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青从公司赶回来时,常梨正坐在公寓楼前的台阶上。
新年这几天倒是挺温暖的,少女穿了件米白色的毛衣裙,臂弯搭着件大衣,正托着腮看手机。
许宁青下车,快步走过去,在常梨面前蹲下来。
两人隔着一格台阶,常梨还比他高些,许宁青微仰着头看她,倒是没再哭了。
许宁青忽然想起从前常梨刚住他那不久,去日本遇到地震装哭时的样子,一会儿呜呜呜一会儿嘤嘤嘤的哭的很假。
以及更早之前白懿来学校找她,小姑娘独自站在街边,低着头努力睁大眼睛想把眼泪憋回去。
他从那时候就知道常梨不是个爱哭的人,至少不会愿意当着别人的面哭。
可常梨却在他这真正哭了两次了。
许宁青当真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梨梨。”许宁青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是我不好,让我们梨梨受委屈了。”
这件事的确是他预判失误,没料到周绮衿公司居然敢直接把常梨拉到众人眼下。
常梨往后躲开他的手,把手机递过去:“那两个热搜好像不见了,我找不到了。”
“我找人撤了,上午的也撤了,周绮衿和我公司的合作全部会取消,关于你的澄清过一会儿也会出来。”许宁青说。
常梨愣了愣,没想到就这么点时间许宁青就已经安排遍了所有。
“啊。”常梨点了点头,已经从刚才激动情绪中出来了,迟疑问,“你要取消和周绮衿的合作啊?”
“嗯。”许宁青挨着常梨也在台阶上坐下。
常梨揉了下眼睛,安静几秒,措辞道:“你这样子,会不会有点儿太渣了?”
许宁青侧头,好笑问:“什么?”
“就,感觉挺落井下石的吧听起来。”
常梨越说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大度了了,一边说还一边心里夸了自己一通,“你和她怎么说也是前男女友吧,网上那些人肯定要说你不闻旧人哭,骂你绝世大渣男。”
“现在不哭啦。”许宁青看着她忽然说,抽了支烟咬在齿间,“刚才可吓死我了。”
常梨因为这句话,心脏毫无预兆的重重跳了一记。
她都没敢抬头或回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盯着自己右手心掌纹发呆。
许宁青继续说,声音很淡的解释道,“我和周绮衿也不是什么前男女朋友,从第一条绯闻就是她找人拍的,网友要骂就骂吧,反正我就这人设。“
“她找人拍的?”常梨有点吃惊,“还能这样的吗?”
许宁青笑了笑:“对啊,所以你以后自己也要当心点儿。”
“那你都不澄清这件事吗。”常梨很愤愤不平,“你得澄清呀,这样网友就不会来骂你了,都改去骂她了。”
许宁青答应的很简单:“行,那就澄清,要怎么做都听你的。”
男人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
常梨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眼下那层淡淡的青色,坐在台阶上时也有些掩饰不住的倦怠,就连那双平日里总十万伏特的桃花眼似乎也显得有些电力匮乏。
不过不影响常梨的心率加速。
这样一个寒冬中,常梨觉得自己的体温正在一点一点上升。
小姑娘站起来,原地跺了跺脚,低头看向许宁青:“小叔叔,那我先回家去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也快去休息吧。”
舆论变化很快。
网友们大概也没料到这网红模特和顶级富二代的瓜这么好吃,不仅一串接一串,层层深入,还带反转。
要说在现在互联网瓜市中,还是带反转的瓜吃着最香。
当天晚上,关于许宁青公司全面取消与周绮衿的合作便传遍了网络,以及经核实承和集团宣布从今以后拒绝与周绮衿旗下艺人的任何形式合作。
因为这样一件绯闻事件最后闹的两家公司的对峙倒是极少见的,而艺人公司众多,这项举措指只会对周绮衿所在公司产生影响,而对承和除了支付违约金外倒没什么严重影响。
当即各种议论甚嚣尘上。
能让承和这么大发雷霆的便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一切事件都是周绮衿公司策划导演。
而对常梨的议论也从小三转向“霸道总裁心尖宠”一类让人看着都觉得羞耻的词。
热门微博底下的评论甚至开始写许宁青x常梨的狗血同人文,樊卉和孟清掬整理了许多分出冠亚季军,还发在朋友圈上供人欣赏,把常梨气的半死。
本来这事到这也差不多算结束了,等热度自然退去便好,可常老爷子又不知从哪儿得知了常梨在网上被人骂的消息。
直接联系认识的媒体朋友要求说明清楚。
于是当天再晚些时候,关于#常梨是谁#的词条再次升了起来,这回内容改成了妥妥的科普小论文。
从家世背景到从小到大画画上的各项获奖情况。
【我原本以为这也就是个郎才女貌的爱情故事,没想到还他妈是个公主和王子的故事?还是个有才华有天赋的公主??】
