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秋(二)(1 / 1)

周向萍满面忧愁地挂了电话,红灯结束了,旁边穿制服的男人放下手刹“你跟孩子好好说。”

“你会说你来管”周向萍白他一眼,“这动不动就打人的毛病是跟谁学的你吗我小时候可不这样。”

江谚的两次处分,都是因为打架。第二次差点把同学的脑袋开了瓢,事闹得很大。

晚乡一中方面见了档案,本来不愿意收,但人家公职人员是专程调到晚乡为人民服务的,对他们的子女,应该给予照顾。所以说江谚还是卖了父母的老脸。

周向萍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生出一个问题少年来。

江慎没什么表情地开车“江谚小时候也很乖的,那时候咱俩整天开会,他在幼儿园每次等到最后一个,就搬个板凳儿坐在大门口等我。”他笑了一下,声音低下去,“小论出事以后他才这样的。”

周向萍眼睛里闪过一抹尖锐的哀怨的神色,她抬起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平静地警告“别再提那事。”

车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江慎不说话了,周向萍捋了捋头发,接了个电话,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一般温柔“喂,老公还在外面跑案子呢,你哄陶陶先睡吧。”

挂了电话,她瞥一眼车载屏幕上接入的新来电,冷笑着扬扬下巴“你给你老婆也报个平安吧。”

江谚的桌子收拾得很整齐,显得有些空荡。顶灯没开,台灯发着一团白光,给少年的轮廓镀上一层绒绒的亮边。

他写得最认真的是数学和物理作业,会耐下性子看题,寂静地沉思,笔尖在纸上擦出沙沙的声音,遇到类型一样的,就顺手划掉。

英语作业题目很多,他只做最后一道,其余的abcd随便填上去。

作业摞成高高的一摞,他将它们推到一边,打开电脑,开始凝神地着屏幕上细细密密的档案。

第三天早读,语文老师终于忍不住用力敲了敲前门“江谚,跟我到外面来一下。”

语文老师姓秦,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兼任高二年级的政教组长,脸上带着颐指气使的威严神气。一边抽烟,一边用眼角打量着他“同学,学习的意义是什么”

江谚不接他的茬,新校服卷到肘上,露出一截血管明显的苍白的手臂。

他正看着走廊窗外的学生打篮球,看得聚精会神。

“我理解你是新转学过来的,但你既然转过来,就要守我们这里的规矩。”

秦老师顺手拉了拉他的垂下的拉链,“校服,请你穿好。作业,请你提交。我们晚乡一中每年升学率也很高的,不要把不好的习惯带过来。”

江谚侧头躲开,那神情他很熟悉,叛逆少年警惕和敌意的眼神。

他接着说“你应该买本古诗文的册子,早读的时候大声朗读,而不是在底下干自己的事情。”

江谚说“我只是在看课本。”

“不出声不算读。”

“我以为早读的方式可以自己选择。”

“对不起,不可以。在这里,你就只有一种方式,像别的同学那样出声喊出来。”

江谚的眉宇间生出了不解的不耐,路过的老师给秦老师耳边说了什么,他脸色一变,“喝”地一声扬声喊出来,满楼道都听得见

“公子哥怎么了公职人员就是为人民服务的,高人一等了公职人员的孩子犯错误我一样能处理,拿身份压我,对不起,先回去自纠一下,别经不起人民的考验。”

许多人往这边看着,秦老师满意旁人落在他身上的崇拜眼神,满脸风趣地继续“同学,你要是不服管,让你爸妈再显显神通,转十四班去。”

围观的学生低低哄笑起来。

十四班是所谓的“富二代班”,苏倾在的那个班。其他班的人提起此班,都是满脸鄙夷。

江谚一言不发地在原地站着,好像站在漩涡中心,与外界隔绝开,看着旁人的眼神竟然带上一点野兽似的纯粹的恨。

直到一个人从角落里走过来,经过他身边,肩膀与肩膀相碰。

一本巴掌大的古诗文手册落在他手里,将他从某种情绪里惊醒。

他嗅到那股罂粟似的香水味。苏倾站在他身旁,化了浓妆的稚嫩的脸上是标准的不良少女的横气,仰头看了秦老师一眼,挑衅似的说“十四班的拿着书也浪费。”

走廊上的人马上散去了。秦老师知道这个学生,心里暗骂一句,手心都出了汗,讪讪地接了个电话,仓促离开了。

光是富,是起不到这种震慑作用的。当初不知哪传来的消息,说苏倾家里涉黑,惹她不快,小心打击报复。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故而少女玩闹似的叛逆,都仿佛染上了可怕的戾气。

她一向沉默寡言,独来独往。

苏倾转身要走,长发披散在肩上,不知是不是拿卷发棒弄的,今天的卷又比前几天少了。江谚忽然叫住她“你认识我吗”

她侧过头,这个角度见着她睫毛动了一下“不认识。”

腔调细细柔柔的,带一点紧张的怯,跟她刚才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好像他刚欺负她了似的。

江谚又皱眉了。

苏倾停了一会儿,见他没再发问,加快脚步继续向前走了。

江谚冷冷看着她。以他50的视力,一眼看见她黑色十字架耳钉在耳后弯出个透明的环,原来是耳钉是夹在小小的耳廓上的。

夹紧的那处都有些发红了。

回了班级,陈景言问他“政教主任没难为你吧”

江谚捏着苏倾给的那本册子,心不在焉地摇了下头。

陈景言拿书泄愤似地一拍桌子“我也烦他,道貌岸然,就知道耍官威。”

