更看好小麦,也知道孩子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听完觉得人也不错,说:“行,那就请你做一回媒人,帮我问问,回头阿姨给你买猪蹄吃。”
小麦倒不是图这个,只觉得要是有缘的话自己也算做一桩好事,心里决定把这件事好好办,但先张罗着说:“先吃饭吧。”
今天这顿饭是大米做的,一张八仙桌摆得满满当当。
钱花一向觉得自家儿子已经很能干,也忍不住赞道:“以后谁嫁给大米都是有福气的。”
大米心中一喜,不好表现得太殷勤,只说:“我姐也挺累的,家里能做的事情我都做。”
小麦是有心为弟弟创造机会,跟着夸说:“家里家外,我连拖地买菜都不用干,全是他一手包。”
倒没人看出姐弟俩的小心思,大人们顺着这个话题谈起来,方海难得大中午和月婷爸爸喝酒,老战友话倒不少。
喝得也不少。
吃过饭,苗苗去找王雪玩,赵秀云本来要去电视台,觉得方海走路的脚步有些不对劲,说:“自己回家能行吗?”
方海本来要说“能行”,想想改口说:“你下午忙吗?”
赵秀云好笑道:“要是忙呢?”
“那我可以坚强地走回去。”
“要是不忙呢?”
“有点虚弱,需要媳妇扶一下。”
就凭这几句话,再来两斤二锅头他都不会醉。
赵秀云都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才好,说:“那你坚强一点吧,有点忙。”
方海心里失望,黯淡“哦”一声,肩膀都耷拉下来,说:“好的。”
语气不甚欢快。
赵秀云越发好笑,说:“你要是不累,就跟我去电视台吧。”
区区几杯酒,方海抖擞起来说:“一点不累。”
不过说是到电视台,那儿到底是工作场合,方海没上去,只在附近逛逛,等着媳妇忙完。
赵秀云今天是来为暑假节目做最后确定,她一到,各部门的人陆陆续续都进会议室,一开就是三个小时,坐得她屁股都疼起来,才拍板决定说:“就这么定了,今晚新闻的最后把节目表放出来就行。”
暑假的市场是学生,从小学生到大学生都包括,所以这次暑假沪市台要播放的有电视剧、动画片和儿童节目等,从早到晚,务必保证所有人都有得看,毕竟收视和广告收益息息相关,挣不挣钱又关乎奖金。
自从开始发大笔奖金,职工的工作积极性一下子提起来,尤其是怎么分配大程度上是赵秀云说的算。
她是实干派,只看成果,想升官发财的人自然知道往哪个方向努力,都不用她鼓劲打气,整个工作氛围都不一样。
属下干得多,领导就干得少,赵秀云慢慢放权,空闲时间一下子多起来,起码不用加班加点。
她没有什么固定的上下班时间,全看忙不忙,今儿是散会之后急着走。
方海摸不准她要多久,逛两圈就回来看一眼,这一趟正好赶上,招呼她说:“忙完啦?“
赵秀云看他额角有一层薄汗,说:“热怎么不进去等。”
里面就是广播大楼,他这张脸又不是什么生人,别回头传出赵副台公私不分的名声来,影响可不好。
夫妻俩都是爱惜羽毛的人,方海摇摇头说:“没事,我就是瞎走走。”
走来走去,酒意都散得差不多,就是身上还有点味道。
赵秀云忍不住皱鼻子说:“臭的。”
方海自己闻着不觉得,不过说:“那回去洗一下。”
两个人并肩往家走,到家门口有些惊讶道:“苗苗还没回来吗?”
放暑假,孩子都是早上去学画,下午出门玩,晚上在家做作业,一般这个点也该回了。
赵秀云颇有些不安,打开门说:“你洗个澡去找找吧。”
方海点头要应,不过洗到一半,就听到隔音不好的木门外有孩子说话的声音,把手脚放慢。
苗苗正在跟妈妈说着自己晚回来的事,很是好奇道:“服装厂以前不是很有钱吗?怎么发不出工资到工人要拦路的地步。“
她平常不大关心这些事,要不是耽误交通,整条街被堵得水泄不通,她估计得明天才听说。
赵秀云是隐隐约约有听说这件事,解释道:“南方的服装便宜,国营厂不肯引进新的生产线,产出跟不上、成本降不下来,自然受到的冲击大。”
说白了,是领导的思想没跟上时代变化,没走对好路子,还以为跟以前一样,厂里做点破布都好卖。别说什么广州福建,附近的温州等地,小服装厂办得都轰轰烈烈,人家完全走在时代前沿,今儿流行什么,明天就做什么。
哪像国营厂,要生产什么,报告都得打半个月,吃那啥都赶不上热乎的。
苗苗了然点点头,不过母女俩只当这是闲话,说几句就准备开饭,完全没预料到这件事之后跟他们家还有莫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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