【能和许宁青认识还这么小年纪就去参加发布会坐在贵宾席的,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小孩啊。】
【不过人家爷爷都说了两人不是情侣,评论各位也别拉郎配了吧,当事人得尴尬死了。】
【我现在只想知道周绮衿和他公司该怎么办欸,得罪了这么两家大公司算是完了吧,富人间效应可严重了,估计以后好多公司都不会用他们了。】
【plmm出道吧!漂亮还业务能力好!奖杯都晃我眼啦!】
【本美术生出来说一句,这些奖都是超有含金量的,甚至有些比赛都有准入门槛,而常梨就是那个大赛会主动去邀请的人,美术圈常梨这个名字是经常听到的,早上看到热搜的时候还吓了我一跳。】
与此同时,陈潜让也不忘插一脚,转发了关于常梨的获奖微博,并且回复底下问他是不是认识常梨小姐姐的评论:
——认识好几年啦,这次去Z大冬令营也一块儿去。
常梨:“……”
网上还有人评价一整个晚上好像世上所有人都在替她澄清。
常梨洗完澡洗完头发出来,小姑娘穿件松松垮垮的浴袍,盘腿坐在床侧拿起手机,陈潜让已经在评论里跟粉丝聊上了。
【让让你有小姐姐的照片吗!呜呜呜呜太好看惹!!】
陈潜让发了一张先前常梨获奖时拿着奖杯站在台上的照片,那天他们一群人刚去卡丁车俱乐部玩,常梨穿了件miumiu工装连体裤,胸前还有些赛车图章和刺绣。
陈潜让还在上边自己加了几个应援大字:可盐可甜,又美又飒。
常梨:“………………”
她直接给陈潜让微信发了一条:快闭嘴吧!
事情解决的很顺利。
第二天早上关于从前许宁青和周绮衿第一条绯闻共同出入酒店的澄清也通过承和官方微博出来了,直接指出周绮衿雇人拍照炒作。
常梨这天晚上睡的不错,她本就是个心大又有点儿缺心眼的人,睡了一觉就把前一天的事给放到脑后去了。
以至于看到那条许宁青澄清和周绮衿绯闻的新闻时还有点恍惚的想,这次小叔叔怎么做的这么绝。
在常梨的印象中,许宁青脾气不错,被冠上风流花心的名号似乎是完全无所谓的,没见他对人真正发过火。
紧接着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昨天……好像是她叫许宁青澄清的。
当时男人还揉着她头发答应道:“行,那就澄清,要怎么做都听你的。”
要怎么做都听你的。
常梨觉得自己的体温再次开始上升。
少女窝在被子里,又想起那次从许宁青家搬出来那回,她忍者哭腔说“我也不知道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她那样子靠在你身上你还不推开”。
常梨在床上滚了一圈,紧紧裹着被子,逼自己不去再想。
后面两天,因为周绮衿始终没有出来发声,这件事的热度便渐渐自然退去了。
常梨也准备好所有行李,出发去Z大冬令营。
网络上的热度虽然已经退去,可现实生活中却没有,常梨和陈潜让一出现在Z大就立马引起轰动,跟被围观的猴子似的。
常梨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挡着脸,凑过去跟陈潜让说:“我太惨了,都怪你说我也要来参加冬令营。”
陈潜让笑了声:“我不说你也已经火了。”
Z大提供给冬令营选手的是研究生宿舍楼,二人寝,还配有大阳台,属于国内非常好的宿舍条件了。
跟常梨一个宿舍的是一个叫何浅浅的女生,南方姑娘。
常梨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了,一见是她就立马激动的站起来:“真的是你呀!我本来还以为是重名呢!我天,我也太幸运了吧,居然和你分到一个宿舍,哦对,我叫何浅浅,你可能不知道我,不过我们其实参加过不少相同的比赛的,我见过你好多回啦!”
常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迎着和何浅浅抱了下。
“前几天我还在热搜上看到你了,没想到现在主人公就站在我旁边,不过你和那个许宁青真的没有关系啊,我觉得你们超配的!”
何浅浅显然是个话痨兼人来疯,饶是常梨都甘拜下风。
“没什么关系。”常梨把衣服拿出来放进衣柜,轻声补了句,“就是我以前喜欢过他,没结果而已。”
何浅浅愣了下:“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常梨扭头看她,好笑道:“不是,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说的跟我男朋友死了似的。”
整理完行李,两个小姑娘便聊了会儿天,有何浅浅在倒不用担心冷场尴尬,常梨还知道了她还有个也同样学美术的男朋友。
“他也学画画的吗?”常梨问。
“没,学雕塑。”
“雕塑啊。”常梨愣了下,真情实意道,“好厉害啊。”
“哪儿有你厉害,不过我男朋友是挺厉害的,哦对了!”何浅浅爬上床,从床头拿了个小木雕塑下来,“你看,这个就是我男朋友追我的时候送我的。”
那是个很可爱的木雕塑,常梨问:“你男朋友追的你啊?”