正是课间,桌子前面的光暗了一下,一高一矮两个女生畏畏缩缩地、手拉手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矮的那个长了一张乖巧的娃娃脸,戴着框架镜,声音紧张地发着颤“新同学你好,我叫吴甜甜,是我们班学习委员。听说你是新疆来的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找我和杨露。”

瘦高的那个就叫杨露,是班长,也是来专门欢迎他的。

陈景言听见新疆这个事儿还没撇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吴甜甜羞恼地打他一下“你笑什么嘛。”

他说“以前有新同学怎么没有这道程序”

两双眼睛尴尬地瞪了一眼陈景言,又忐忑不安地盯着江谚看。江谚审视地看了她们两眼,点了一下头。

吴甜甜当即笑开了,新同学原来也没有那么不好相处。

杨露则看着他持笔的手,想这双手弹钢琴兴许不错。

“听说你语文作业没有做”吴甜甜关切地问,“高考第一门就是语文,同分数是按照语文成绩排位次的,你还不知道吧”

江谚正翻着那个小太妹留下的册子。书里夹了一片小小的干燥的银杏叶,随着他的动作冷不丁飘到了桌上。

他低头扫了一眼,扇子形的叶片不太规整,黄色里染了红的杂色,一片天生畸形的银杏叶。他拈起来看了半天,把这片叶子慢慢夹了回去。

直到陈景言拿胳膊肘撞撞他“哎,人家跟你说话呢。”

江谚抬头,看见吴甜甜尴尬闭起的嘴,上课铃声打响了。

“不好意思。”

“实话实说,以前是不是有很多妹子追求你”陈景琰踢了一脚撑子,把自行车推出车棚。

江谚同他一起跨在自行车上,车头拐着弯慢慢走,框里放着他黑色的书包。车是新买的,划周向萍留下的那张卡“没有。”

陈景言不信“那你怎么对女生爱答不理的。”

少年又不搭话了,仰头看着天空中缠绕的电线,电线背后有几朵厚重的云。

“我知道了。”陈景言说,“你就是嫌吴甜甜长得不好看。你上次看十四班苏倾不就看呆了唉,男人心。”

江谚锐利的目光扫过来,陈景言蹬着车子奋力地往前逃窜,单手远远一指,嬉笑“你看你看,你心上人来了。”

江谚腿一支,把车停下来,面前就是那辆黑色宴,堵了出入口。少年绷着脸,摁一下铃“叮铃铃”

黑色轿车车窗很干净,后窗没有摆毛绒玩具一类,隐约能看见两个高大的保镖,把那女孩挟在中间,她的背影被衬得很纤弱。

苏倾回头看了一眼,模糊的玻璃外面是江谚的自行车。他一点不笑,短发上盛着黄昏的碎光,不耐烦地按着车铃,一下又一下。

她一把拉住要下车的保镖的衣服角,对前头的老吴说“走吧,我想快点回去了。”

黑色卡宴终于缓缓驶出校园。

江谚骑得很慢,直到看见前面的轿车扎入滚滚车流中看不到了,才猛地加快速度。

路过晚乡街头一家开着的书店,门头亮着老旧的红灯,他想了想,“吱”地一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老板见他拿出一本崭崭新的古诗文便携册“跟这个一样的有吗”

“有有有,卖得好哩,给同学多带几本”

少年垂着睫毛掏钱,极淡地摇了下头。

江谚到家的时候,阿姨已经走了。

桌上摆着几盘菜,拿拱形的防蚊虫的纱罩罩着,还留了张纸条,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热一下再吃。笑脸”

他坐在桌前扫了一眼,就着半冷的饭菜静默地吃完了饭,在饭桌的同一个位置,拿搪瓷缸子压了一张人民币。

吴阿姨的除螨持续了三天,屋子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抹茶除螨剂味。窗户开了个小小缝隙,白色蕾丝纱帘被吹拂起来。

苏倾在写数学作业,食指放在答案的题解过程上,一字一字地仔细核对。

又错了一道题,有些解题过程看起来也一知半解,她拿着笔,把答案从头到尾认认真真抄了一遍,看不懂,只好把一些关键的叙述背下来。

越到最后,小世界过程和结局的记忆越少,可以调动的只有原身过去的回忆。可惜过去的两年里,原身几乎没有听过一节课。

她能清晰感觉到的,唯有上一世的自己留下的、心底翻腾不息的悲哀与仇恨。

作业本下垫着的手机震动一下“倾倾,你什么时候能回二中我们大家约时间等你。”

“一定要我本人去吗”

“我问过了学校,毕竟是十万块,一定要本人来领才好走程序。别担心,过程会保密的,不会有别人知道。”

“初中毕业就联系不上你了,很担心你,快回来吧大哭”

“我会在月底抽时间回去,谢谢你湘湘。”

门笃笃地响了两声,苏倾熟练地将手机藏起来。

吴阿姨贴心地递上一杯牛奶,笑着说“老板同意你回二中了,到时候让老吴送你去。”

苏倾刚洗过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沐浴液的馨香,脂粉未施的一张脸柔嫩而干净,乌黑的眼睛闪现着纯粹的稚气,任谁看了都要心动“可以月底吗”

“当然可以。”

苏倾点一下头,吴阿姨快出去时,又被她叫住“阿姨。”

她指着天花板墙角上那个小小的、黑色眼睛一样的监控探头,探头正对着她樱花色的公主样的床“那个好像坏了,我看它不会转了。”

“坏了吗”吴阿姨狐疑地看上去,不过马上笑起来,“好的,我知道了,明天叫人拆下来修。”

苏倾垂下眼,把抽屉缓缓关紧,掩住里面的玩具水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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