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得慎重一些,于是魏瑾仔细问了事情的经过。
事情的起源还在水坝上。
上党虽然平静了一年多快两年,但先前的饥荒对人口的伤害太大,到如今就算吸纳了周围的散户流民,也只有一万余户,四万余人,而为了应对七八月的雨季,郡守还要修水坝。
自古水利工程就非常耗费民力,为此,水利玩家和商业玩家们一番吹捧妇女能顶半边天,让女人也进入一些对体力要求不那么高的工厂做事。
这其实也是合理的,庶民也没什么不能抛头露面的意思,如今的女子还能立女户,有部分的财产继承权,而小农社会里,女子也要下田劳作,同时还要纺线织布来补贴家用。
然而玩家们带来现代的纺纱机太逆天,直接冲击了土布市场,而这时,玩家们便开始吸纳不织布的女子来厂里工作。
但男人大多上水坝工地了,女人又去了工厂,家里的孩子便无人看管,很多人便将孩子带来上工。
可小孩子若是那么听话,便不是小孩子了,如今的水利织布机器,在经过一位高端机床玩家的改进后,那真的是钢铁猛兽,这种情况下,意外不可避免,然后就一个调皮小孩子胳膊被卷进齿轮里,整个右手都被搅烂卡在其中,扯不出来,女工们不敢破坏贵重的机器,便将小孩子的手臂砍断了送来,因着工厂离医馆有几里路,等母亲把孩子送过去时,失血过多的孩子已经咽了气。
于是黄宗钦在赔偿过后,严禁再带小孩进入厂区。
但这种完全是治标不治本,没有管的小孩更容易出事,虽然潞城的治安好了很多,但这年代有的商队本身就是兼职贩奴的队伍,有时遇到落单的孤身的小孩子,没人管的情况下顺手就带走了,找都找不回来。
所以女人们要求在工厂主同意她带孩子来上班,并且表示会管住自己的孩子——在她们看来,会出事的毕竟是少数,放在身边总会安心很多。
……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魏瑾沉默半天,发现是虚惊一场,她还以为这个资本主义刚刚出现就要有无产阶级了呢。
吓死个人了。
“老人呢?”她指尖在桌案上轻点,“他们不管老人吗?”
温峤沉默了一下,这才道:“庶民百姓,何来老人?”
魏瑾愣了一下,不由笑了起了,神色却甚是沉重:“不错,我倒问了一个傻问题。”
这些天被玩家感染,她都快忘记这还是魏晋时代了。
这个时代,普通人能活到四十,就算很不错了。
只有那些土地富饶、不受兵灾、衣食充足、风调雨顺的村庄才会拥有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但晋朝立国这些年来,天灾与兵祸、饥荒混杂,年纪大的基本上是看不见的,那些街上的看起来年纪大的,都不过四十多岁,却都已经是六十多的模样了。
这个年纪,哪怕看着老,都还是能动弹的。
她轻舒了一口气:“建几个育幼院,来安置这些孩子吧。”
下一代,也很重要。
……
有太守说话了,剩下的事情就很好搞定了,魏瑾刚刚发幼教招聘的文书挂公示栏五分钟,立刻一位自称幼教专业的玩家自告奋勇前来应征。
这位玩家从户籍、学区、人口、年龄段这几个重要条件点出发,在潞城划分了两个学区,建议郡守在这两处建立育儿园,每园分幼儿班、小学班,至于三岁以下的小孩子,可以让的母亲背着上班,这样即方便看顾,也可以节约人手——如果工厂主担心人工作分心,可以改用计件工资来算。
他甚至想到该怎么收费,哪些细心人手,一看就是为这事准备许久的人物。
魏瑾本来不想怎么收费的,但是这位玩家拒绝了这个意见。
他认为,看顾小孩子的定价除了伙食费,还有教育管理费,这是属于工作价值,只有家里付出代价,才会给小孩子压迫感,让他们认真学习。
“咦,你们天人不是一向支持减负学习吗?”魏瑾笑着问,“为何你不给人家快乐童年?”
“郡守知道的真多,”这位玩家神色露出的一点厌恶,“我一直是这个观点的反对者,知识与时间是人类最宝贵的财产,在小孩子搞不清这一点时,懂的人应该尽可能地帮他们将这些留下,而不是为了一点快乐而放弃未来的可能。而且这也是最适合潞城的办法,就当辛苦他们这代,给后人快乐机会吧。”
说到这,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许……当世界共产,人类不需要为生存苦恼奔波,才能去追求纯粹的自我与快乐吧。”
魏瑾点了点头,这的确是最适合上党的办法:“你说服我了,这件事我会让人帮你的,不过,我想给你加个学生。”
“没问题。”玩家喜笑颜开,啊,他居然有自己的学校了,幸福来的真快。
隔壁读书的小侄子阿摩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
一天后。
崔涞回到家,反复看着今天收到的调令,感觉失去了梦想。
“恭喜阿兄升职呢,”崔鸢啃着羊肉饼,眉眼弯弯地笑道,“我清河崔氏以诗书传家,太守既然立文教以职,你应该高兴才是。”
“阿妹你变了,”崔涞面无表情,“为了和我争主薄之位,你竟对亲兄痛下毒手!”
“是你说最近日子无聊,”崔鸢神情无辜,“我才在县令大人问起谁能建立育幼园时推荐你的啊。”
“我无聊不会去跳大傩么,要你帮忙?”崔涞冷笑一声,“哼,你就是想上位。”
“胡说,一个主薄之位,不过是县中典领文书的小官,只要爷爷一封荐书,阿兄你哪里的县令当不得!”崔鸢坚决不认,她苦口婆心道,“阿兄,我是看这些天人都才学不俗,才想你去多看多学的。你才十四岁,正是学习经典之时,等你学会这些学识,定然是济世安民的大才,更能回家向族人传授奥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崔涞忍不住道:“这么说,我还要感激阿妹的一片苦心了?”
崔鸢擦了擦嘴,客气道:“你我兄妹至亲,应该的,不必言谢。”
“那便甚好,”崔涞呵呵一声,幽幽道,“我先前过来时,觉得自己年轻力孤,便向县令求一个助手……”
崔鸢的笑容渐渐消失:“不,阿兄你不能……”
“阿妹与我素来齐心,想来,也是愿意随阿兄同去的,”崔涞斜睨她一眼,轻哼道,“你我兄妹至亲,应该的,不必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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