“对啊。”
常梨指尖碰了碰木雕,嘟囔道:“真好。”
“你这么漂亮,追你的人不应该一大把嘛。”何浅浅说,“就我们高中那个班,夸你漂亮可爱的女生都有好多。”
常梨鼓了鼓腮帮,叹了口气:“那不一样。”
另一边,因为初一那天许宁青和整个承和闹出的大动静,让许宁青这新年几天过的实在是聒噪。
不仅是狐朋狗友一通调侃,连许承和陈湉也打电话过来怒斥他私生活问题,还连累人家常梨清白姑娘跟他一块儿挨网友骂。
这天他刚下班便见到刚从公司对面咖啡店出来的房济。
“哟,许总,这么巧啊。”房济吊儿郎当的走到他旁边。
许宁青睨他一眼:“你怎么每天都这么闲。”
房济乐笑了:“兄弟,你知不知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很恐怖啊,干嘛,你打算要金盆洗手弃暗投明了?”
许宁青懒得理,径自走到车边,刚坐进去旁边房济也跟着坐了进来。
许宁青一顿,面无表情看着他:“你坐进来干嘛。”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啊。”房济一副鬼鬼祟祟、兜售大/烟的样子,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视频递过去。
许宁青这几天被这人实在烦的头疼,刚打算把人轰下去,结果余光瞥到视频内容堪堪止住话茬。
视频不长,两分钟,是陈潜让今天下午的直播片段。
视频中,陈潜让看向对面问:“她们都刷屏说要见你啊,你露个脸呗。”
这话是对谁说的显而易见。
下一秒视频中便出现了常梨熟悉的声音:“到底你粉丝还是我粉丝啊,直播怎么还要看我。”
紧接着视频镜头动了动,出现了小姑娘的脸,距离有些近,几乎能够看清皮肤上的细小绒毛,常梨把手机拿远了点儿,笑着对屏幕挥了两下手。
小孩出现总不过20秒,手机便又回到陈潜让手里。
视频片段最后是常梨镜头外的声音:“快点儿吧,饿死我了。”
房济收回手机,嬉皮笑脸的:“怎么样,气不气兄弟,小白菜要被人偷了。”
许宁青问:“他们这在哪儿?”
“Z大啊。”房济愣了下,随即更加幸灾乐祸,“不会吧,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你家小孩没告诉你啊?”
房济还把“你家小孩”四个字咬了重音,之前他们提起常梨许宁青便总说什么“我家小孩”,现在他可找到机会好好讽刺了。
许宁青这几天几乎没和常梨聊过天说过话,何况现在常梨避他跟避瘟疫似的。
男人不耐烦的“啧”了声:“你怎么知道的。”
“之前除夕我带来的那姑娘就是学什么素描的,听她说起的,这视频我也是我从她那知道的,听说是去什么冬令营吧,新出的政策什么的,谁知道呢。”
许宁青抽出烟点燃,没说话。
常梨和陈潜让去食堂吃了晚餐后又在学校附近逛了会儿,回宿舍时已经挺晚了。
她回去时何浅浅正坐在书桌上画着什么,亮了盏小台灯,常梨打了声招呼,没过去看她在画什么,拿了换洗衣服便走进浴室。
常梨洗漱向来慢,磨磨蹭蹭许久才出来,已经又过了一小时。
何浅浅刚放下画笔,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了啊,今天过来北京赶红眼航班困死我了。”
“好。”常梨顺手便把灯关了。
她开了手机手电筒,照着光爬上床,还没什么困意,便找孟清掬和樊卉聊天。
漆黑的房间里只亮着一方小亮光。
忽的,屏幕一跳,电话打进来。
常梨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小叔叔”愣了两下,才想起何浅浅已经睡觉,忙一边把声音调成静音一边从床上坐起来。
“电话吗?”何浅浅问。
“嗯,吵醒你了,对不起啊。”常梨按着屏幕,把光亮也降到最低。
何浅浅:“没,我好像有点儿认床,睡不着,你接吧。”
常梨拿着手机趿上毛绒绒的拖鞋,披上外套:“没事,我去阳台。”
“那你当心着凉啊。”
常梨“嗯”一声,拉开阳台门走出去。
“喂。”常梨接起来。
夜风很静,连带着男人的声音也静下去,听着有些温柔:“还没睡么。”
“没呢。”常梨倚着阳台围栏,“你这么晚找我是有事吗?”
常梨看着窗内,昏黄的路灯映照,她靠窗的那张书桌上正端端正正的摆着那枚小灰兔,被光线染出一点斑驳的色彩。
她移开视线,没再看,趴在栏杆上。
男人的声音顺着晚风与微弱的电流传过来:“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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